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光

鲁　娟

秘密

每棵树上都坐着一个孩子

如同先祖说过，每座山里

都住着一个护佑的神

猜不透他们怎样爬上去的

再小的孩子也有他的树可坐

晴朗的好天气和

他们的旧衣服

衬映得鲜明

牐

每棵树上都坐着一个天使

他们的欢笑明亮、干净

没有半点杂质

一股股清泉在树间奔涌

仿佛尘世从未有过污浊

甚至并不懂得危险

风摇着他们高高在上的快乐

牐

有一瞬，当我远远地路遇

那些矮矮的树叉在天穹下

承托着所有幸福的秘密

是谁令沉默无言的大地

忽然转动了起来

并以啄木鸟的节奏

敲响我日渐麻木的心扉

端午

六月的雨仿佛没停过

一整条街的清晨

飘散着蒿芝和艾草的清香

许多年来，我不曾这样停下来

被一些空气中的甜给打动

我走到哪里，这些细微的甜

就跟到哪里

仿佛它们从未离开过

我诧异于自己太久的迟钝

这世间到底还有多少美

和秘密等着被我分享

还有多少轮回中的修行

被自然而然地一一遇见

我在六月的雨中闭上眼

一张被爱关照的脸庞

正好映在寺庙外的樱桃树下

那时她只需张一张嘴

樱桃们就会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邻居

亲爱的，我们共享一片寨子

一个月亮

在这条熟识无睹的路上

飘浮着洁白如梦的羊群

我们满怀柔情地称这里为家

我熟悉隔壁曲布家的烟草味

以及他父亲独特的咳嗽声

像他一样地爱着他的女儿

以及他的妻子

噢，亲爱的，倘若你一不小心

在夜里从邻村醉酒而返

你一定要记得尽量轻声些

不要让不同往常趔趄的脚步声

落入母亲深如湖泊的睡梦

那可是母亲，我们共同的好母亲啊

远方

我的邻居出了一次远门

给我带来一些远方的消息

但他没能回答我去年那些鹰

所到达的踪迹

牐

一群背布匹的人经过我的村庄

接过我碗中的清水

没有说清楚他们明天的方向

便匆匆消失在路口

牐

秋天深了暮色已近

直到遭遇这样一种爱

“我不爱你，是为你去获得更好的爱”

终于使我抵达了远方的远方

低调

我已习惯这个时节里

索玛在顷刻骤然开放

燕子低低地飞过屋檐

不动声色地说出那句

——“我爱你”

我已习惯乘着蒲公英的翅膀

飞过美好的五月无名的

蓝色小花缀成的帽沿

我已习惯在行将消失的浮躁中

克制住呼喊——“嘘！”

所有幸福的荣誉将伴随

下一场雨水而至

牐

镜语

除了你，还有谁知晓

驯良一匹桀骜的马

和拒绝一场温柔的诱惑

同样多么地不容易

牐

除了你，还有谁注视

那些迅速而缓慢的过程

我曾苦苦饱满而又无望舍弃

我曾无所事是而又急急奔赴

牐

除了你，还有谁轻易打开

那些不可言说、内敛的伤痛

还有谁窥见那道虚掩的门后

藏有一生草木葳蕤的秘密

牐

除了你，还有谁能予我

对称的爱，毫不吝啬

并同我与生俱来的优点、缺点

到头发花白，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