倾听自己的心跳

沈冬果

我不知道那竟是七月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当朋友辗转着把我送到琅琊山顶的那座书斋酒店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花花点点的雨。雨时断时续，驱逐着山林里的闷热，也冲击着我一天旅途颠簸的倦怠。我们是从后山进入琅琊书斋的，因为正门的路在修复。朋友坚持还要带我返回城区去吃饭，对于我的突然到来，他说好像是在云里雾里，但他知道，我是来疗伤的，也的确是很想念这里的山了。

车子又盘旋在山后的那条蜿蜒小道上，路两旁密布的荆棘劈劈啪啪地拍打着车身，几只飞鸟惊恐地突然从灌木丛中飞窜出来，逃向那黑黢黢的山林里。出了山林，竟有蛙鸣的声音，那声音覆盖了小车的发动机声，朋友说这里是山腰的水田，水田的另一侧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小河，河水很清。

我把车窗完全打开，把头与臂伸到夜色里去，真的闻到了稻花的香气！闭上眼睛，我深呼吸着这里的清凉。山野里的风吹着我疲惫的脸，抚摸着我干涩的双唇。我贪婪地迷恋着这里的黑夜，麻木的神经逐渐恢复了疼痛的知觉……

从城区又返回时，我们选择徒步从正门进山。

同好友心底的默契，正如这雨在平平淡淡地下。崎岖坎坷的山路在我们的脚下滑腻着，路旁的灯火在树影中摇曳，那昏暗斑驳的光在我们的身上跳动。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心如止水。山林静谧的微风轻轻抚慰着我那颗在白天里诚惶诚恐的心，我曾像一只孤寂无助的蚂蚁在那个都市的角落里徘徊，所有的不顺与失败犹如头顶被人践踏着的脚，压抑而窒息着。我逃也似的来到这山林，渴望大山的抚爱，渴望河流的亲吻，还有那夜风的拥抱。

几只在我们前面飞舞的萤火虫，像黑夜长着的眼睛，看着前行的路。路边的亭台安静地站在那儿，跟我们一起静听山林的雨，或许是卢陵醉翁在吟唱千古绝句。

峰回路转的古道口，好友把我拉上了坡顶。湿润朦胧的夜色里，是连绵起伏着的山的轮廓。舒臂闭目，仰面呼吸，山林已经温柔地将我揽在他宽阔的胸怀里了。久违了的爱恋之情在我的心中升腾，让我顷刻间变得异常的柔和而安静。清凉的雨点滴在脸上，我开始从心灵深处与山林、亭台、溪水，还有那渺不可见的山风慢慢絮语。

是山的坚实将我载负而起，大自然流荡的纯净空气，洗涤了我的伤痛。朋友拉着我临湖而居的时候，我已经将我卑微的处境与往日生活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整个心境似乎也变得更加宽阔。

我终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