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章官
如今无论什么商品,只要有钞票,肯花钱,都能买到。在许多超市和商场,还不用带钱包付现金,只要递上银行卡一刷,即可成交,人们称之为“一票通”、“一卡通”。
而在计划经济年代,特别是在“文革”动乱、越穷越革命的岁月里,直至改革开放初期——尚未根本改变短缺经济现象的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前,钞票并不能包打天下。别说是高档工业品,就连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得票证加钞票,才能买到。
忘不了1970年我跟随一位地厅级领导到福州郊外一个山村检查工作,在深山小道上碰到一位老人,问他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他说:“没什么别的意见,就是春节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干部还没把布票发下来。”那时候,城乡中某些人高马大者量体裁衣用布多,希望政府不要搞“一刀切”,要给他们多发点布票。为了省钱省布票,我母亲穿的两件上衣的袖子做成“拆装式”,夏天把长袖拆下成短袖,冬天再把袖子装上变长袖。我的两个妹妹在20世纪70年代先后出嫁前,母亲为了给她们多做一两件嫁衣裳,还向左邻右舍借布票,并约定男方送的聘礼中要有二丈布票。可见,布票对于当时的人民群众是多么珍贵!
粉碎“四人帮”之后,记得是20世纪70年代末期,开始有了大量进口日本尿素,其包装袋尼龙布轻柔耐用,不少人用它做短裤或蚊帐顶,省了布票。我妻子买来尿素袋做了床单和蚊帐顶,那上面写的“净重40公斤”、“含氮量保证46%”的几行黑字,在灯光映照下,仰视看去特显眼。有人用它做短裤,穿着去山西参观大寨到澡堂洗澡时,上面“净重”、“含氮量”等字被外宾看到,成了笑料。后来有了的确凉、涤纶等人造纤维布,尿素袋才失宠,布票的地位与作用也一落千丈,最终布票被取消了,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那年代,广大农村群众能享有的票证最多的就是布票。在福建南部沿海甘蔗产区的农民有时还能领到白糖票。肥皂票时有时无,但有些农家无所谓,因为他们用不起肥皂,可用油茶饼洗衣。有些农民对城里人,尤其是机关干部拥有较多票证很羡慕。你看,有粮票、油票、肉票、蛋票、鱼票、糖票、酒票、煤票、果糖票、香烟票、香皂票以及搪瓷脸盆票等。在企业单位,工人能获得不用票证购买、又印上“奖”字的脸盆或牙杯奖品,也感到高兴。我家至今还用着朋友送来的1979年他荣获的牙杯奖品。我1968年大学毕业后先到一个地厅级机关工作10多年,正是票证盛行期。有时还发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供应票证,因数量很少,发到处级单位七八十人,这“三大件”才各发一票。单位领导往往把这“三大件”的票证发给工作先进个人,以资鼓励。
逢年过节前,各级机关单位都给属下干部职工发放多种副食品票证,平添了节日气氛。人们领到的有黄花菜票、山东粉票、面粉票、柑橘票、香烟票等。那时香菇、木耳不能人工栽培,是野生的,供应量少,所发的香菇、木耳票,每人选其一,上写“2两”。发的酒票有茅台、五粮液、汾酒、竹叶青、四特、洋河大曲等,用抽签办法,每人只有一瓶。不喝酒、不抽烟的人分到烟酒票,也高兴地拿了用来送人情。春节票证发得多的单位,简直被认为“搞特殊化”。平时,肉票最受欢迎。记得1986年的一天我带肉票一早上街排队,买的是从四川运来的冻肉。轮到我时,不容挑肥拣瘦,师傅看是3公斤肉票,一刀下去切一块,过秤时只多几两也要切掉。当时机关干部“肚里没有油,下去游一游;口中没有味,出去开个会(有吃喝)”,平时在家缺油水,看到买的猪肉,肥多于瘦,真高兴!
那时发的烟票,抽烟人不够用,往往感到苦恼。没烟抽时,捡自己扔掉的烟蒂剥出烟丝,用稿纸一卷再抽是常有的事。1980年秋,我到《人民日报》送稿件返回时,在首都机场凭飞机票购买两包凤凰牌香烟,好高兴!买后,只见营业员还在机票上盖个印,以防旅客用机票重复购买。那时普通干部群众即使有钱也买不到好烟。有人因此感叹:“中华大地无‘中华,‘牡丹不向群众开。‘前门专从后门走,‘凤凰何时飞下来。”
至于粮票,不知啥时起还成了有价之票。在1980年初,每公斤粮票还可卖到8角左右。1986年,在福建省商店里购买糕饼或进馆店吃面条已不用粮票。可这一年6月,我作为一名省报记者出差上海,晚上7点多到宾馆住下后,过了宾馆食堂吃晚饭时间,只好上街跑老远找到一家食杂店,想买几块面包当晚饭,不料营业员说要用粮票,我要求加点钱顶粮票,营业员很讲原则,严肃地说:“你想搞不正之风?”我说:“我们福建都不用粮票了,上海大地方怎么还用粮票?”营业员说:“福建、广东改革开放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上海还没搞‘特殊与灵活,当然要用粮票啰!我只好跑到外滩黑市买了2.5市斤粮票,再到附近一家食杂店买了面包和饼当晚饭。
从我的人生经历看,从寄宿学校读初中,到成家立业后,买的每一件在那时看来比较重要的日用品几乎都凭票:1960年,我买的第一个搪瓷脸盆代替木盆,是福建古田第四中学发的脸盆票;1970年初,我参加工作后戴的第一块手表,是用单位领导照顾给我的票、花26元买的南京产“钟山牌”手表;1979年,我用的第一辆自行车,是凭关系弄到票去指定的县长乐百货批发站购买的;1985年,我用的第一台14英寸福日牌彩电,是一个县委书记给批条买的;用的第一台也是最后一台缝纫机,也是想方设法弄到票才买上,不想后来根本不穿“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搬进新居后嫌缝纫机碍手碍脚,送给乡下亲戚了。
从20世纪80年代后期至今,从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老三件”,换成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新三件”,再换成电脑、车子、房子“大三件”,由凭票证和批条购买,到后来取消票证,太方便了!现在,超市店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商家还发愁你不买呢!
票证,是过去搞极“左”、“穷过渡”造成物资匮乏的标志性产物,是温饱不足的年代体现低层次公平的见证。我想,上了年纪的人都经历过票证年代,都有我这样刻骨铭心的感受,都忘不了国家的困难时期和自己生活的艰辛。但现在许多年轻人并没有这种亲身体会,有些年轻人有了新票证——“独生子女证、小车驾驶证、房产证和绩优股票”后,还不喜欢进行今昔对比,觉得昔日的七票八证不可理喻。我们说,有比较,才有分析,才能鉴别,才好看出时代的进步。回顾票证年代,比比如今“一票通”、“一卡通”,可以看到我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巨大变化和成就。小平同志说得好: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责任编辑:王文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