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卓
K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她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却有一个怪病,使她不能剪头发。
很小的时候,她还和常人一样,可以去剪头发。直到有一天……
那一次,家里人像往常那样带她去剪头发。理发师也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顾客,照常剪了起来。可刚刚剪断侧面的几根,就见有血从头发的地方流了出来,并顺着脸颊淌了下来。与此同时,镜子里女孩的脸颊上也流着血。女孩因为疼痛叫了一声,这使得她的父母立刻发现了这一点。理发师一下子慌了手脚,以为是自己失手弄破了女孩的皮肤。他立刻拿了一个干净的毛巾给小女孩擦拭,并不停给女孩以及她的父母赔礼道歉,并表示自己接下来一定多加小心。很快,小女孩头上和脸上的血迹就被擦干净,并且不再出血了。看到这种情况,女孩的父母宽容了理发师的失误,不去责怪他了。于是,理发师开始继续他的工作了。这次,他变得小心翼翼了,格外认真了。可是,当理发师的剪头工具刚刚接触到女孩的头发,女孩就又叫了起来,并再次有血流了出来。这回理发师并没有慌乱,而是停下来认真观察起来。然而,女孩的父母却在此刻愤怒起来,呵斥道:“你是怎么做理发师的,怎么反复地出差错?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看该怎么办吧!”理发师没有马上回应父母的质问,他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之后,才用一种被冤枉的口气解释道:“这事不能怪我。你们女儿的头发有问题,只要被剪断,就会流出血来。”这句话吸引了周围人的好奇目光,也使得女孩的父母更为恼火。而理发师继续说道:“如果你们不信,可以亲自试试。”说着,他就将一把剪刀递给了女孩的父亲。那位父亲并不相信理发师的鬼话,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好让理发师没有话说。
父亲拿起了女孩的一根头发,用剪刀剪了一下。女儿喊道:“爸爸,我疼。”而头发断开的地方果然流出鲜血来。父亲一下子呆住了。理发师又开口了,他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其实我一开始就感到奇怪,我怎么会失手呢?我做了十几年理发师,从来没失手过,怎么今天偏偏失手了,而且还失手了两次?……”理发师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但女孩一家人却没心思听这些话,他们迅速地逃离了这家理发店。
从此之后,女孩知道了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女孩,是一个不能剪头发的女孩。她的爸爸妈妈非常着急,也曾带着她去了许多医院。可医生们从没遇到过这种怪病,也没有治疗的办法。女孩知道,这个病将要伴随她一生,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了。她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隐隐感到了一些恐慌。
由于长时间不剪头发,她的头发很快就长到了臀部,使她在同学中显得非常特殊。个别喜欢捉弄人的男学生,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拽一下她的辫子,然后迅速地跑开了。女孩向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人已经跑了,也就只好算了。那个男同学的成功偷袭,也使得其他一些男生跃跃欲试起来。他们总觉得那个辫子很有意思,想要拽一把,感觉一下。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女孩就会感到自己的辫子被身后什么人拽了一下。随着成功的次数逐渐增多,他们也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们开始敢当面拽女孩的辫子了,这成了一个稀松平常的事了。终于有一次,女孩忍不住叫了起来,道:“真烦人,别拽我的辫子。为什么欺负我?再欺负我,我就去告诉老师。”可是,男学生却并不害怕这样的威胁。他说:“我就拽,就拽。你愿意去告,就告啊。我不怕。”说完,就得意地站在那里,望着女孩。女孩委屈地跑开了,她哭了。
女孩找到了老师,并把自己的委屈告诉了老师。老师安慰她说:“K,别哭了,老师会帮你的,你先回去吧。”K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走了。老师把那些男学生叫到了办公室,进行了教育,他告诉那些学生,K是一个有病的女孩,剪断头发会流血。大家应该帮助她,不可以欺负她。之后,他对男学生们进行了惩罚,让他们站在教室外面。他们站了一个多小时后,老师再次来到,他说,只要你们保证不再做这样的事情,就可以回去了。于是,男学生们一一做了保证,并回去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K确实不再受到侵扰了。有些同学也开始对她热情了,经常帮她的忙。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她又遇到一个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班级里开始流传起关于她的传言,说她是一个“吸血鬼”,专门用头发吸取人的血,只要她的头发碰到谁,谁的血就会被吸去。有的同学不信,另一位同学就会补充说,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你拿剪刀剪掉她的一根头发,头发里就会流出血来。那血就是从别人身体里吸去的。
所有的同学都没听过这样稀奇的事,也都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于是,在一次自习课上,出现了特殊的一幕。那一次,老师正巧没在教室里,而K正趴在桌子上睡着觉。她的头发自然地垂落下来,很飘逸,很舒展,使她看起来像动画里的人物。身后的一位同学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不怀好意地向她靠近。所有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密切地朝这里观望。前边同学的脑袋纷纷掉转过来,而靠边的同学则纷纷站起来伸着脖子往那边看,每个人都担心错过这场好戏。
剪刀“咔”的一声响了,折断的头发飘落下来,而断开的地方果然流出了血。几十双眼睛同时看到了这一幕,惊叫声开始此起彼伏。K周围的同学则立刻向四周散去,状如鸟兽散,都离她远远的。同学的猛烈动作使桌椅发生了晃动,再加上周围的惊叫声,使K从睡梦中醒来。当她抬起那尚未褪去困意的头时,全班的同学再次尖叫起来。K四周的同学已经离开了座位,有的躲在了桌子底下,有的窜到了过道的空地上。几个胆小的女生抱在了一起,身体不住地抖动起来。同学们惊恐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这里。K意识到同学们的变化与自己有关,这使她立刻清醒起来。她四处张望,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发出了叫声,叫道:“吸血鬼。”K于是立刻联想到自己的头发,她把身后的头发拿到身前来,她看到一根头发在滴着血。她用手指按住了破口处,以阻止鲜血的流出。这时候,叫声再一次此起彼伏了,人们不断地叫着:“吸血鬼,吸血鬼,吸血鬼!……”那一刻,K突然觉得,她并不是头发在流血,而是心在流血。头发上的血可以止住,而心上的血却狂流不止。此后的日子里,谁都不愿意与K在一块儿玩,只要一看见K,人们就立刻跑开了。这一次,老师也没办法帮她了。因为老师可以让同学们不去侵犯她,但却没法让同学们对她友善、亲近。老师总不能要求某某同学必须陪她玩吧。
K开始一个人生活了,她活得很艰难。不知道有多少次,她怨恨着自己的头发,它给自己带来了无限的烦恼。有时候,她甚至想结束生命,想把她的辫子全部剪断,让鲜血不停地流出,等血流干之后,她就可以死去了。可是,她终究没下去手。
然而,头发带给她的烦恼却远远没有结束。她离开学校了,学校让她无法生存下去。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关就是一天。时常,她会趴在窗台上,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这是一个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世界。对于外面的世界,她既羡慕,又憎恶。看累了之后,她常常会叹着气,落寞地回到屋里。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她也会到街上走走,看看街景,看
看热闹。可是现在,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膝盖的位置。走在街上,人们又会纷纷地朝她的辫子看,发着各种的议论。她很敏感地察觉到了,她觉得自己的短处又被人发现了,又被人谈论了。童年时的种种经历此刻又一股脑地浮现出来,她痛苦地逃跑了。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以后她又想出去的时候,心里就会提醒自己,出去只能是受伤害,还是躲在家里吧。
然而,即使是待在家里,她仍能感到头发带给她的苦恼。夏天的时候,她的家里很炎热。她的头发使她好像又穿了一件衣服,而且是厚衣服,让她的身后总是汗涔涔的。而且她必须每天都得洗一次头,有时候一天要洗两三次,否则的话,她就会感觉到非常的痒。如果两天不洗头的话,头发上甚至会出现小虫子。每一次洗头,她都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用掉两筒水。因为她的头发太长了,她必须保证每一个位置都洗到,都洗干净。
她似乎成了头发的奴隶,不能反抗,只能顺从。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看似绝望的事情往往又能挤出希望来。随着时间的推移,K竟渐渐接受了自己的现状。她对头发的感情也开始发生着变化。她想,虽然所有的人都远离了她,可头发却依然跟着她,是一个不变的朋友。她竟开始喜欢上它了。她觉得,自己的头发才是最好的,别人的头发有出血的功能吗?别人的头发会那么长吗?至于其他人的嘲笑,只能说明他们不懂得欣赏。她甚至觉得,头发就是她自己本身,是自己最真实的部分。
虽然她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但是此时,她仍旧不愿意见人。因为她怕别人伤害到自己,伤害到头发。不过,她自己却开始对头发尊重起来,欣赏起来。她想打扮它,把它打扮得美丽一些。而这时候,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脚后跟的位置。有时候,她把自己的头发平铺在桌上,把头发打扮成夜晚的天空,然后在上面贴上一个美丽的月牙,和一些闪亮的星星;有时候,她把自己的头发放在几堆高低不等的书本上,把头发打扮成起伏的波浪,然后在上面放上一些白色的小纸船,还有的时候,她把头发分成若干的几束,放在桌面上,拼出自己的名字。而每当这些时候,她就会独自地高兴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头发是有生命的,只是以往没认识到而已。她拥有了别人不曾有的快乐。
对于K的变化,K的家人也非常替她高兴。起初,K整天闷闷不乐的时候,K的家人也为她着急,但不知道该怎样帮助她。现在,K自主地发生了变化,使家里人安心不少。父亲会时常走到女儿身边,看她如何把头发塑造成不同的景物。有时候,父亲会不由自主地赞叹道:“我的女儿真有才华,简直是位艺术家。”女儿会用一个微笑回答父亲的赞扬。”
有一次,父亲突然感到,女儿的作品太独特、太难得了。他对女儿说:“女儿,你不要动。爸爸要拿照相机把它拍下来。”于是停在那里,等待父亲的拍照。其实,在这张照片里,不仅仅有好看的景物,还有好看的姑娘。此时的K已经是一个女青年了,她的面容秀丽,身姿柔美。而且由于长时间远离社会,反倒使她更加单纯起来。只是,她的世界太寂静、太落寞,需要另一个人的加入,而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自从那次拍照以后,父亲继续了这个习惯,每当女儿有了新的创意之后,父亲就会用照片把它保留下来。日积月累,女儿的照片已经添满了一本影集。
K原以为,自己大概会这样过一辈子。可父亲的一次巧遇,却改变了K后来的人生道路。那一次,父亲到一家冲洗胶卷的商店去取相片。老板把相片递给了父亲,父亲想看一下他拍得怎么样,于是,他把相片拿出来翻看着。一位同来取相片的年轻人看到了那边的照片,接着,他开始目不转睛起来。青年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发型设计师,他阅览过无数种头发,但还没见过像K这么长、这么有质感的头发。另外,K用头发塑造出来的各种景物也让他惊叹不已,甚至是自愧不如呢。父亲已经看完了照片,可青年却依旧意犹未尽的样子。直到父亲准备离开商店的时候,青年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对父亲说:“叔叔,您好。请问可以把您手里的照片借我看看吗?”
“干什么?”父亲问道。
“哦,我觉得那位姑娘的头发很美丽,而且塑造的景物也很有想象力,很别致。所以我想看看。”青年回答道。
这句话使父亲感动了。多少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他听到有人夸赞他女儿的头发美丽,而且他还赞扬女儿的才华呢。父亲见他如此说话,也就把相片递给了他。
于是,青年开始一张一张地认真欣赏起来。渐渐地,青年觉得,这绝对是一头难得的头发,千载难逢的头发,独一无二的头发。如果对这个头发进行精心的设计和装饰,一定会出现完美的造型来。
青年不想失去这个让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于是,他向父亲介绍了自己,表示自己想把她的头发做成艺术品,展示给大家。
父亲想到了女儿少年时期经历的种种遭遇,觉得这样做可能会再次伤害她,但他又觉得眼前的青年真诚恳切,再说女儿兴许也愿意呢。于是,父亲对他说:“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的女儿。如果她同意了,我就同意;如果她不同意,就请你立刻离开。”青年高兴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K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与青年相遇了。K至今还记得见面时,青年说的第一句话。他说:“姑娘,你的头发真美丽。”
K知道,就是那样一句话,将她感动了,将她抓住了。
但是,这样的话必须是出于真心的。如果一个人的话,是出于他的真心的,那么,在别的时间、别的场合,他都会这样说话。否则,他就会在日常生活中露出马脚。
而K是幸运的。越是接触不断加深,她就越能感到青年是出于真心的。青年说话时,总是出于同一逻辑。比如,当青年得知K的怪病,但他却说:“其实你应该感谢这场疾病,要不然怎么会得到这么长、这么美丽的头发呢?”虽然这样说话,但青年对K却格外关心、格外照顾起来。
不久之后,他们成为了正式的恋人。于是,K的世界里不再寂静无声,而是拥有了欢声笑语。K可以有人说话,有人依靠,有人陪伴了。
与其他的情侣不同,这对情侣在一起,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头发。他们俩共同商讨着,该给这头飘逸的长发塑造成什么模样。
不久之后,K的别致头型出现在一场大型的头饰艺术表演比赛当中。台下的观众都被这样的长发、这样的造型惊呆了。有的观众不相信会有这么长的头发,于是喊道:“她的头发是不是真的啊,不会是假的吧。”于是,主持人立刻解释道:“大家不要怀疑,她的头发绝对是真的。这是她多年积累的结果。”台下的观众纷纷惊叹道:“这得留多少年啊,她是不是从来没剪过头啊。”K在舞台上优雅地走着,在终点的位置转动着身体,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热烈而持久。那一刻,K如获新生。
K顺利地获得了比赛的冠军,她的形象还上了多家电视台,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了。有人觉得K的头发一定是世界上最长的头发,建议她申请世界吉尼斯纪录,于是,不久之后,K又成为另外一个冠军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K的事情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干净西服上的小污点
张卓
K是一家公司的营销人员,他要在未来某天上午的九点钟,与一个重要的客户进行一次重要的会谈。为此,他开始做着各种准备。他认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自己的仪表,千万不能在形象方面出任何差错。他有一件价格昂贵的高档西装,他准备就穿这件衣服接待那位客户。
这件西装已经清洗过了,是干净的。但K却不放心,他担心,如果上次没洗干净呢,或者,即使是洗干净了,但放置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沾上灰尘,于是,他决定要再洗一遍。这次的清洗,他格外地细心,用掉的时间也最长。西服晾干以后,他又仔细地打量起来,有时候,他会发现一粒灰尘,他的目光会停留在那里,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拿掉。他的眼睛好像显微镜一样,哪怕是十分微小的异物,也逃不过去。检查完毕以后,他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会谈的日子了。K穿着早就准备好的西服从家里走了出来。他并没有吃早饭。以前,他很爱在街边的小饭馆里吃早点,那里的食品既营养,又便宜。可是今天,他的脚步却犹豫不决了。他在想,如果进去吃早点,肯定要坐下来,可那里的椅子干净吗,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西服?另外,自己的手臂也很可能接触到桌子啊,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袖口?K觉得,在这里吃饭太冒险了,还是离开为好。他一抬头,看见前面有一家超市,便准备到那里买点吃的。
K向超市走着,途中,与一位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不期而遇。那个人热情地向K招着手,叫着K的名字,而K看起来也十分高兴。但当他们俩快要碰到的时候,K却突然紧张起来,仿佛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K迅速地伸出左手,去握对方的右手,并且长时间握住不放。当他们俩道别的时候,K才将他放开,放心地离去了。原来,那人有个习惯动作,见到朋友时,往往会用右手去拍打对方的左臂,以表示友好。而K在最后的一刻,才想起这一点。这使他担心起来,他不知道那位朋友的手是否干净,是否会把他的西服弄脏。而且,对于朋友的友好动作,他又不好拒绝,所以,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现在,他庆幸自己灵机一动,想出了办法。而且,朋友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使他放心下来。
K买好了早点,准备去公司了。他可以坐出租车去公司的。可是,他连出租车也放心不下,担心会弄脏西服。于是,他便站在那里等公共汽车。有好几种公交车都可以到达他的公司。不久,第一辆车到了,K发现上面站满了人,于是,他站在原地不动,继续等待。这个过程中,几个衣着朴素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们的衣服不是十分干净,但也不太脏。不过,K依旧立刻躲开了。他抱怨到,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脏啊。又过了一会儿,第二辆车又到了,上面没多少人,留有不少空座。K高兴地上车了,他并没有坐下,而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站着。随着汽车的停靠站,车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座位也都被坐满了。又过一站后,K先生旁边座位上的乘客下车了,按理说,这个座位就应该是K的,所以没人过来和他抢。可是,K却仍旧站着,并把座位让给了一位老人。车上的乘客开始夸奖K先生的人品,敬佩他的道德。但有的乘客却不以为然,因为他们知道,当车子上还有许多空座的时候,K也选择站着。起初,他们也觉得这个人有点古张卓
K正在家里做作业。他的家在一座豪华的高楼里。邻居之间没有任何往来,甚至并不认识。
每天放学后,K就按时地往家走,按时地乘坐电梯,按时地回到屋里。回到屋里后,就按时地做作业。K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恶。在乘坐电梯的时候,K偶尔也会发现几个和他一样大小的孩子,他盼望与他们交往,但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在怪,但并没太放在心上。现在,这种奇怪被突显了。
K终于到达目的地了,他觉得这一路很辛苦,很劳累。他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准备迎接他的客人。他的办公室一向是很整洁的,但是因为干净西装的来到,使其他的物件显得不匹配了。K拿了一只干净的毛巾,准备擦拭桌椅的表面,以使它们达到一尘不染。这样,K才能放心自己的西服接触它们。
K完成了这一切,并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八点半。时间安排得很好,K坐下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K觉得还是应该给客户倒一杯咖啡,这样显得热情一些。K倒好咖啡后,拿着杯子走了进来。一不留神,K的脚下滑了一下,咖啡也随着上下摇晃了起来。溢出来的咖啡液体恰好流到了西服上。
K一下子慌了手脚,又迅速地拿毛巾将西服上的咖啡擦了又擦,可是污点仍旧留在上面。K又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八点五十分,眼看客户就要来了。该怎么办呢?K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想不出办法。突然间,K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发紧,疼得厉害,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的心脏病又犯了。他吃力地伸手到衣服里找药,却什么也找不到。他想起来,药并没放在这件西服中,而是放在一件以往的衣服中。他想叫,却叫不出声。不久之后,他就没有知觉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位客户到了。他发现K的身体僵直地躺在地上,就叫了救护车。后来,K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然而,结果却是,抢救无效,K死了。电梯上,总不能对不认识的人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吧。而电梯的效率很高,一会儿就把上面的乘客都纷纷送走了。于是,K又变得孤独一人了。
这一天,K像往常一样,待在家里做作业。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小虫。K自己发现了这一点,却并没感到任何恐慌,相反,他认为自己现在是最真实、最清醒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只虫,现在只不过恢复原样罢了。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钢筋水泥建造的高楼里,而是要回到泥土里,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想到这,K开始从座位上爬了下来,并向屋外爬去。他的爬行方式很像蚯蚓,身体的两端贴在地上,中间的部位却拱出一个弧形,一点一点地前进。过了几分钟后,他成功地爬到了大门口,好在门是打开的——他今天为了通通空气,把大门打开了一部分,现在,他很庆幸这一点,他可以顺利地爬过大门了。之后,他的爬行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屋外,而这里随时会有人通过,任何一个人踩上他一脚,都会让他性命不保。
他尽可能地贴着墙壁爬着,并不时地张望四周,看看是否会有人经过,好提前做好躲避的准备。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人走来了,但那人在K的另一侧行走,应该不会踩到K。于是,K没有躲藏,还是继续自己的路。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学生蹦蹦跳跳地走来了,他也在K的另一侧行走,但K却迅速地向墙壁上爬去。K知道,中学生走路很不稳定,说不定会窜过来踩到自己。事实上,K是正确的。那个中学生果然从一边走到了另一边,脚则踩在了K刚刚爬行过的地方。幸亏K躲得快,要不然恐怕就一命呜呼了。K继续向前走着,突然,他发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在自己的身体上方。他知道,那又是一只脚。而现在躲闪,是无论如何也来不及的。于是,K只得闭上了双眼,听天由命了。过了一会儿,K并不感觉到疼痛,他才知道自己躲过了刚刚那场灾难,但却出了一身冷汗。K活得胆战心惊,他感到,每
一只脚,都仿佛是一场灾难,随时会从天而降似的。
经过磨难重重的长途跋涉后,K终于来到了电梯门口。他等待着电梯大门打开的那一刻。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必须要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爬进去,他现在已经是虫子了,如果速度慢了,就会被电梯的大门夹死。
他的确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电梯中,并躲在一个角落里。等到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他再迅速地爬出去。这样,他就彻底地解放了。电梯经过一阵上上下下之后,来到了一楼。K也开始努力地向外爬去,可刚刚爬出电梯门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拿了起来。
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从地上把K捡了起来,并好奇地望着他。他把K拿回了自己的家里,并放在了一个玻璃瓶里,供自己观赏。K在瓶子里爬来爬去,往前爬,他会撞到玻璃上;往后爬,还会撞到玻璃上;往左往右,亦然如此。这时候,那个小孩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K觉得烦闷,开始待在原地不动了。而那个孩子此刻却撅起了嘴,十分生气了。他拿起了瓶子,左右摇晃起来。K感觉到,周围像是发生了大地震,自己的身体被撞来撞去,快要断裂,十分疼痛。而此刻,那孩子又重新高兴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有些腻烦了,便离开了K,留他一个人(或说虫)在那里了。K想逃出去,他记起,自己刚才前后左右的方向都尝试过了,都没有效果,而向上的方向却没有试过。他准备朝上爬了。事实上,这个玻璃瓶并没有盖子,如果K真能不断地向上爬,并且爬出瓶口,就能逃脱了。可是,这个玻璃瓶的内壁比较光滑,K每爬几步,就会跌落下来,摔得全身疼痛。疼痛的感觉一消失,K又变得不死心了,还想再试一次。
有一次,这样的场景恰好被那个孩子看到了。他担心K会自己爬出去,并在瓶口的地方加了一个盖子。小孩把盖子拧得十分严实,之后,便放心地待在一旁了。渐渐地,K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快要死去了。他并不害怕这一结局,对他来说,这不失为一种解脱。他开始从容面对了。
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母亲来到她儿子身旁了。她对儿子说:“你这样做,会闷死这只小虫的,以后就不能再玩了。”儿子似懂非懂地看着母亲。只见那位母亲用一个细针,在瓶盖的位置上扎了两个很细的小孔,使极其少量的空气能够流进流出。
K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但他的呼吸仍旧很不顺畅,觉得十分地憋闷,有种窒息的感觉,但又不是真正的窒息。那种感觉,是一种“想活却没有办法好好地活,想死又不能痛痛快快地死”的感觉。所谓地狱,大概也就不过如此吧。
你、我、他都是K,而那个奇特的瓶子就是整个世界。
责任编校王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