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消谁的毒?

2008-08-11 05:31
青年文摘(彩版) 2008年10期
关键词:湿纸巾肥皂抗生素

田 松

在饭店一坐下,就会有服务员送来消毒纸巾。顾客们也都自然而然地打开塑料包装,掏出里面的白色布状物品,煞有介事地擦一擦手。这叫做卫生。

这种行为基于这样一种观念,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类叫做“毒”的东西,是人类的敌人。电视广告里常有这样的镜头,一个小男孩伸出泥乎乎的小手,美丽的妈妈拿出某种肥皂,画面上出现一个圆圈,圆圈里有密麻麻虫子状的东东,肥皂一抹,虫子就只剩了几根,然后就有穿白大褂的人说,此种肥皂消毒杀菌的能力如何如何之强。毒,就等同于细菌和病毒;消毒,就意味着杀死细菌和病毒。所以“饭前便后要洗手”以“把住病从口入这一关”。

在这种观念下,人类是被“毒”包围着的。人类想象自己生活在恶意四伏的环境中,随身携带各种防范工具,随时准备抵御任何来犯之毒。也不断地发明新的消毒工具和消毒手段,不断“发现”新的潜在之毒。人类与体内的毒作战,与大气中的毒作战,与表皮上的毒作战。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在非典期间,消毒之规模、范围、力度都达到了极致,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种叫做“消毒水”的东西的味道。连出租车里都有一个牌子:“本车已经消毒,请您放心乘坐。”

然而,真的有一种叫做毒的东西吗?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真的就能消得让人放心吗?

一副麻将,哪一张是绝对的好牌,哪一张是绝对的坏牌呢?没有。一家手里的坏牌,可能正是另一家望眼欲穿的好牌。这一局手里的坏牌,却是上一局刻骨相思苦求不得的好牌。作为一种哺乳类动物,人类也是其环境的一部分,也必然与其环境之间,也就是说,与其周围的动物、植物、微生物之间,构成共生的关系。没有酵母菌,我们就没有办法吃发面馒头,也没有办法酿造啤酒。人体内部也寄生着各种微生物,在人类的身体健康的时候,它们是人体正常机能的一部分。只有在人体异常的时候,它们才会闹事儿。俗语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而那些动辄消毒的孩子,则失去了在健康时与微生物打交道的机会,体质反而越来越差,越来越依赖于药品。

抗生素,这个名字就隐含着某种秘密,是抗生,而不是护生。然后,抗生素的使用类似于北约轰炸南联盟,既炸军事目标,也炸新闻大楼,既炸拿枪的,也炸拿锄头的。抗生素的大量使用,反而导致人体菌落失衡。而敌人数不胜数,尤其是病毒——这个命名就直接表达了人类的态度——能够迅速地变异,杀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于是制药公司就可以不断研制新药,不断赚钱。可是直到现在,连感冒病毒人也不能拿它怎么样。

当人类采取与环境对立的视角看待周围的时候,人类就成了自然中的异类。对于大自然来说,现在的人类,就是最大最恶最狠的毒。

每当我看到服务员拿出湿纸巾,或者带有湿纸巾的一次性筷子,我都会委婉地拒绝。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种科学巫术,它只能给老板一个收点小钱的理由,而不会对我的身体有什么好处。一张来历不明的纸状物品,在同样来历不明的某种液体之中浸泡一段时间,封在塑料袋里面,放上一两个星期,就能给我消“毒”?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本身就是“毒”。

对于人类这种生物来说,最好的清洁方式,我相信,是清水。

汪新才//摘自《新知客》2008年第5期,刘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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