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高梁
在几栋居民楼之间,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生长着平常但鲜美的花草,还有一个古朴典雅的小亭子,它宛如盛开在钢筋森林中的一朵诱人的小蘑菇,对我们充满了诱惑。更主要的是,从去年夏季开始,如果没有雨或者恶风,每天傍晚这里都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的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我和妻子每天都来这儿,我们习惯坐在弥漫着花香的花园中,让那些温柔倾诉的琴声安抚我们疲惫的灵魂。
我很惊讶小女孩娴熟和富有表现力的琴声,闭上眼睛,我常误以为这是一个专业的小提琴手的演奏。她的天赋让我们微微地忌妒。小女孩非常漂亮,有一张精致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她身上那种高贵气质已经开始显山露水。我们丝毫不会怀疑,几年之后,她将成为在某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的舞台上,为台下的观众奉献的艺术天才。
小女孩那些充满灵性和质感的琴声像一只只轻盈优美的蝴蝶,在花园的上空飞舞,她的周围渐渐站满了被她的琴声吸引的人们,他们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目光里闪烁着欣赏和感动。女孩的身边是每次都陪着她的母亲,这是母亲最幸福的时刻,她脸上有不加掩饰的骄傲,眼里是无限的温柔和怜惜。每一次,我都会很容易地被这温情脉脉的一幕打动。妻说:“如果我们女儿像她这么棒,我会幸福得睡不着觉!”
但去年十月,一场意外在女孩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无法挽回的疤痕,天使一样的小脸永远留在了我们记忆深处。
小花园里那些飞舞的蝴蝶无影无踪了,我们怅然若失。那段时间,所有听过小女孩琴声的人都在轻叹和无奈地摇头。妻幽幽地说:“这是在用刀子割母亲的心啊!”
从医院回到家中,小女孩便再也没从家中走出来过。
我们在怅然的同时也隐约存着些期待。我和妻仍常去花园坐坐。突然有一天,我们又听到琴声,但拉琴的不是小女孩,而是她母亲。她站在女孩曾拉过琴的地方,用的是女儿的那把小提琴。她显然是笨拙的,琴声听上去粗糙且断断续续,她的脸上,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悲愁,她镇定自若举手投足蕴意深刻。
有好心人去宽慰她,她淡然一笑说:“没什么,脸不好了,并不意味着她不能成为小提琴家啊!”
两天,三天,一周,二周,每个黄昏,母亲都坚持着,用我们不能完全懂的方式,和女儿交流着,每次她都朝着家的方向拉琴。偶尔,我会看到女孩蒙着脸,在阳台上探出头,只望一眼母亲,便回屋了。
有一醉鬼闯进了花园,他莫名其妙地朝母亲吼道:“拉个屁!难听死了!”我第一次看到母亲眼里有了愤怒,脸涨得通红,一字一句地说:“我是拉给我女儿听的,如果你嫌难听,请捂上你的耳朵。”醉鬼讨了个没趣,便口出恶语,那些肮脏和刺人的言语让母亲泪眼欲滴。这时,女孩终于走到了人群之中,她从母亲手里接过小提琴,坦然地仰起她那张不再美丽的脸,她对那个醉鬼说:“我妈妈只为我一个人拉琴,我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小提琴手。”
女孩从容地向围在她身边的人奏出了那些熟悉的曲子。在她放下小提琴之后,我们热烈地为她鼓掌。母亲上去搂着她,我们都听到了母亲大声对她的女儿说:“孩子,我是想让你明白,你的脸和妈妈的琴声一样,不够美,但我们应该有勇气把它拿出来见人!”
那一刻,我知道了母爱无敌。■
紫遥摘自《校园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