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纯
那天,正在家中画画,远方友人打来电话,他言辞兴奋,说看到2008年第8期《人民画报》奥运专刊上有介绍我的文章和几件书画,特意祝贺我那几件作品都被人民大会堂收藏。友人点出其中一幅《雄风万里图》评价,说画的甚绝,画中十八只老虎,只只形态各异却只只有生气。观此画,不由人不被“兽中之王”的威猛、磅礴气势所震撼……
深感友人的牵挂与鼓励,表达真挚谢意放下电话后,我没有立即拿起画笔继续画。想着那幅群虎图,那些沉积在脑海里关于画虎的经历与往事,不由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初的一个下午,我从东京飞往香港,由一位老领导夫妇带领着,去拜会一位知名商人林先生。当快到林先生家的别墅还有一小段短途时,老领导大概看出我有些拘谨,看时间还足,便让停了车,步行往别墅方向走。
正值春意盎然、阳光明媚的好时节,迎着和煦春光,我们欣赏着沿路两旁烂漫盛开的海棠花。有阵阵春风拂过,那海棠花香弥漫着也随风扑面而来,不禁惹人心醉,我内心的拘谨感随之消失殆尽。
到达林先生的别墅,见到了迎接我们的林先生,他年近六旬,气质儒雅,言谈风趣,让我感觉亲切。
下午茶在轻松中度过。
其间,老领导介绍我是书画家,刚从日本回来。
林先生寒暄欢迎后问我:“你擅长画什么?”
我在这位长者面前还是稍显紧张:“主要是画花鸟和山水画,自小学书法。”说完,把事先给林先生写好的书法递给了他。
林先生打开轻念,“‘无事静坐,有福读书好!这幅对联内容好,字也写得好!谢谢!”接着问我,“目前谁画虎最好?”
我不加思索:“画工笔的是辽宁的冯大中,画写意的是湖北的汤文选,他们各有千秋。”
“哦。”林先生点了点头,书画的话题没有展开,我们继续喝工夫茶。
晚宴席间,林先生忽然提到,自己特别喜欢老虎,正想请名家画一两幅老虎图,他的大儿子和儿媳也都属虎,已托朋友物色名家,也请我们在方便时帮忙找找。
老领导笑说,这个任务就交给小陈好了。
我忙回答说回家后马上去联系。
“小陈,你画过虎吗?”老领导忽然问我,
没想到老领导这样问我,霎时脸色通红,我低声说:“在读研究生时偶尔瞎画一下写意虎,画不像,觉得太难就没再画下去了。”
老领导说:“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好好画画虎呢?”
林先生看出了我的尴尬,端起酒杯祝福喝酒。
大家起身干杯又坐下。老领导坐下就对林先生说:“这小陈啊,天分非常高,以前家庭比较困难,迫使他更加勤奋,这些年在《人民日报》和其他报刊发表过好多作品,出过好几本书。只要他认准的事情,都能认真干好。”
“好啊——”林先生微笑着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晚宴结束互相道别时,林先生和老领导商量:“那就让小陈试试画吧!只是千万别太辛苦!”我是应允了,但心里没底。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
从香港返回家后,放下行李,顾不上其他事情,立即找中央美术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些师友借些画虎的画册,又请于老师到中国图书馆、北大、清华帮我收集关于画虎的资料,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收集的资料整整一大纸箱。接下来就是不分昼夜的比对图片、阅读文字介绍,收看电视《动物世界》栏目,周六周日专门去动物园看真虎……
两个月后,我算是对虎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这时,突然发现很多的虎画,只是“照猫画虎”,其作者对虎是一无所知。这才明白了冯大中所画的虎,为何有“天下第一虎”的美誉。于是,我锁定了冯氏虎画作为参照对象,开始构思林先生要的两幅虎画。随后又致电征求林先生的意见,给他儿媳妇画一幅卧虎,给他大儿子画一幅下山虎,构想获得林先生的肯定后,我开始着手创作这幅四尺的卧虎图。本以为尺幅小容易画,怎奈抓不住虎那睡而不散、睡而威在的着力点和神态,从铅笔稿到墨线稿以至上颜色,先后五易其稿,历经半年多才完成了这幅《神游图》。至于那幅六尺的下山虎,我第一次尝试用仿古绢来画,一个多月后,虎的威猛捕食形态跃然绢上,遂成《雄风图》。后来与一些画虎专家交流才知道,画睡觉状态的卧虎原来是画虎的一个难题。
元旦前夕,我把这两幅画送给林先生,他很满意,并给予我很大的鼓励和支持。
从此,我对画虎充满信心。经常出没于动物园,仔细观察老虎的生活和各种形态,勤奋写虎,给虎拍照,从外形上把握虎的特点,还不断从文化内涵上认识虎,研究虎,乃至虎的生理结构、骨骼特征、生活习性都熟记在心,所以后来才能得心应手的描绘虎的各种姿态。如摄取虎头的正脸刻画出《浩然正气》,捕捉虎头侧面摔脖子长啸瞬间的《虎虎生威》,放眼雄虎逍遥自在的《林间悠然》,以及刻画母虎富有柔情的《母子图》等等。
随着画虎技术的日渐精熟,我不断总结经验,还掌握一些独特的窍门。如在画幅背面衬补上色,以便更好的达到色不压墨,看似色很薄,但呈现在观者面前却是很浑润的。
一晃十年过去了。
去年仲春,我萌生了要创作一幅大型的群虎图的计划,想以横线形(“——”)为构图形式,把虎的形态——正面观、侧面观、背面观、俯视、仰视、侧视、上山观、下山观,虎的动态——立姿、坐姿、卧姿、行姿、扑姿、跃姿、浴姿、食姿、饮姿,虎的神态——静、吼、啸、怒、舔、喜、嬉、眠,统统给画进那风云际会、雨雪交加、松涛翻滚、芦叶飒飒、泉涧凄凄的莽岭上。但后来,总是画画停停,反反复复,只画了个大概。直到2008年春节前,南方突然遭遇百年一遇的严重雪灾,我所生活的城市也因雪灾而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生活资源紧缺,紧急关头,是党中央领导全国人民,凝聚了全社会的力量,众志成城,抗击雪灾。那段日子,一幕幕的英雄事迹和一次又一次的感动时时闪现于眼前。也正是在那种不畏艰险、英勇奉献的力量感召下,我萌发了要与严寒抗战、画完群虎图的决心。于是,经过十天十夜的拼搏,终于完成了这幅长卷式的大型工笔画,并以浑厚的隶书题下“雄风万里图”。整个画面虎啸生风、龙飞云起、祥瑞东降,正是“云飞剑舞雄千里,目电声雷震八方”。
画完那幅画的晚上,我站在窗前凝望,窗外依旧寒风凛洌,雨雪飘洒。无论多么大的灾难,有我们全社会共同的力量,又有何畏惧?再回身望墙上巨幅群虎图,十八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如十八位抗灾勇士,威猛有生气!现在这幅《雄风万里图》,荣幸被人民大会堂所收藏,我想也因它所蕴含的精神力量之魅力吧。威武勇猛,激昂不屈,是虎之魂,人之魂,更是民族强大之魂!
一阵电话铃响打断我的思绪。拿起电话,是另一友人看到登载我的文与画来电祝贺。放下电话,我心融融,是感动,更是激励。
精神振奋,我向画案走去……
(责任编辑:蒋建伟,图:弗雷德里克·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