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晨 朱 羽
云南的一个残疾高中生渴望用双脚奔跑的梦想,牵动着上海一个年轻人用奔跑铸就的爱心。
这是一场为爱心奔跑的“马拉松”。一个被资助求学的云南高中生李红槟身陷恶疾,面对高额医疗费用,同样缺失经济来源的资助人、一个上海研究生该怎么办?今年初,随着李红槟的病情加重,华东师大的这个研究生开始了四处呐喊筹款之旅。然而一切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无论正规慈善机构,还是民间募捐,其艰难的奔跑之路折射出一系列耐人寻味的问题。
这名研究生焦急之余,化名“小跑”在网上论坛发贴,把自己的经历如实记录,引起了高校师生激烈讨论:一个人的爱心可以走多远?中国的社会救助体系是否健全?慈善机构的效能如何?除了网络和媒体,民间救助者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100元的学费到20万医药费
2007年秋天,对于生活在上海的研究生“小跑”而言,是个不平静的季节。原本她每月拿出100元左右的零用钱资助云南武定县的高中生李红槟读书,时而也通信通话,和孩子交心聊天。这种温馨轻松的交往随着李红槟左腿腿疾的恶化,不得不转向筹钱借款、寻医问药。李红槟被确诊为晚期股骨头坏死,并发患处纤维性肿瘤,当时李红槟家已经举债6000元,做了第一次肿瘤切除。紧接而来的20万医药费,让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除了放弃治疗外,别无选择。
“小跑”不愿放弃。当然她也想过逃跑,“眼前一头是自己风平浪静的学校生活,读读书看看碟而已,而另一头是一个本来素不相识的孩子巨大的苦痛和希望,两相比较,我潜意识里很想躲开,我从没担当过这么大的责任,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小跑”回忆起去年秋天,说自己也曾沮丧、也曾做过鸵鸟。可是当电话里红槟一边安慰远方的姐姐,一边说到自己准备放弃治疗时,“小跑”心中猛然一震,她感到再也不能退缩了——“这个孩子还没读大学,还没恋爱,还没享受过青春应该享受的一切,他这辈子不能就这么完了”——必须有所行动!但是20万这个数字对于“小跑”来说是那样遥远。
2008年1月,消息传来,李红槟的病情又进一步恶化了,肿瘤复发,疼痛难忍,二次切除手术所需的费用是2万元。最快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在周围亲友当中募款。回忆那次募款的情形,“小跑”从心底掏出一句很结实的话——他们的这些钱真的不容易。“有个朋友说很抱歉,存折里只有2000元了,下个月才能做点兼职赚点钱,先给那孩子500元好不好?还有我妈,退休工资不足800元,我一向以为她对这类事会选择不闻不问,没料到她也寄过去了1000元。还有一个大四的小姑娘,实习了好几个月,单位就发了500元钱,她当天全部寄了过去……”钱就是这么拼凑到的,算上李红槟自家卖粮押房得来的款项,终于够了2万。
2008年1月25日,昆明上关空军医院的手术室里,李红槟接受了超级伽玛刀技术治疗的第一次手术,随后还有很多次的手术在等着他……2万元很快用完,接下来的医疗费用毫无着落。
慈善缺失
零散募集只能救急,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必须找到正规有效的救助通道。“小跑”在焦急中奔跑着:“找慈善机构,找民间组织,给一些知识分子写信,找报社,找电视台”,一个从来没走出校园的学生,想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然后是一次次碰壁,原本寄予期望的求助之门,都生硬地关闭在小跑面前。“红十字有关部门给了我们一个特设账号,但里面没有任何钱,全部需要我们自己去募,‘奔跑天使基金有针对股骨头坏死等重大疾病的项目,但是这个项目只救助14岁以下的患者。”找得多了,“小跑”也有了经验,“中央慈善机构总说管不到地方,让联系地方慈善机构;而地方慈善机构总说没有经费,给路子只一条——你们自己联系媒体吧。”
“小跑”记录下一次向慈善机构求助的过程:
拨通了某慈善网的电话。听到一个中年北京妇女的声音后,我忙不迭地表达了这么几层意思:我是上海高校的研究生,现在正和一些同学朋友救助一个云南贫困高中生,那个孩子得了股骨头坏死……还没有等我说出“希望贵会救助”的话,北京妇女说:“啊,股骨头坏死啊,请打另一个电话××××××××”。再拨号,一个北京女青年的声音,我问,“中华慈善会股骨头坏死专项么?”她应了。于是我又把开首一大通说了一遍,我问:“能否给予一些救助?”对方开话了,“啊,我们一般是针对片的,而且具体股骨头坏死一般只给予医疗救助,经济支援是没有的。何况北京这里,恐怕无法将云南也管起来。”我只有退而求此次,问:“像这样的情况,您能否给予一些救助信息?”她说:“既然是云南的,就和当地的慈善会联系看看有没有办法。”我问了她电话,就奔云南某慈善会而去了。电话那头是操着云南口音的一位老者,态度很好,末了他说,“我们没有直接给经济救助的项目,而且钱的使派需按捐助人的意愿行事的,不大好使用。
电视里明星大搞慈善,“小跑”又尝试向某著名的明星慈善基金会求助,当提出“请求经济或其他支援”的要求后,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我们是不做针对个人的项目的。
“小跑”有点失望,觉得个人的力量很薄弱,但社会救助体系的“门道”却也摸不透。“慈善机构之间似乎互相推诿转移压力,而且各自为营,没有拧成一股绳,力量不大,效率不高。我觉得只有想去追求一些东西,想肯定一些东西,行善才不会是空洞的,更与作秀无关。不要把‘为善搞得太难,门槛应该是低的。但是,为善的背后要有扎扎实实的东西,是一种让人心灵感到快乐、得以安放的东西。”
从“小跑”到“小跑们”
怀着疑问和希望,4月16日,“小跑”把《救助贫困重病学生的心路》一文发到了当代文化研究网的热风论坛(http://www.cul-studies.com/bbs/),袒露了着手救助行动以来的种种甘苦,她给自己取了“小跑”的别号,要“跑赢这个世界的病痛和苦难”。
贴子随即引起了上海高校师生的广泛关注。很快,有同学自愿站出来,要和“小跑”一块行动;有老师走到“小跑”身边,为她加油鼓劲;有更多陌生的朋友伸出援手、纷纷捐款。“小跑”不再是“一个人战斗”,她有了战友,“小跑”成了“小跑们”。
上海社科院的睿睿同学说:“无力感在我们身边是多么普遍的事情。所以,我更希望懦弱的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多少有力的人,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力量而不只是从他们那里取暖,这是责任。世上的事那么多,我们不能每件都去实践,但通过行动和这个社会发生联系的确可以改变很多固有想法。这次行动恐怕就是‘奇异的恩典。”
为学生甘当助跑的毛尖老师说:“我们的小小游击队能够做的,可能就是在向天空发出信号弹的时候,发现自己也通身透亮,并且因这透亮而重新唤回一个烈火青春,而我想,藉着这最后一次的青春期,我们终于可以重新整理身心,让天空大地重新检阅我们,看啊,世界不能更美好,但恶劣的气候不能迫使我们熄火。”
发在天涯网站的帖子《让爱奔跑》,受到了更大范围热心网友的关注,两位医学专业的网友,不但详细阅读了李红槟的病况资料,而且提出了宝贵的治疗建议,为帮助他走出了切实的一步。5月6日这天,天涯网站将该帖子推送到首页。版主、网友们的爱心和热心,为普通人的网络求助打开了可贵的空间。与此同时,终于有媒体文章见报,为“小跑们”呐喊,为李红槟呼吁。
相比求助远未完善的慈善机构,网络上的求助似乎更有希望。这也折射出潜伏着的社会爱心能量着实不小。问题是,在欢呼网民伸出援手之时,其实“小跑们”又多么希望安安静静地就能把一切给解决了。或有人说,李红槟要是入了保险就好了,其实李红槟是有“保险”的:他入了两种保险,一是国家大力推广的农村医疗合助保险,政策上大意是每年交10元,享受80%报销,二是学校给每个学生买的保险,每学期交50元,享受30%报销。问题是报销的款项太窄了,比如肿瘤手术中必不可少的而且最贵的CT费和放射费是不报的,所以第一次手术的6000元,只报销了200元,而第二次手术中最贵的那部分放射费,1.8万,是一点也不能报的。至于“商业保险”,对于这个一级贫困县的学生,那就真有点扯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