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旸
每每仔细端详大树时,我会情不自禁地从它们每一棵树的神态上,有意识地追寻人的神韵。我想,树姿态优美,千姿百态,出神入化,会不会遗传栽树人的风貌呢?树靠它的沧桑阅历、顽强的生命力、光辉的生命形态,使人望而生敬仰之心、爱慕之情。树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更长久,从“阅世”的意义上看,人是永远比不过树的。种树人在若干年前栽下树苗,岁月更迭,种树人会与时俱“焚”,而树却与时俱壮, 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的枝干如同无数巨蟒纠缠盘绕、四处爬伸,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由此,我对树生出某种敬畏和感激之情。
沪教版高一语文新教材《合欢树》一文,我在备课时就情不自禁联想到人教版高中语文第二册明人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描写的枇杷树。两文就树的意象上看有相似之处,作者都不谋而合地借“树”这一意象思旧情,诉前缘,达到异曲同工之效。两树均为故人生前所栽,“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一棵树”,生者睹物思人,往事历历;物是人非,怅然若失。合欢树“年年开花,长得房高了”,枇杷树亭亭如盖,人却长眠于地下,无尽的感伤如江水汹涌袭来,真可谓“睹物思人戚余心,物是人非情岂非”!每每动情地读到《项》文中的结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我的眼眶就不由自主地红了,鼻子酸酸的。岁月如水,在指间流过;岁月如沙,在瞬间洒落;岁月如风,在叶间穿梭。归妻亲手栽种的那株枇杷树,带动归氏的不单是思念,一份感激,一份宽慰,一束阳光透入归氏心田,枇杷的光芒刺痛了归氏早已老浊的双眼,归氏已辨不出人影、树影!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啊,遮住了雨水,却遮不住归氏滴落心间的泪水。《合欢树》本是悼念亡母之作,母亲生前不经意地栽下一株似含羞草的树,第一年没发芽,母亲没有丢弃它,仍然精心照顾,第二年竟然奇迹般地发芽了,后来开花,长到房顶高了,但母亲却离开了,史铁生每次来到母亲曾住的小院都不忍心进去看合欢树。因为合欢树融入了作者对母亲无以回报的愧疚之情。母亲为作者付出太多,牺牲了一个正常女人所追求的事业、生活和爱情。如果自己不残疾的话,年仅49岁的母亲不会过早地离开人世。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年轻善良好强的母亲在史铁生21岁遭受人生灾难后,如何牺牲自己地照顾儿子……母亲的身影好似这树影在史铁生眼前晃来晃去,永远难以磨灭!就从“树”这一意象引起生者对逝者无限思念的角度来看,两文的相同点就不言而喻了。
但就树的深层象征意义而言,笔者认为两文存在很大差异。因此在教授《合欢树》一文时,不能简单把合欢树定位为借物思人,而应引导学生更深层面挖掘合欢树之于作者对生命的感悟。《项》文中归妻亲手栽种枇杷树有何意义和目的,我们无从考证,但把枇杷树定位为作者对妻子的思念不为过,至于枇杷树的深层象征意义似乎从归氏文中难以找到。《合欢树》一文中有四次提到合欢树,作者也只是很不经意的寥寥数语一笔带过,透过这不多的只言片语,我们却可以深刻地体会出合欢树的象征意义:合欢树外形给人亲切、祥和、欢乐的感觉,而其内在品质却是仁慈宽厚、坚定执着。母亲不经意地种植合欢树,第二年才发芽,第三年才长出叶子,终于枝叶繁茂、年年开花,这于别人,或许只是寻常的一棵树,而于作者,它是母亲在世的见证,是母亲芳泽和恩泽的物化,是母亲仁厚与坚强的真实写照,是母亲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形式。合欢树也是作者个人命运的写照,是母爱的具体体现物。母亲把对儿女的疼爱融入在对合欢树的精心呵护和培育中,合欢树里有作者对自己命运的一种感伤,合欢树从弱小到长大长强长壮与史铁生由残疾到对生命有所感悟,坚定地活下来有相似之处。母亲虽已离世,但母亲身上的坚韧毅力却幻化作合欢树,鼓舞作者树立起生活的勇气,扬起生活的风帆,勇敢地同疾病作斗争,坚强地活下去,走完余生,也不枉母亲的殷切期望。于是乎,作者在《合欢树》一文中倒数第二段写到“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呆一会。悲伤也成享受。”。笔者就这方面谈两文的不同,旨在和广大同仁们共勉:合欢树不仅仅是一棵思念之树,它更是一棵遗传栽种人风范的生命之树。
[作者通联:上海市闵行区燎原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