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瑞克·比尔特里森
维高握住妻子的手坐在她旁边,妻子躺在病床上。饭桌上的汤纹丝未动,已不再冒热气。4个孩子在母亲的病床前沉默着。孩子们最大的12岁,最小的5岁。
维高示意孩子们出去。他想和妻子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让他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用尽全部力气说:“亲爱的,你好点了吗?想吃点比萨饼,再来一杯浓浓的咖啡吗?”声音很低。
“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想吃,但是如果有两个菠萝就好了,可是……”
“菠萝?菠萝什么样?”他问。
“汁较多的一种水果,有菠萝罐头,以前在恩克尔特的商店里见过。”维高紧锁着眉头,他的脸阴沉了下来。妻子曾是恩克尔特商店的售货员,那时妻子常常说起恩克尔特,似乎它是世间所有美好的化身。
“或许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买那个叫菠萝的东西。”
“你生气了?”妻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没说要买,只是……”
“我知道。”维高向窗台走去。
菠萝,这也许是妻子的最后一个愿望。妻子曾经有过多少梦想都因他搁浅了?他想去村里的商店问问有没有菠萝罐头。他回头对妻子说:“我去见见那个木匠,有点急事。”
“好啊,快去吧,别因为我丢了所有工作。”
他一路小跑到了商店。幸好商店里没有其他人。
“马德森,有菠萝吗?”他急切地问,声音小得可怜。
“你想要菠萝?现在谁吃得起它?我们这里断货已经半年了。”
维高什么也没说,走了出来,他想找一条小船去城里。城里一定有菠萝,看见菠萝,妻子一定会高兴。但现在没风,不过可以划船,为什么不呢?他走到家附近,坐上自己的小舟划了起来。他用力划着船,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他如同一个孤单的海藻。
他和妻子在蜜月里曾一起去打鱼。那时他们还年轻,充满自信,深爱着彼此,还拥有一座小房子。生活却和他们开了个玩笑,他们挣来的钱只能勉强度日而已。病魔也频频纠缠妻子。伤心的他有时会借酒浇愁,妻子却从来没有生过气。为了维持生活,她拼命地干活,把健康抛在了脑后。妻子余下的日子不多了,等孩子们睡熟后应该和她好好聊一聊,向她认个错,祈求她的原谅,他暗想着,手臂突然有了一种力量。
到了码头他跑向水果店。
“我要一瓶菠萝罐头。”他压低声音说。
“菠萝罐头?好的,好的。”售货员应道,“您要多大的?”
“不要太大的。”
“好的,先生。”他熟练地拿出了菠萝罐头。
罐头上贴着五颜六色的标签,每一瓶都价格不菲。他犹豫了一下,搓了搓双手,从衣兜里掏出钱,细细数了几遍,再从裤兜里找出皱巴巴的零头,反复数几次,交给售货员。
夜幕完全降临后维高终于回到了家里。家里亮着微微的光,只是卧室里漆黑一片。走进大门他看到邻居玛尔塔,已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兜里的菠萝罐头突然变得很重,如磐石,压得他忘记了呼吸。
玛尔塔走后维高小心翼翼地开了卧室的门。一束光照在妻子的床上。他赶紧关了卧室的门,他不敢看妻子一眼。他想起了妻子的宽容,想起了他们拮据的日子。每次晚归,妻子都是一脸笑意,如同温润的灯光。这一切都过去了,如此匆忙。
孩子们吓得不敢出声,坐在饭桌周围。维高走过去笨拙地摸了摸大女儿的头:“你应该代替你母亲照顾你的弟弟妹妹们了。”
“是的,爸爸。”她哭了起来。
维高脱下被雨淋湿的外套,把它放在火炉旁边说:“孩子们,安静一会儿,爸爸马上回来。”他走进厨房才发现自己不会开这瓶罐头。用菜刀?叉子?对了,就用水果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打开了那瓶菠萝罐头,黄黄的菠萝像是金子。他舔了舔滴在手指上的糖水,很甜。他一手拿着菠萝罐头,另一只手拿着四个盘子走出了厨房。他给每个孩子分两块菠萝,再给每个人浇上一些糖水。
“孩子们,吃吧。是爸爸买的。”
孩子们没见过菠萝,警惕地看了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忘记了悲伤。
“真好吃!”7岁的叶尼斯说,“因为妈妈不在了,您才给我们买这个水果吃吗?”
“是啊,你们吃吧!”
“如果妈妈看见了……”他的脸上微微泛红,“如果妈妈能吃到这罐头……”他说。
10岁的豪里根说:“爸爸你也吃吧,你为什么不吃呢?”
维高勉强地笑了笑,说:“爸爸老了,吃这些没用。你们吃吧。”他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似乎在此刻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吃菠萝的声音如一首关于生命的颂曲萦绕着他。
孩子们会长大,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怀念菠萝的味道,长大后他们会想起儿时拮据的日子,他们会奔向美好的生活,维高这样想着。
有一种伤感重重地袭来,如果我能早点儿回来……他想。
“我想天使的愿望会和我一样,希望孩子们好。”他嘴里说着,笑了,孩子们吃着他带回来的美味,没看到父亲晶莹的泪水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一剪梅摘自《文苑》2008年8月A版 图/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