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考核是这样的

王冬云

学校学期末的考核，按理说该如商家的盘点一般，细数往事，评判是非，比较高下，以去浊扬清，更上层楼。但很多学校、很多老师甚至很多学生却在考核中弄虚作假，虚拟出锦簇的花团。殊不知为这一时的荣光埋下的造假的种子，会滋生出凋败的根芽，侵蚀孩子的纯真、老师的可信度、学校的纯净。

评判老师

数学老师被八岁的孩子打了不合格，因为错一题她经常罚抄一百遍，拧孩子的脸，踹孩子的屁股。八岁的娃娃只知道喜欢不喜欢，于是手随心动，在不合格的栏里画了勾。数学老师疯了，让孩子在办公室面壁反思一整天；班主任怒了，一阵狮吼，并打电话叫来了家长；家长怕了，提着厚礼给数学老师消气，恭敬地听老师一阵数落。最终家长把怨气凝聚于巴掌，扇向了孩子。按照大人的思维，孩子一定长了记性，班里同学也长了见识，但是巴掌除了疼在脸上更多地烙在孩子的心上：真话等于耳光。

挨打的不光有学生还有老师。本来学生评判老师，是领导们掌握学情的一种手段，是为客观、公正、全面评价老师，督教促学而采取的一种措施。可很多学校偏偏要把这些参考性的数字公开化，不但统计调查结果，还将老师们分成三六九等，将结果张贴在学校的橱窗里，美其名曰“阳光数字”。殊不知这样的张贴逗笑了几个，打哭了一大群。排在前几位的当然高兴，但后面的大多数人的心被刺伤了。面对这样的结果，有的老师风度大失，在教研组大骂“白眼狼”，甚至到课堂“咆哮”，引发师生的冲突对立。这种张扬的怒气还不足为虑，最让人担心的是那不恼不怒的，心被冻上，冰着课堂晾着学生。

于是有些班主任学精了，评判前苦口婆心地给学生做工作；学生学乖了，知道打“不合格”倒霉的是自己；家长们更聪明，会提前嘱咐好孩子。

终于在小学老师的要求下，初中老师的劝慰下，高中老师的思想教育下，学生被训成了造假高手。于是，老师乐了，领导美了，家长放心了。但“今日因，明日果”。当孩子有朝一日，失掉诚信、满嘴谎言甚至坑蒙拐骗的时候，别忘了，罪恶是我们亲手种下的。但时间那长长的线总让人们看见“果”的时候，忘了很久以前的“因”。

考核领导

上级要考核领导，群众的意见很被领导们看重。待考核的领导们便大会小会地宣传，要团结、要统一思想，一再强调要树立看主流、看大局的意识，并要求任何人不能发出杂音。也许是心虚吧，领导始终放心不下个别群众，对参与画勾的同志们左挑右选，生怕哪里杀出个程咬金，坏了自己的大事。于是最终参与考核的就全是领导们的亲枝近叶了。领导们一律光灿灿的百分之百，虽然是虚拟的，但它照样可以激活被考核者飘飘然的心态，让他们迅速淡忘百分百的来由，在官场上继续表演备受拥戴的模样；它照样可以屏蔽老师们的心声，让老师们慨叹昏昏然的处境。

检测学生

孩子评判了老师，老师评判了领导，反过来领导也要评判老师，老师也要评判学生。期末成绩是评判的惟一标准。高分是大家共同的心愿。

于是有的监考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差生更仁慈，不打小抄简直是他们的错误。还有的学校座位排列很讲究，优劣搭配，想不得高分都难。有的学校甚至将考题巧妙地渗透到考前几天的授课中，大讲特讲。阅卷时，老师们对分数更是不吝啬。着边就有分，只要不是大错误，一律给满分。领导们发话作文“最低分数42”。于是60分的作文，整个考场最低分数58。统分时更是放开手脚，四当然不舍五一定要入，75就是80，85就是90。学生的分数终于像面包一样膨胀了起来，皆大欢喜的局面就这样营造出来了。但面包就是面包，内里的虚弱禁不起一点的挤压。就像用稻秸撑起的谷仓，堆得再高大，可以给官吏政绩，对百姓而言，那是柴。同样，学生要的是知识，堆叠出的分数换来的只是皇帝的新装。

评选优秀

评优是另一种考核，但有的学校却将“评优”演绎成了一场闹剧。有领导打下这样的包票：“该评职称的老师优先考虑。”有了领导的承诺，哪管什么敬不敬业、有没有师德、有没有业绩，“我要评职称”就是最高的资格。最尴尬的是名额有限，僧多粥少，哭天抹泪的悲情剧便紧跟着上演。各种流言如雨后春笋般地成长。“优”的价值就这样被稀释了，稀得照见了人的灵魂。老教师就要告别终身从事的事业，要一个“优秀”作礼物。

其实恩典也好，馈赠也罢，总还可以接受，毕竟是人之常情，至多如嚼在嘴里的酸葡萄，冒冒酸气也就罢了。但当优秀的获得者只因“朝中有人”，便堂而皇之地享有这种特权的时候，自己与优秀比来非但没有了进步空间而且简直可以称作伟大的时候，“优秀”的称号便如心头之刺了。越比越疼痛，越比越寒心。

细数考核，有多少学校、多少老师放大了成绩，彰显了功劳，屏蔽了缺点，淡出了错误，堆叠出一堆光灿灿的数字。至于达到怎样的目的，肯定与商家的盘点不同，商家盘点在“真”字上下工夫，而这些学校的考核是在“假”字上做文章。“真”可以赢得利润，“假”却孕育出荒诞。

【原载2007年12月12日《教师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