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

2008-10-20 09:55朱威烈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08年5期
关键词:阿拉伯语阿拉伯中东

摘要:中国的阿拉伯语学科建设经过30年的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本文结合作者多年来从事阿拉伯语和中东研究领域教学科研工作的经历和体会,对阿拉伯语学科建设、团队建设和未来的挑战与机遇提出了一些看法,只有坚持走学科内涵发展的道路,重视学术团队的建设,抓住机遇,迎接挑战,才能更上一个新台阶,迎来欣欣向荣的局面。

关 键 词:阿拉伯语;学科建设;团队建设;中东研究

作者简介:朱威烈,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上海200083)。

文章编号:1673-5161(2008)05-0003-08中图分类号:D371文献标识码:A

*本文受上海市重点学科B702资助。

30年前的暑假,那场“革文化命、整文化人”的浩劫,已经过去,全国处于拨乱反正、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阶段。教育战线继1977年恢复高考招生制度后,是年又第一次通过全国考试遴选出国进修教师。我虽已36周岁,人到中年才评上讲师,但总算第一次获得出国进修的机会,内心真是充满憧憬,想得最多的是怎样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

30年后的现在,是继2007年8月代表学校阿拉伯语学科申报上海市重点学科获得通过,又于11月有幸被教育部批准为国家重点(二级)学科,一直不停地在填表、制订学科发展规划,直到前几个月才完成教育部211工程三期阿拉伯语学科建设的发展项目。工作虽然繁杂而忙累,但内心却很欣慰、振奋,阿拉伯语学科能随着国家哲学社会科学的繁荣发展跟上时代步伐,取得进展,实非容易。我想得最多的,是如何群策群力,推动落实已制订的规划,继续提高学科的水平。

30年前后上述客观场景和我个人诉求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阿拉伯语专业的地位和任务已大不同于往昔,我的认识观念和关注目标也已随之几经移易。这里想结合这30年的一些经历、体会,对阿拉伯语学科建设、团队建设和未来的挑战与机遇,谈一些看法,藉以向同行同事们请教,并望专家学者们指正。

一、坚持走学科内涵发展的道路

屈指算来,阿拉伯语作为高校的一门专业,由马坚先生(1906~1978)在1946年始建于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至今已有62年历史了。有关这段时期专业建设发展历程中的成绩和特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有不少教授撰有专文作过介绍[1]9,近年更有丁俊博士出版的专著《中国阿拉伯语教育史纲》,已尽可能全面地蒐集各种资料,作了客观清晰的论述和总结,这里不再赘言。我想谈及的是对专业和学科概念的思考。

我这一代人大都自进入大学起,便形成了强烈的“专业”思想。在校五年中最主旋律的教育,是要“走又红又专的道路”。“红”是指提高思想政治觉悟,“专”是要提高专业水平。到毕业分配时,同学们一般都把“服从组织分配”填为第一志愿,不太敢坚持选择特定的单位或城市,但强调一下希望“专业对口”,则是可以公开提出的合理要求,不算“个人主义表现”——这在当时可是一句足以将人打入另册的评语。“文革”结束,我像大大小小的知识分子一样,精神上顿感轻松,因为至少不再会平白无故地被指责为“白专”或“只专不红”,可以自由地读书学习了。只是,在学术道路上,仍难免会磕磕绊绊。记得我1978年秋赴开罗大学文学院进修后不久,便获悉在西方国家进修的教师,已有人开始攻读学位了。这立即勾起了我尘封多年的回忆:大学毕业那年马坚先生曾征询我意见是否愿读他的研究生,此事后因系里的原因未能办成。现在既然来到了埃及,何不再探询一下可能性?踌躇几日后,我便决意去会见文学院阿语系主任尤素福·侯来夫博士,当面谈一次。侯来夫教授是一位讲话风趣、生性诙谐的学者,对待我们中国进修教师一直很友善。他在详细询问我毕业的大学、现在的职称、从事过的教学、翻译、研究工作,以及我准备研究的题目后,说中国与埃及还未相互承认学历,但北京大学与开罗大学一样,是以首都命名的大学,我的情况获得文学院教授委员会的资格认可,应在情理之中。他要我让使馆文化处出一份函,证明一下我的学术履历交给他,由他帮我办注册手续。然而,当我兴冲冲地向使馆文化参赞汇报时,看到的却是他不以为然的表情,听到的是他冷冰冰的回答:“出来进修,主要目的是提高专业水平,不是为了图名声!”我其实与这位参赞并无过节,相反,我还很帮过他一些忙。比如,他好几次接待活动,都是邀我当的翻译;他到艾因沙姆斯大学语言学院作《红楼梦》的演讲,是我花了好几周时间直接用阿文撰写并代他宣读的;我观看《走向深渊》影片后写的报告,受到姚广大使肯定,从而推动了三部埃及影片(另外两部是《征服黑暗的人》和《咖啡馆》)的进口、译制。这些成绩当然都记在他文化参赞的名下。因此,他对我攻读学位的冷漠,应该不是出于个人恩怨,而是惯性思维方式使然。1980年夏,我进修期满回国,不久就听说教育部已经在着手推行学位制。1983年10月,小平同志的重要题词“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世,更是为学位制这项与国际教育接轨的重大举措注入了巨大的发展动力。如果说,中国高校在这30年里实现了历史性跨越,改革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质量不断提高,为现代化建设服务的能力明显增强,那么,学位制的实施和不断完善,应该是为这些成绩的取得,提供了重要的合格人力资源保障。

我虽然由于一位不懂教育的文化参赞的一句话,终于与研究生学位失之交臂,此后又囿于客观工作环境,难以重拾旧梦,从此被纳入“老人老办法”的照顾系列,然而,正是学位制在中国的全面推行,引发了我对“专业”和“学科”的关注。我从1984年起,先后担任阿拉伯语系副主任 3年,主任9年。其间,重点要考虑的,主要已不是个人专业水平的提高,而是整个系的教学科研工作。我很快就发现,与兄弟院系相比,阿语系的发展瓶颈,是研究生教学,而申请研究生学位授予权,则是与学科而不是专业相联系的,亦即要根据专业所属的二级学科,是否具备规定条件,能够获得国务院学位办专家评议组的审核批准。在迄今仍在实施的国务院学位办颁布的学科目录中,阿拉伯语很有幸,被列为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属的二级学科。因此,我们要面对的,是一项具有规范性和考核标准的学科建设任务,而非通常意义上的提高专业水平、增强业务本领。深入一点,从专业、学科这两个词的词义看,前者强调分工分类,技能性、职业性要求明显;而后者则是指“按照学问的性质划分的门类”,是指(不包括生产部门的)“学校教学科目”,或者有别于技术性科目(术科)的知识性科目。[2]1650,1429可见,学科建设的内涵要比专业建设更丰富、更宽泛,要求也更高、更严。

中国的阿拉伯语专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曾培养出一批又一批优秀人才,为新中国的对阿拉伯国家外交外事作出了重要贡献。但从师资队伍、教学教材、科学研究、图书资料等现代高校学科必备的软硬件要素看,毕竟相去甚远。我在北大五载,尽管老师们教学认真负责、尽心尽力,同学们学习刻苦自励、勤奋向上,但阅览室里的阿文图书报刊实在少得可怜,同学们自己拥有的大都只是一二本影印词典和几本油印教材而已,至于教师们的翻译、科研工作,则既有随时被扣上“资产阶级名利思想”帽子的危险,又因刊物、出版社为数极少而鲜有发表的机会。要说学术活动,只能练“术”,加强一些听说读写译的技能训练,难以谈“学”,不管是史是论,总得拥有较充足的参考书才行。这种状况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有明显改观。那时的中国阿语界可谓是热气腾腾,一片繁忙景象。教育部在也门办了萨那、塔兹等技校,每年要高校派翻译教师去上课,埃及艾因沙姆斯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导师,也主要由中国阿语教师承担,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阿语教师被借调到中国公司在阿拉伯国家承担的各种工程项目去从事翻译。留在国内的教师,尽管上课、编教材忙得不可开交,但仍积极地与科研机构、媒体、文化部门的同行们一起,写论文,翻译阿拉伯优秀的文学文化作品。那十年中国书市上的阿拉伯译作之多,可谓空前。[3]79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那时教育部还及时组建起了全国外语教材编审组——即现在全国外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的前身,并推动建立了各外语的教学研究会,从而大大加强了各高校阿语专业间的交流和合作。同时,与阿拉伯语专业发展相关的,如全国中东学会、阿拉伯文学研究会、翻译家协会等一些民间研究机构也相继成立。这些体制和机制上的变化,为阿拉伯语学科的语言、文学、文化、国情和翻译等研究方向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活动平台和空间,成为推动阿拉伯语学科建设必不可少的客观有利条件。

大家知道,冷战结束是以苏联解体作为标志的,对中东阿拉伯地区而言,其伴生的历史性事件,则是九十年代初的海湾战争。我也在海湾危机爆发(1990年8月2日)前后,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到中东研究的各种学术活动之中,常常得在研讨会上发言,对外做报告,撰写时评、论文、专著等。当时,阿拉伯地区局势动荡,中国在当地的工程项目骤减,阿拉伯语人手已不那么“吃香”;随着中国参加国际版权组织,翻译出书门槛提高,包括当代阿拉伯文学在内的外国文学著作曾在改革开放初期的红火热销,也风景不再;加上从1993年起,高校开始实行交费上学制度,上外阿语专业率先从五年制改为四年制,实行学期学分制,为便于毕业生就业,又设计了双语(阿语英语)和中东经贸两个专业方向。现实环境的这种种变化,推动着我不时地思索,中国阿拉伯语教学和科研事业的发展空间究竟在哪儿?

1996年1月起,我离开了任职十多年的阿语系负责岗位,转到上外新组建的社科研究院任职。这在上外,可算是一项重大举措。因为对中国外语院校而言,重视科研、强调科研工作的重要性,都非易事,无论是教师个人的意愿,还是环境氛围、配套制度保障等主客观条件,与综合性大学、师范类大学、政法类大学或财经类大学比,均明显存在距离,常会让人感到“曲高和寡”,困难重重。社科研究院设在附中一幢小高楼的9层、10层,条件简陋,被人戏称为“上外的西伯利亚”,但我发现,院内人员大都很有抱负,积极向上,他们有的要求攻读学位,有的申报国家、省部级项目……几年共事下来,便逐渐形成了和衷共济、团结奋斗的局面。我在院里,除了继续培养阿语研究生、担任《阿拉伯世界》(现已改名为《阿拉伯世界研究》)主编外,主要关心的是科研工作,如组织申报省部级、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申报博士点,也常参与省部级的项目评审、成果评奖。这些工作实践使我在两方面的意识大为增强,一是问题意识,即应做什么样的课题,国家、教育部和上海市需要学术界研究怎样的理论和实践问题;二是规则意识,即必须认真厘清科研项目申报、评审、结项等一系列明确的规范性要求。世纪之交,有两件事对我影响很大。一是1999年起教育部开始在重点高校中组建人文社会科学的重点研究基地。当时的社政司领导来沪与校领导商谈后,确定上外申报的是以阿语博士点为支撑的中东研究所。第一次筹备后申报,不符合改革要求,材料被退回;第二次学校动了真格,才于2000年秋通过专家组评审,年底获教育部批准。中东研究在教育部的学科分类中,属于国际问题研究。同类重点研究基地,还有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厦门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南开大学APEC研究中心、华东师大俄罗斯研究中心、四川大学南亚研究中心等,实力都很强。因此,中东研究所的研究重点,集中在国际问题领域,而不是传统的阿拉伯语言、阿拉伯文学研究——那主要由上外东方语学院阿语系的教师承担。二是我所在的研究院,原已设有国际关系硕士点,办有专业刊物《国际观察》,经过一段时间的规范化建设,当时已在着手推动申报国际关系学科博士点的工作,2001年第一次因故受阻,2003年第二次申报时,我虽已被免去兼任的院长之职,专任中东研究所所长,但填表内容仍以中东研究的成果为核心和支持,终于获得了通过。

见微知著。申报中东研究基地和国际关系学科博士点的经历,从大处看,是反映了在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发展哲学社会科学的大形势下,教育部对推动学科交叉性、综合性发展趋势的准确把握和及时引导;从具体学科负责人和科研人员的角度看,是深切感受到了从国家需要和学科发展的趋势出发,重视学科内涵的不断丰富和合理扩充,才是推动学术进步、符合时代潮流大方向的工作重点。

二、重视学术团队的建设

阿拉伯语是22个阿拉伯国家和地区的官方语言,是联合国确定的6种通用语言之一,也是全球10多亿穆斯林的宗教语言,但从中国当前的现实和未来的发展需要看,阿语毕竟不可能达到像英语、日语、德语、法语、俄语等大语种那样的社会需要程度,也不可能无限制地扩大办学点和招生规模,即便是从中国与阿拉伯国家交往的实际情况看,对阿语的工具性功能需求,也明显超出对它的专业性、学术性需求。因此,中国的阿拉伯语学科一方面仍应继承发扬马坚、刘麟瑞、纳忠等先辈们垂范后人的优良师德和学风,扎实地掌握专业语言、文学、文化的基本功和基础知识,继续在非阿语国家中保持一流水平,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种子选手;另一方面,则要不断加强和发展阿拉伯问题研究的科研队伍,其中既要有通晓阿语、能阅读阿拉伯语文献资料,用阿语与对方交流的人员,也要有深谙国际关系、历史学、宗教学、经济学等其他学科的专家,惟有相辅相成,形成合力,才能产出有质量、有特色的学术成果。

我第一次申报教育部项目是在1985年的国家“七五”规划期间,起先报的题目是“阿拉伯文学史”。我从开罗大学进修回来,没有带回什么“大件”,因为按当时规定,出国进修教师待遇同留学生,第一年每月的生活补贴是10元人民币,第2年因反应强烈,涨到40元/月,这点收入当然不可能去奢想电视机、冰箱之类的“指标”。我最自豪的是带回了重60公斤的一纸箱书,其中以文学类图书居多,有好几种权威性和时代感都很突出的阿拉伯文学史著作,因而自忖有些资料文献方面的优势。没想到申报后不久,即接到评审组组长、北大陈嘉厚老师的电话,称同一课题出现“撞车”,另一所大学也报了,他们的课题组员有一位正教授、5位副教授,而我只是一名副教授,课题组成员都是年轻讲师,希望我改报一个课题。我心里虽然不服气,但还是听从了陈老师的意见,重新酝酿讨论,改报了“中东文化研究”,包括“阿拉伯语发展史”、“阿拔斯文化”、“古埃及文化”等几种子课题。那一年,上外有4个项目中标,另外3个是英国文学史、德国文学史和陈中耀老师的“阿拉伯哲学研究”。我们的课题后来都产出了成果,有论文,有专著,顺利结项。到九十年代,因为迟迟见不到阿语教学必需的阿拉伯文学史著作,上外的蔡伟良、周顺贤教授遂于1998年出版了《阿拉伯文学史》,北大仲跻昆教授在新世纪又出版了《阿拉伯现代文学史》,获得了教育部2006年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著作一等奖,填补了这一领域的空白。此是后话。对我个人来说,也许正是因为当时主持这个重大项目,才开始形成团队意识,并有了开展团队科研活动的实践。

中国阿语学科建设最具标志性的亮点,是教育部高教司领导并委托高校外语专业教材编审委员会(后改名为高校外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阿语组和全国阿语教学研究会,从1986年11月起着手制订的《高等学校阿语专业基础阶段阿语大纲》,和1993年9月起开始制订的《高年级阿语教学大纲》。这两份大纲集聚了北大、北外、上外、对外经贸大学、二外等主要高校的阿语教师,他们在认真总结中国阿语教学的实践,借鉴其他语种教学经验的基础上,经过多年的调查、评估,反复的分析和研究,才最后定稿,于2000年底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我曾多次参与研讨会,深感这两个大纲编写组工作认真负责,大局观和钻研精神均很突出,最终产品确实体现了他们事先设定的“科学性、先进性、可行性和可操作性”[4]4,216的目标。我们在与阿拉伯国家与西方国家有关阿语专业院系的交流过程中,可以明显感受到这两份大纲是很值得称道的学术成果,它反映了改革开放30年里,中国阿语学科堪称一流的外语教学水平,也是中国阿语教师通过团队合作、协力攻关所完成的一个成功案例。

另外一个案例是我主持并参与编写的《当代阿拉伯文学词典》。上世纪八十年代,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发轫阶段,外国文学作品受到广大读者的青睐,阿拉伯文学译作也广受欢迎。北京、上海、南京、长沙、武汉等地出版社均十分活跃,不断向阿语工作者组稿、约稿,其中尤以李景端同志负责的江苏译林出版社最令人难忘。景端同志兼有出版家和学者两种气质,不但善于发现、发掘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而且独具慧眼,常能从学术视角和发展眼光规划课题。他在组织出版了一批又一批脍灸人口的外国文学作品后,又提出了出版当代外国文学词典的构想。我被委托编写阿拉伯文学词典。说实话,这可是一项难活、苦活。因为阿拉伯国家书店、图书馆虽然很多,但却找不到一本可以充作蓝本的工具书,我的印象,是阿拉伯方面实际上从来没有编写过这一类的辞书。因此,我组建的团队除了阿语工作者,还邀请了俄语系的陆文昌老师。我拿出在埃及进修期间向埃及文化最高理事会索讨带回的一摞阿拉伯作家、文学组织的油印资料,作为基础,又发动大家“向阿拉伯国家出版的文学史、文学评论集、文集、诗歌集甚至报刊杂志中去搜索,也同埃及、叙利亚等国的文学组织联系,取得了一些资料。”特别难能可贵的是,陆文昌老师“一页页地翻阅苏联出版的《简明文学百科》,从中摘出有关阿拉伯国家的文字词条,编译出来,我们再根据阿拉伯文的零星资料尽可能进行核对”[5]2。花了好几年时间,才完成出版。薄薄一本书,共选收了726条目,算是达到出版社要求的“条目七、八百条”,但篇幅不大,仅25.6万字,不够这套系列词典规定的每套40万字标准。十多年后的新世纪初期,我在参与埃及文化最高理事会举办的几次研讨会上,著名作家邵基·贾拉勒曾不止一次建议要与我合作重编这本词典。然而,我的工作重心已不在文学领域,重编还得从国内选人将中文条目译成阿文,有没有人愿意做,我有没有时间逐条核对审校,都是问题。因而只能含糊地应对过去。这次编写文学词典的经历,留给我的感受是,开展阿拉伯领域即便是与语言有密切联系的文学研究,仅有懂阿语的专家是不够的,要想有所成就,看来还得借重、依靠其他学科的行家里手才行。

我的这种体会,在转到科研院所工作后,变得更加深切而强烈。阿拉伯学科的团队建设,一直存在着教学队伍比较整齐、规范,科研队伍则参差不齐、相对薄弱的状况。要走学科内涵发展的道路,面临的突出问题,是要加强科研队伍的建设;中东研究重点基地的发展,要达到教育部规定的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学术交流和资料信息建设、咨询服务、深化科研体制改革五大目标,要解决的核心难题之一,也是学术队伍建设。我自八十年代承担教育部七五重点项目“中东文化研究”以来,就提出过要建设中国的中东学、阿拉伯学、伊斯兰学等学科的设想,主持过与东北师大林志纯教授领导的世界古典文明史研究所的研究生们合作,编写出版《人类早期文明的“木乃伊”——古埃及文化求实》一书[6]1-4,但却没有明确的意识,去组建相对稳定持久的中东研究学术团队,更谈不上制订规划、落实资源和确定运作机制了。改革开放30年中,我最感欣幸的,是经历了教育部倡导建立高校重点研究基地,这实在是中国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史上的一项重大制度创新,它使大学文科教师多少年来企盼潜心从事科研、为学科发展添砖加瓦甚至尝试学科创新的夙愿,有了能够得以实现的资源和时空条件方面的保障。我所在的阿拉伯语学科和中东研究所,正是凭借了重点研究基地这个平台,在教育部社科司和学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下,通过引进和培养人才,才逐步构建起了学术团队,其中有阿语专业毕业的博士教授,也有国际政治、国际关系等专业出身的专家学者,人人都承担着国家社科或省部级科研项目。虽然从团队规模、水平、贡献等方面看,还无法与文史哲、政经法那样历史悠久、积累深厚的大学科相提并论,在外语学科中,与英、俄、法、德、日等二级学科相比,也存在明显差距,但聊以自慰的是,阿语学科和中东研究经过改革开放30年的努力,已经在向兄弟学科、兄弟基地学习、看齐的过程中,开始步入科学发展、循序提高的轨道,并不断地在推动阿语学科与国际关系两个博士点学科的相互交叉渗透,以争取形成特色,能跻身于新兴学科行列。

三、抓机遇,迎挑战,再上新台阶

改革开放这30年,是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近现代史上最美好的岁月,不仅仅是没有发生战争、内乱,没有人为地搞各种运动瞎折腾,更重要的是以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构建起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体系,深得党心、民心,使广大知识分子能够心情舒畅地学习、工作和生活,自主自在地做人、做事、做学问。抚今思昔,像我这样的老教师,能不感慨系之! 48年前,我考入北大东语系,得遇名师授业,自是一件幸事;而今,我所学的阿拉伯语专业,竟能忝列国家重点(二级)学科、市重点学科,并支撑起了中东研究的重点基地,更是我青年、中年时期从不曾也不敢想象的事情。然而,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客观上似应感到“爽”,主观上却只觉得高处不胜寒,精神压力很重。

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中,阿语学科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总是一个小学科。我们虽已确定要走学科内涵发展的道路,但是否真的能做大做强,能符合国家当前发展阶段正大力倡导的“创新型”、“国际化”要求?从阿语教学与研究看,全国已有近30所高校开设了阿语专业,师资队伍情况差别很大,有的高校阿语系连一名具有硕士学位的教师都没有。重点高校的教师队伍情况较好,年龄、学历、职称结构都已趋合理,但普遍存在教学负担沉重的现象,要抽出时间研究一些语言学、文学的理论问题,还确实不易。从中东区域研究看,也仍然存在着两大明显差距。一是在研究队伍、学术成果的数量与质量、对国家的贡献和拥有的社会影响等方面,还远赶不上国内高校的美国、欧洲、俄罗斯、东南亚、东北亚等兄弟基地的水平;二是与美欧等西方国家的东方学中的中东研究、伊斯兰研究相比,在学术积累、研究方法与理论、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结合等方面,特别是他们的区域研究中心除拥有对象国语言专家之外,还有“历史学家、地理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社会人类学家、政治学家”,还“能供作试验田,为跨学科或多学科的研究进行有益试验”,“能有效地致力于汇集各种地区的完整资料……建立社会科学和有关资料的‘世界图书馆(这应是指专业数据库)”[7]195,都有很多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借鉴之处。因此,阿语学科和中东研究首要的也是长期的任务,应是学习,学习借鉴国内优秀学科、兄弟高校重点研究基地的好经验、好做法,通过博采众长,以弥补自身的不足,并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

我们知道,重点学科和重点研究基地,要想守成,静态地去追求“保住”,是做不到的。因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正处于发展、繁荣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领域的新问题、新任务不断出现,迫切要求理论界、学术界及时作出回应;而教育部和省市领导部门也都会依据有关规则、标准,定期不定期地对高校学科和研究院所进行检查、考核或评估。重点的身份决不是终身制。2008年7月30日,我有幸参加教育部社科司在珠海召开的“关于实施2008~2012年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繁荣计划”的征求意见座谈会,既听到了部、司领导和与会高校领导、专家的许多真知灼见,深受启发和振奋,明显感觉到在党的十七大明确提出要建设创新型国家和把中国从人力资源大国建设成为人力资源强国战略看,教育部及其领导下的重点高校责无旁贷地应该发挥领头作用和骨干作用。在这份新的繁荣计划里,教育部社科司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创新意义和前瞻性的哲学社会科学建设目标和建设内容,对学科建设和科研工作的要求更高了,创新型和国际化的导向十分清晰。这意味着,各学科和重点研究基地正面临着新一轮的发展任务,同时也已置身于新一轮的学科建设和重点基地建设的竞赛之中。从我们的实际情况看,第一期哲学社会科学繁荣计划的有些目标还未达到,现在又将面对第二期繁荣计划中更新更高的要求,心里总不免惶悚。但从大环境看,这些具体任务构成的挑战,与当前教育部已经推出的211三期工程、第二期哲学社会科学繁荣计划和正在制订的2020年前的国家教育发展纲要所提供的发展机遇相比,显然仍是机遇大于挑战。看来关键在于各学科负责人及其团队是否有意识、有能力、有办法抓住机遇,应对并化解挑战。当前,就重点学科和重点研究基地建设而言,单凭个人或少数人,恐怕已决难胜任,重复的是得具有国际化视野,尽量做到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并不断及时地推动体制机制性改革。

另外,要虑及的是国务院学位办的学科分类是否会有变化。2006年时,网上曾经公布过拟议中的新学科目录,现在的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将分划成语言学和外国文学两个一级学科。其中,外国语言与中国语言、应用语言学、社会语言学等都属于拥有博士授予权的二级学科,英语、俄语、德语、法语、日语、东方语等均降为三级学科,而阿拉伯语只是东方语下的一个分支;外国文学一级学科下面的二级学科,有英美文学、俄罗斯文学、日本文学、东方文学等,阿拉伯文学也只够得上是东方文学下属的三级学科。如此一看,阿拉伯语言文学的二级学科地位就将不复存在。但是,我们也看到,在这份新的学科目录中,国际问题研究被列为了一级学科,下面二三级学科则还未确定。而且,在《国家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十一五”(2006~2010年)规划》的附件《“十一五”时期各学科重点研究方向和重点研究课题》中,国际问题研究也是与哲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等并列的学科。这就使我们萌生希望,中东区域研究也许会与美国研究、欧洲研究、东南亚研究、东北亚研究等一起,列为隶属于国际问题研究的二级学科。国务院学位办新的学科分类目录虽还在不定之天,但未雨绸缪,抓紧阿拉伯问题、中东问题研究,加强学术团队建设,进一步提高理论水平和政策水平,总不会有错。正因为此,我们今年申报教育部211三期工程的项目名称,叫“中国特色阿拉伯学—中东学建设”,设计了阿拉伯语言文学文化研究、中东—伊斯兰研究、中阿合作论坛与中国中东政策研究这样三个方向,指导思想是学科发展必须结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必须围绕国家发展战略,针对学科发展前沿、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统筹国内政治和国际政治两个大局,促进教学与科研、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的协调发展,使学科水平从接近到符合“服务国家目标,提高建设效益,完善制度机制,建设一流学科”的教育部标准。这项建设项目近日接到通知已获评审通过。在我看来,它就是在改革开放30年期间形成并已取得初步成绩的阿语学科和中东研究基地的一个新起点。眺望新征程,任重而道远,理想目标与现实条件之间,还有很大差距。惟望国内的同行同道特别是中青年学者能认同本文中有关阿拉伯语学科和中东研究的一些见解和设想,愿作同声之应。我期盼着大家协力同心一起来推动中国阿拉伯学、伊斯兰学、中东学建设,使之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四、结语

改革开放30年,是新中国抓建设、谋发展、实现和平崛起最重要的历史阶段。我一生为之奋斗的阿拉伯语学科和中东研究事业,也随同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繁荣发展,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作为一名在高校工作40多年的老教师,自然经常会有一些人生感叹或人生感悟。苏轼感叹世事无定,人生短促,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感言:“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现在,时代不同了,生活在为争取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时期的中国知识分子,想来大都不会如此消极,也许说“人生如歌”或“人生如曲”要更平和和确切些。梦太玄,无法自主,歌或曲则取决于作者想朝哪个方向去谱写,能反映人的主观意愿。我虽已步入老年,但还在岗在编,须仍持入世之想。我虽由衷地为阿拉伯语学科和中东研究的30年发展感到欣慰,但也清楚地看到,这只是这项事业的初兴,要达到欣欣向荣的局面,还得仰仗一代又一代同仁们的矢志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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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当代学术通观·社会科学卷.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研究的主要趋势[M].周忠昌,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A 30-Year Review of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of Arabic in China

ZHU Weilie

Abstract After 30 years development, Chinas Arabic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has gained unprecedented progress. With years of experiences and personal knowledge in the teaching and research of Arabic language and Middle East studies, the author gave some opinions on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team-building, the future opportunity and challenges of Arabic Language. Only if we persist in intensive way of development, pay attention to the academic team-building, grasp the opportunity and meet the challenges, th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of Arabic will go a step further and reach new prosperity.

Key Words Arabic Language; Discipline Construction; Team-building; Middle East Studies

(责任编辑: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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