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范跑跑”

卞　宁

5月12日下午，恐怖的汶川8.0级地震发生时，正在上课的都江堰光亚学校老师范美忠丢下班上的学生，第一个从教室跑到了楼下操场，一声“地震了”都没喊。在震后争议人物的公众关注度排行榜上，能与他相“媲美”的人只有房地产企业家王石和美国女影星莎朗•斯通。

这是一堂语文课。

范美忠站在大教室里，给4个班的高二学生讲《孔乙己》。整堂课，他不断地主动找学生辩论。他问一个学生:

“嘲弄孔乙己的人们是否知道他的痛苦？”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但是他们的快乐都是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学生答。

范美忠又问:“那么你觉得这样的状况合理吗？”

学生答:“不合理。”

师问:“应该被改变吗？”

生答:“应该被改变，但是不可能被改变。”

师问:“为什么？”

生答:“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可能改变每一个人。”

师问:“那么我们能不能将心比心，来改变这些，是否可以更好呢？”

生答:“可以，我们每个人应该真心对人，世界可以因此而改变。”

师问:“就是说需要自我的反省？”

生答:“是的。”

那是2005年11月，北大毕业的语文教师范美忠还不叫“范跑跑”。而今，范美忠自己成了孔乙己，在他周围，吐沫星子横飞，他被无数人耻笑辱骂，他被要求做最深刻的自我的反省，但同时又有不少人为他辩护，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被谑称为“饭桶”的群体还有扩大的趋势。在震后争议人物的公众关注度排行榜上，能与他相“媲美”的人只有房地产企业家王石和美国女影星莎朗•斯通。

5月12日下午，恐怖的汶川8.0级地震发生时，正在上课的都江堰光亚学校老师范美忠丢下班上的学生，第一个从教室跑到了楼下操场，一声“地震了”都没喊。10天后，他在网上主动写出这一经过并为自己辩护:

“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

“先人后己和牺牲是一种选择，但不是美德！”

公众沸腾了，范美忠变成了“范跑跑”。

是范先生、范老师还是“范跑跑”，是真小人还是伪君子，哪个是真实的范美忠？

“范跑跑”出世

6月3日入夜，成都三环外。

在一处出租车司机都找不到的小区，处在舆论漩涡中心的范美忠并没有想象

中的焦头烂额。这是个戴黑框眼镜、中分头一丝不乱的中年男人，身上是灰绿底黄白格的Levi's衬衫和米色长裤，脚上则是双棕色的户外鞋。

瘦，但不弱；热情，但有戒心；眼睛不大，但神情专注。坐在《新民周刊》记者对面的范美忠总是前倾着身体，言谈自若但掩饰不住拘谨。2个小时后，完全放松的范美忠开始任自己瘫在沙发里，连珠炮一样地说话，句子之间并不停顿，一直讲到第二天凌晨2点。

他反复向记者强调:“我也在反思，但那只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最后，他说，他向他的学生和学校道歉。

那时，“范跑跑”头上已有“先跑老师”、“中国最无耻的教师”、“精英的反面教材”等多顶帽子，鲜有人敢支持他。

6月7日晚，电视里。

受邀参加电视辩论节目的范美忠出尽风头，与4天前一样的穿着，只是把衬衫的最上面的一粒纽扣也扣上了，腿却一直抖个不停。辩论对手失态的咆哮让他“不战而胜”。节目结束后，“范跑跑”人气大涨，大量的中立网民开始偏向“范跑跑”，挺范派和倒范派一时间力量不相上下。

一切要从5月22日的那个帖子说起。

范美忠用真名上网，在天涯论坛的读书板块里，他是个颇有些名气的作者，身边一大群朋友。5月22日上午9点，他把一篇题为“那一刻地动山摇”的5000多字长帖贴上自己经常泡的“闲闲书话”版。那些现在已经为人熟知的刺激语言和另类叙述立刻引起了网友们的关注，探讨开始了，不过仅限于朋友间的小范围争论。

一天后，网友五岳散人的帖子《自由与道德——从“范跑跑”事件说起》创造了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新词“范跑跑”，一下子就叫开了。网友开始批判范美忠的言论。

5月24日，范美忠再次发帖《我为什么写〈那一刻地动山摇〉》，进一步阐述自己的观点，引起网友更大范围的关注。

5月25日，一家华南媒体以“‘先跑老师表白激怒网友”为题报道了此事，随着报道的转载，北大学生、逃跑教师、不救母亲，這三条中的任何一点都足以引起全国范围的轰动了，何况三条都沾上了。突然跳出来个大放厥词的“范跑跑”与举国抗震救灾的情形形成了强烈对比，愤怒的公众争相将各种极端言论泼向“范跑跑”，思想界亦有所反应，“范跑跑”事件被推向第一个高潮。

也正是由这天开始，加工后的和民众想象中的“范跑跑”脱离出范美忠。成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虚拟人物粉墨登场，一条条评论发出，5月12日那天范美忠的教室里到底是怎样反倒罕有人关心了。

范美忠逃跑

5月12日午后，都江堰市郊光亚学校。

校门不远处图腾一样的三匹狼雕像冷冷打量着每一个来客，这是一所从幼儿园到高中齐备的民办“贵族学校”，成都不少有钱人的孩子在这里寄宿。水杉如林的校园很容易给人以静谧感，那些低矮的、建成三角形的单层教室更让人觉得置身于世外桃源。

不过那天，范美忠没在三角形的尖顶教室中上课，他的班级有30多个学生，小教室容纳不下，上课的地点在办公室楼上的自习室中。那栋办公楼兼自习楼也只有两层楼高，先盖了楼下的办公室，再在房顶上用木头加盖了一层，外墙刷成灰白色，贴了半人高的绛红色瓷砖。

木头教室里，学生并不多，只来了一半不到，顶多15个人。范美忠从来不点名，他认为来不来是学生自己的自由，如果学生不来只能说明自己教得不够好，于是有的学生干脆长期旷课他的课。

这个班级是IB一年级，相当于高二。IB课程是一种国际认可的两年制的大学预科班，每个学生都是花了每年近8万元的代价才坐进范美忠的课堂。在多由外籍老师授课的IB班教室中，范美忠是极个别的中国老师，他包下了IB两个年级的所有语文课，每周要上20节课。

5月的午后已经开始炎热，教室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这节课的内容是《红楼梦》的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学生先上台讲心得，然后范美忠总结。

“不能太因科学和理性而自负，对宇宙间的神秘力量要保持敬畏……”2点28分，范美忠在讲台上刚讲到这句，课桌晃动了一下，学生们愣住了。范美忠此前经历过几次轻微地震，镇定自若地安抚学生:“不要慌！地震，没事！……”

话音未落，教室猛烈地震动起来，木质结构甚至发出哗哗的响声——光亚学校距震中仅35公里。范美忠瞬间反应过来——是大地震——猛然向楼梯冲过去，在下楼的时候他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以最快速度冲到了自习楼旁边的足球场中央，自习楼与足球场只有一路之隔。

站定，回头，范美忠发现他是全校第一个到达足球场的人。在大地的继续晃动中，学生老师逐渐都集中到足球场上来了，可是范美忠班上的学生还没有出来。

教室里，强烈震感中，学生们眼睁睁看见范老师一声没吭撒腿跑了，反应过来时，老师早没了人影。地震巨大的嘈杂中，一个学生大喊一声“快跑”，却没有人听进去。学生们吓得全部钻进了桌子。

几分钟后，剧烈的地震暂时平息，学生才爬出桌子，下楼来到足球场。

惊魂未定的人们站在操场上。男生们看见范美忠，纷纷取笑起他刚刚的“跑得快”。一个男生事后回忆，他们完全不感到惊讶，或者是愤怒，相反庆幸大家都跑出来了。女生们的反应激烈些。陈希沫从教室出来后找到没有上课的好友张怡然，向生活老师抱怨——我们现在好鄙视范老师哦，地震时一个人抱着头冲出去了，也不管我们。(这一点，范美忠否认是抱着头出门的。)

“老师，你怎么不把我们带出来才走啊？”陈希沫等三个女生在操场上质问范美忠。

“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范美忠答。

并不是所有学生不知道，有学生事后评论:“跟范老相处这么久，以上的已经算不上是新闻了，他如果抱两个学生出来这才是新闻！”范老是学生们对范美忠的尊称。

光亚中学没有一间房屋倒塌，没有一位师生遇难。

当夜，范美忠回到成都家中。德阳、什邡等地的朋友们也来范家避难，连范美忠10个月大的女儿在内，范家住进了15口人。几天后，朋友们散去，家里安静下来，范美忠才有空写下了《那一刻地动山摇》。

跑跑≠美忠

“真的再来一次，母亲就在身边，你也不救么？”

范美忠被老婆吴雪(化名)问住了。他默不作声，思量了许久，还是愣住、不吭声。

“他其实心里承认了，就是嘴犟。”吴雪第一时间看完了丈夫的帖子，第一时间诘问丈夫。范美忠事后承认，他在帖子中杜撰了“哪怕母亲也不管的”的对话。他本没有对学生说过那段话，是写帖子时故意加上的。

“他拿出母亲说事是给自己找借口，为自己开脱。作为丈夫的诤友，我一直对我丈夫直言我的价值观和判断，对这件事情也不例外，但我不强迫他认同，就像他也不强迫我认同一样。”吴雪说。

记者忍不住问:“你有没问过他，如果是你在身边，他救么？”

“没问过。因为不用问，我知道答案。我明明知道自私是他的弱点，但是我能包容。”吴雪不假思索地轻松回答了这个看上去棘手的问题。

诤友老婆继续督促丈夫反思。

“我那就是本能反应，那瞬间大脑失控了，我也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不喊一声就跑出去了。喊学生们一声并不影响我自己逃命啊。就是大脑短路了，失去了履行保护学生的职责的能力，我承认我的怯懦。”

“那是你对学生爱得不够！”

这一回，高傲的范美忠承认了。

“对学生爱得不够是我当时没能做出更好选择的重要原因。我可能是爱的能力不足，对别人太冷漠，不够大爱。想起来，我对学生的爱可能还不如对乞丐的爱，找我讨钱的乞丐我一定会给1块钱的。”范美忠对《新民周刊》说起这些的时候用了“忏悔”这个词。

但是，范美忠并没有把自己的忏悔搬到网上。在网上，他依旧是那个先跑了还洋洋自得写出来，写出来还死不悔改的“范跑跑”。

范美忠的倔劲上来了，“反思和忏悔是我自己的事，关他们什么事？我知道骂我的人等着我忏悔呢，我就是不在你面前忏悔。越逼我忏悔我越不忏悔。”

白天，舆论照旧狂轰“范跑跑”，你为什么不忏悔。夜晚，面对《新民周刊》记者，范美忠反复说，要向他的学生道歉，因为辜负了学生的期望，老师没那么伟大，没那么有牺牲精神，我让他们失望了。

范美忠是范美忠，范跑跑是范跑跑。

“范跑跑”在众人口中是道德败坏无可救药；范美忠却说自己不闯红灯，不在公共场合抽烟，收到假币就撕掉。“范跑跑”就是母亲也不救；范美忠却说，母亲给他最多的爱，年轻时一天只睡2个小时一个人拉扯大5个孩子，一想起来就情感涌动，他只是想说他和母亲生命平等。“范跑跑”被认为是个炒作自己无聊家伙；范美忠却说，这个名声给你，你要么？

其实，当帖子写下来时，那个帖子中后来被称作“范跑跑”的范美忠本就不存在。范美忠一再表示写下这段经历是要给汶川大地震留下一段真实的言说，在英雄的谭千秋老师背后，还有他这样的狗熊老师。于是他创造了这个不救学生不救母亲还不忏悔的“范跑跑”模型，再抛上天，等着被愚弄、被激怒的民众将其万箭穿心。

他自己也没有真实言说。“他的文章太跳跃，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了，这种表达方式很容易让人误解。”这算是诤友吴雪的批判。

范老师

一个较为普遍的观点是，临阵脱逃的“范跑跑”没有资格做一个老师。范美忠自己并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文学科最好的老师之一。杭州教师郭初阳同意这个自我评价，“他是教師的教师，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在学术上给人帮助，他的努力推动了语文教育改革。”

范美忠对教育改革的热情一个证据是，他2004年在其编辑的教育杂志上对国内几位语文教育权威进行了系统的批判，引起了热烈争论，得罪了不少人。他的长文《追寻有意义的教育》2005年发表在中青报的《冰点》周刊。

范美忠在光亚学校里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校园里流传着许多关于他上课的段子，其中一个对新生的开场白是这样的:“大家好！我是范美忠，北大毕业。我觉得这完全没什么，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所名校。”

他对学生很友善，每周2次和学生踢球，却很少理会其他老师。有的老师在校园里和范美忠遇到了主动问好，范美忠顶多撇下嘴，久而久之，一些老师也就不和范美忠打招呼了，范美忠也更是懒得和人打招呼。

学生对范老师也是毁誉参半，光亚学校的生活老师证实，有相当部分的学生不喜欢范老师的课，也不去上。今年毕业的王天行则说，对范老，学生们要么特别喜欢，要么特别讨厌。

2002年四川省高考理科状元谢茜的高一历史课是范美忠教的，她在多年后仍记得那个奇怪的历史老师:

“他大谈鲁迅、穆旦、陀斯妥耶夫斯基，告诉我们卡夫卡、艾略特、《人间词话》。他曾经倾情地为我们朗诵穆旦的《春》，还曾请来他的一位朋友为我们讲那些陌生的音乐，讲谭盾、叶小钢。他觉得我们是那么的糟糕，却又坚持不懈地灌输给我们那些值得和需要了解的名字，仅仅是为了我们上大学后不会像他当年一样‘像个白痴。”

“像个白痴”的范美忠是1992年四川内江县的文科高考状元，被北大历史系录取。刚进北大，范美忠就意识到自己的“白痴”——他与城市同学在见识上的差距，他觉得自己被应试教育教傻了。他说大学四年里只做了两件事情:看书和踢足球，对分数则完全放弃。到1997年毕业时，他的成绩排系里40多人中倒数第一，然后去了四川自贡蜀光中学做历史老师。当年，北大学生做中学老师是件蹊跷事，当地人甚至揣测他在大学犯过错误。

在曙光中学范美忠呆了郁闷的3年，他的教育理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2000年终因课堂言论被校长停课。范美忠一气之下南下广州，不辞而别。此后3年他辗转广东北京，在多家报社、网站、私立学校教书。2003年4月，范美忠再次南下，这回是去杭州外国语学校当语文老师。2个月后，再次因为课堂言论离开杭外。在成都当了一年多教育杂志编辑后，范美忠终于在2005年底在光亚学校落脚至今。

光亚学校国际部老师的工资颇丰，招聘广告上的薪水都开出每月5000元——6000元。

范先生

在朋友圈里，范美忠显得有些迂腐，是一个经常被取笑的角色，但是却是智力最强的一个。被取笑是因为不通世务，经常做不合时宜的事。善良、宽容、纯粹、偏执、自我是朋友们对他共同的评价。

绍兴语文教师蔡朝阳2001年在网络论坛上和范美忠“不打不相识”，他们一个“挺钱(钟书)”，一个“倒钱”，吵得不亦乐乎。兴头上时，蔡朝阳写了篇《自大、偏执、好为人师:范美忠额头的三个印记》的万言书，本以为会激怒范美忠，没想到范美忠不吱声了。直接飞来了浙江与蔡朝阳彻夜长谈。招待他江南的螃蟹和小核桃却一概不会吃，蟹钳和核桃壳洒了一地什么也没吃到。

有时，范美忠在朋友面前朗诵诗歌，读到里尔克《豹》，便眼睛凸出来、四肢紧张、手指屈张成豹爪状。

“结婚对我的改变很大。”范美忠回顾自己大学毕业那会儿的“愤怒青年”状，与自己作了一个交割。

吴雪2004年结识范美忠，终于在2006年8月辞去了在北京的工作，到四川与范美忠结婚。那时那个男人居无定所，又脏又穷，总穿不得体的衣服，根本没法给人安全感。吴雪的同学、朋友都认为她被骗了。但吴雪就是中意范美忠，包括他的任何优点和缺点，“他最珍贵的就是身上有股真气，一颗赤子之心”。

现在，吴雪是一个全职太太，她想全职陪伴女儿成长到3岁。

“美忠一个人做两份工作养这个家，我们喜欢一起去书店买书，我们经常交流对文学艺术及人生的领悟，有时候会不知不觉交流到深夜。我丈夫见我生完宝宝后身体一直很虚，就一直鼓励我锻炼，有空的时候陪我做仰卧起坐，陪我练抛接篮球。”吴雪毫不演示对婚姻生活以及对丈夫的满意，“他没有甜言蜜语，表达也不细腻，从来不承诺什么。但我们互相都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范美忠每周一到周四在都江堰上课，剩下三天在成都家里都要下厨，吴雪不会做饭，范美忠的厨艺却广受赞誉。他最拿手的是酸菜鱼和烧鸭，每次到餐馆点菜都研究配料，轮到自己做了，用料、刀工、火候都不含糊，每次还事后反思总结。“我如果认真做一件事情，非常完美主义。”

婚姻生活把范美忠由一个流浪汉变成一个居家男人。在老婆的指导下，由不修边幅到开始知道怎么穿衣、剪指甲、洗头，脾气也缓和了许多。“我丈夫总不忘提醒我买衣服时也要给我母亲买；我丈夫做菜的风格本来是偏油偏辣偏荤，但因为我喜欢吃清淡的蔬菜，他做的菜及口味悄然中已经变得清淡，并也已经变得喜欢吃清淡蔬菜。”

“但他还是不合时宜，比如这次发文章。”吴雪说，范美忠有时也为自己的缺点痛苦，遇到想不通的事，也会说:“好难受啊，烦死人了。”做妻子的心里疼得很。“我们都是太骄傲的人，都那么向往真善美。但是美忠还是有些自私冷漠，对世界的关爱不够，他需要进步。”吴雪的话音落下，小女儿的哭声响起。

范启蒙

深夜2点，三环外。

“你一直把自己当个启蒙者。”

“是的。”

范美忠的回答没有迟疑，他终于露出了破绽。当一个以为自己可以启蒙时，注定是错位的人格。

人人都情有可原，谁也不正确。“挺范”与“倒范”的口水大战仍在继续。事实上，双方阵营内部的意见分歧并不比阵营间的分歧小，但是在群体混战中，为自己的屁股找个位置是最重要的。还有一个事实是，“挺范”与“倒范”的人都无比坚定且有使命感，一方试图维护师德这一最后的道德底线，另一方也在舍身坚持他们人本至上的普世逻辑。这场对话，不可能有结果。

前人的智慧更具说服力。

法国人勒庞100多年前就下論:“如果道德一词指的是持久地尊重一定的社会习俗，不断抑制死心的冲动，那么显然可以说，群体太好冲动，不可能是道德的。相反，如果我们把某些一时表现出来的品质，如舍己为人、自我牺牲、不计名利等，也算作道德的内容，则群体经常会表现出很高的道德的境界。”

文章开头范美忠的那堂启蒙课下课了，范美忠对前来观摩的教师说:“我有一句没有说的话，我自己就像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