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厚感 李 峰
语文界经过几年的躁动,现在应当是平心静气地说说语文的时候了。
其实,现代语文教育并不年轻。它独立设科,自1904年清廷颁布“癸卯学制”算起,已走过百年历程。但不幸的是,对其中的一些根本问题,至今仍众说纷纭,没有取得共识。
1.什么是语文?建国前后,叶圣陶等前辈认为:语文,说出来是“语”,写下来是“文”;语文能力包括听说读写四项。此前它曾经叫国语、国文。现在,香港还叫国语,台湾还叫国文(香港称国语,指普通话,是相对粤语说的)。语文一词比国语、国文表意好一些,它把“语”和“文”结合起来考虑,是一大进步。大家都还记得,从前汉语语法叫文法,英语语法也叫文法,说明没有把口语交际纳入研究范围。现在都叫语法了,虽然一字之差,却说明我们学习汉语、英语,比较重视口语交际了。现在的问题是,对“语文”的内涵解读有分歧。“语”大家都有共识,指语言。“文”指什么,长期有争论,现在有人认为指文字,有人认为指文章,有人认为指文学。还有人认为应该包括文化乃至文明。
其实文字也罢,文章也罢,文学也罢,文化文明也罢,应该没有多大矛盾。有人批评主张文字的人,把文章文学排斥在外了。那么文章、文学不是文字组成的吗?有人批评主张文章的人,把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排斥在外了。其实不然,这里说的文章是广义的文章,应该包括文学乃至学问。古人就说过这类的话,曹丕说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韩愈也有“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的诗句。还有,我国传统习惯用道德文章评价知识分子,由此看来,文化也好,文明也好,学问也好,都在其中了。所以说,文,当指文章为是、为好。
开设语文课程的目的,概括来讲,是培养提高学生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即听说读写能力。那么说通俗一点,简化一下,就是教学生识字、读书、作文。因为学生生活在母语环境中,就不用花很大力气去教他们听话、说话了。当然不同的学习阶段,应该有不同的侧重。比如幼儿园阶段,听故事讲故事就很重要。小学阶段,让学生说一段完整的话,再写下来,就是语言训练,说明听说还是很重要的。初中高中阶段要求就得高一点了。要求听一段话要抓住中心,说一段话要有条理,突出中心,还能发一点议论,表述自己的主张。高中阶段还应当开辩论会,要求就更高了。归纳起来说,低年级用于听、说教学的时间多一些,要求低一点,高年级用的时间少一些,要求高一点。
毛泽东说过,“知识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知识,通过实践获得,一种是间接知识,从书本获得”。那么可以这样讲,学生进学校读书,主要从书本获得知识。当然这些书本知识,也是来自前人的实践经验。我们学习语言,一要向大众学,二要向书本学,第三要向外民族学。这三方面都重要,但向大众学是基础,是学习最鲜活的生活语言;向书本学,向名家名著学,是学习最精粹的语言;向外民族学,这是一种辅助补充的手段。那么学生进学校学语文,主要向名家名篇学书面语言。如果拆开来讲,一学书面语言,二学文学语言,三学点儿古代语言。这就是我们平时讲的“学得”,是学生课堂学习语言的主渠道。还有个渠道,叫“习得”,通过课外读书看报、看影视、网上交流,以及日常的人际交往,都可以习得语言。所以“学得”,是在老师指导下学习得到的,“习得”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兴趣爱好,自然学习得到的,是不受限制的。
2. 这里牵涉到语文的性质。建国初期,没有教学大纲,只好根据《共同纲领》的精神编写教材,旨在清除旧中国在学校的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教育内容,因此语文教材的政治性比较强,体现新民主主义的教育体制,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思想,但不大重视语文能力的培养,这是可以理解的。以后,学习苏联,实行汉语、文学分科,《文学》按文学史从古到今编排,《汉语》则系统学习汉语语法。这套书没有实行到底,就不了了之。现在学过这套课本的人,比较怀念文学教材,认为编得比较系统,选文注意选名家名篇,但有个缺点,按文学史顺序编排,违背了从易到难的原则,低年级教学比较吃力。语法部分太沉重,不适合教学。到1958年大跃进时代,课本政治色彩很浓,大量的社论、大跃进民歌被选入,地方编写了乡土教材。把语文课教成政治课,对语文教学是一种破坏。1961年,人们已经看出了“大跃进”的弊端,上海《文汇报》开展了对语文教学的讨论,讨论结果一致认为,不要把语文课教成文学课,反对把语文课教成政治课。前者是针对汉语文学分科就文学课本说的,后者是针对大跃进的语文教材说的,认为语文课应该培养学生应付生活工作的基本能力。一个是“不要”,一个是“反对”,分寸感很清楚,态度很鲜明。经过大跃进时期、三年经济困难时期,中央提出“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人们的心态平静了一些,能实事求是考虑问题了。1963年制定的语文教学大纲,第一次把语文的工具性提出来,语文教学有所起色,初步走上了轨道。无奈好景不长,很快“四清”运动开始,接着文化大革命又来了,停课闹革命,取消了语文教学,有的学校用儿歌代替教学。同时开门办学,到工厂、农村与工人农民结合,搞大批判,荒废了学业,也荒废了语文。直到打倒“四人帮”以后,中国进入了新的时期,拨乱反正阶段,学校恢复上课,开始制定各科教学大纲,包括语文教学大纲。当时在制定语文教学大纲过程中,有一场政治性与工具性的争论,各种语文报刊发表了不少文章,其中包括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的《中国语文》等权威杂志。有人主张政治思想是第一位的,语文知识能力是第二位的,起码一半对一半;有人主张开设语文课,主要向学生传授语文知识,培养语文能力,政治思想是语文教学过程中渗透的。
1980年代初制定的中小学九年义务教育语文教学大纲,强化了语文的工具性。认为语文是学习、工作的基础工具,其中有两个要点,一是在学校学好语文,是学好其他各科的基础;二是学好语文,走出校门终身受用,是生活、工作的基础。根据这个教学大纲,人教社编写了语文教材,其他地区也编了几种教材,对整个语文教学拨乱反正,恢复语文的本来面目起了重大作用。强调语文是工具,这并不是等同一般的劳动生产工具,它是交际的工具、思维的工具。劳动生产工具,生产出来的产品是物,语文这个工具,培养出来的产品是人。当人们使用这个工具的时候,必然要受到文化传统、思想意识、生活实践的影响,因此,在教学过程中渗透思想感情、人生价值的教育,并不是外加的,而是运用这个工具的必然结果。
后来编写高中语文教学大纲的时候,对语文的性质的表述有一些变化。提法是“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又是文化的载体”。其实,说“最重要”的工具,跟基础工具是一个意思,无非是强调它的重要性。“基础”不是很重要吗?至于文化载体的表述就没有必要了,载体不是工具吗?工具不是载体吗?发射导弹,火箭是载体,它不也是工具吗?日常生活中,汽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但它载人载物,它不就是载体吗?说到文化,事情就比较复杂了。目前对文化的研究,意见分歧比较大,它的定义就有百十种。从广义讲,人类社会的生存方式、生活习惯积淀下来就是文化,如烟文化、酒文化、饮食文化、穿着文化、居所文化等等。古时秦淮河的笙歌金粉,而今就是文化了。狭义的文化,讲的就是意识形态、精神文明。人类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精神文明是在物质文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经历了漫长的发展历程。人类从事生产劳动,逐渐会说话,有了语言,就把自身和动物区别开来,文明就有了质的飞跃。以后有了文字,又是一个飞跃。再以后发明了印刷术,又是一个飞跃。今天的信息技术,更是一个飞跃,前途不可估量。这些飞跃,都跟语文息息相关。由此看来,语文本身就是文化,说它是文化载体是一种同义反复,可以不说的。
这次课程教材改革,新的《语文课程标准》对语文性质的表述,肯定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同时,又强调“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这里把人文性第一次写进课程标准。人文性的提法,比过去语文界经常提到的政治性和思想性高雅些。所谓政治性和思想性使人难免看到阶级斗争的影子。
3.记得若干年前,思想界学术界对人文精神、对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进行过讨论。有些文章认为知识分子应当有独立人格,不能跟着政治运动随风倒。多数文章认为,要做到这点很难,这在文化大革命中就看出来了。像某些主动去迎合的人,自不必说;即便是像另一些善良正直的大知识分子也在所难免。有的文章说,老一辈的像蔡元培、马寅初、梁漱溟、陈寅恪等,年轻的像王小波等有点独立人格。按王蒙的文章说,中国的知识分子从来就没有独立的人格。
后来语文界受到学术界的影响,对语文的工具性提出质疑,认为语文应加强人文性教育。至于人文性的内涵,至今没有明确的表述。我们想,无非是指从人出发,以人为本,旨在对人性的关怀,对人道主义的呼唤。在教学中实践起来,未免太虚,没个抓挠。当然,教语文不能只就事论事,就文论文,要站得高、看得远,发挥语文课以情动人、以理服人的魅力。但最终还是要引导学生掌握语文这个工具。因此,制定教学大纲也好,制定课程标准也好,不宜把人文性与工具性并列起来,应该突出工具性这个主体。换句话说,语文可以说出很多特性来,诸如知识性、综合性、实践性、积累性、创造性、思想性、人文性等等,但归根结底是工具性。这工具就体现为读写听说的语文能力。
大家知道,语文能力要通过语文实践获得,中心环节是多读多写。因为运用语文是一种技能,这和游泳、打乒乓球的基本道理是一样的,只是生理心理机制复杂一点罢了。任何一种能力的培养,都有两个要求,一是准确,二是熟练,不准确不成其为能力,不熟练,就是说有时运用得准确,有时不怎么准确,有时反应慢而落后于时机,也不成其为能力。就阅读来讲,要多元化,读多种多样的文章:实用文要读,文学作品也要读;社科类文章要读,自然科学类文章也要读。科学追求的是真,人文追求的是善,文学追求的是美,各有各的意义。那么我们选多种多样文章的目的,还是为了学习语文。教学过程中,通过语言文字理解课文的思想内容,反过来,又在理解内容的基础上,加深对语言文字的理解,带领学生在课文中走一个来回,最终是指导学生懂得这类文章怎么读、怎么写,同时积累语言,开拓视野,促进思维的发展。至于培养学生科学素养的任务,这应该由数理化生等自然科学学科去承担。同样的道理,思想道德素质、情感态度价值观的培养,语文课也只能起到熏陶感染的作用,其重任也应该由政治课、历史课去承担。就政治课来讲,它也是为培养学生思想道德素质打下一个初步基础而已,不是一次到位的,那种填鸭式的灌输方法,业已过时,就当时而言也是不起作用的。而语文界,却往往为一两篇课文而争论不休,实在可叹。比如,必修课本调整一篇鲁迅文章,却被看作是对经典的冷遇,课外读本选入一篇金庸作品,又被看作不良导向。他们不懂语文教学的成败,不在乎一两篇课文。君不闻,叶圣陶不是说过“课文无非是个例子”吗?
这里不妨再举一个例子。时下“人本主义”比较时髦,就连前些年北京王府井大街改造工程,都打“以人为本”的牌子。但牌子尽管打,它也还得有具体内容:一是购物,二是休闲,三是文化娱乐。作为一条商业街,改善购物环境是天职,是首要的;休闲、文化娱乐是辅助性的,排第二第三。如果主次倒置,它就与景山、北海公园等同,就与影剧院、歌舞厅无异,它就不成其为王府井商业大街了。学习语文的道理是一样的,一切都要为提高语文能力服务。就说培育人是根本吧,语文学科通过什么培育人呢?不能枝蔓太多。语文学科重在通过传授语文知识,提高语文能力,发展思维去培育人,在教学过程中教育学生如何为人处世,这是语文学科教学不言而喻的。换句话说,教学过程中要体现语文的工具性,这是主要的,同时也要渗透人文性,这是第二位的,而且应该相机而行,有时多一些,有时少一些,要根据教学内容而定,不能生拉硬扯,穿凿附会。
4.当前,语文教学的目标被定为三个维度,即“知识和能力,过程和方法,情感、态度和价值观”,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哪主哪次。事实上,教学过程中,受一些报告、解说文章的影响,往往把情感、态度和价值观放在首位。有的文章说,过去把知识能力放在第一位是不对的,现在根据新的课程、教学理念,要把情感态度价值观放在第一位。这是若干年前的德育为首的翻版吧?我们理解,三个维度也罢,多个维度也罢,应该是浑然一体的。中心环节应该是知识与能力,就是说应该在传授语文知识、训练语文能力的过程中,渗透情感态度价值观,教育学生为人处世,体现人文关怀。现在有的学校要求语文老师备课,重点考虑在教学过程中如何体现情感态度价值观,有的评价公开课,兴奋点也只放在展示教学过程和方法,置语文知识与能力的培养于不顾。这样既折腾了老师又淡化了语文基础,本末倒置,丢掉了语文的基本功能。其不良结果,已经有所体现,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更加明显。
我们现在提倡素质教育,重视学生的全面发展。学生的素质,无非是思想素质、科学文化素质、身体素质。我们平时讲,要提高全民族的素质,讲的就是要提高文化科学素质。我们跟发达国家比较,差距还在于文化科学素质,而不是思想素质和身体素质。那么学生进学校读书,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将来成为有文化的合格公民,有的还成为国家栋梁,其中的根基,就是掌握了科学文化知识,随之情感态度价值观也相应得到了提高,那么全民族的素质水平也就提升了。
这里有个观念需要澄清一下,比如我们经常说的“教书育人”,往往解读有误,把教书和育人割裂开来,习惯性地提出批评,不能只顾教书,不顾育人。把教书和育人看成并列关系,看成两码事。其实,二者是递进关系,是一码事,即“教书而育人”,就是用科学文化知识去哺育学生。可以说教不好书,就谈不上育人;掌握不好科学文化知识,就成不了现代新人。总之,在语文教学过程中,政治挂帅不好,突出政治不对,只讲政治不妥;退一步说,语文知识语文能力与人文教育平分秋色更为合适。语文课,就是要教好语文,学好语文,这是根本所在。
5.我们前面说过,开设语文课是为了学习语言,即学习书面语言,学习文学语言,还学一点古代语言,从而发展思维,增强语理和语感。语言有内部语言和外部语言的分野,内部语言用来思维,外部语言用来表达,但表达过程中也要思维,所以说,语文既是交际工具又是思维工具。学习语文能发展思维,培养好的思维品德。好的思维品德,要求准确、敏捷、周严、有条理,乃至有点儿创造性。说外部语言是用来表达的,具体讲就是用来说话写文章的。换个角度看,语言有群体语言和个体言语,群体语言指民族共同语,个体言语就是平常说的个人话语。语文教学主要是发展学生的个体言语,但是要用共同语的规则去规范它,因此要学习语法知识。
中学语文教学涉及的知识很多,可以说包罗万象,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包,但最基本的是语文知识。语文知识,包括汉语知识和文学知识,以及一些听说读写的方法性知识。就汉语知识来说,有文字知识、语法知识、修辞知识、逻辑知识等,但主要还是语法知识和修辞知识。语法是一种规律,学语法是让学生运用语言合乎规范,解决对错的问题;修辞是一种选择,能帮助学生运用语言更加生动活泼,加强表达效果,锦上添花。所以说学点语法修辞知识,大有好处。我们在教学中,习惯把语法知识叫做语法常识,意思是说,不要求系统,只选择一些最普通最基本的知识教给学生。总之,要让他们将来无论升学还是就业,文从字顺地走出校门。有的人写的文章不通,竟然拿出去示人,是因为他自己感觉不出“不通”来,自认为“通”了,这是因为他语感不好又不懂语法,其不通之处,他感觉不出来,又未能用语法去检查。所谓“通”,就句子来说,有三点要注意:一要掌握词义,包括本义和引申义,做到用词准确;二是词语搭配要得当;三是词语的先后顺序要正确。学点语修逻常识有助于把文章写通顺。当然,语法教学贪多求全的倾向是不好的,此前的教学大纲提出“精要、好懂、有用”的方针,至今还没有过时。由此可见,整个语文知识教学中,语法是个大头儿,但莫衷一是,容易困扰人。至于修辞知识,着眼点应该是在语言运用中的消极修辞,修辞格常识知道一点就行了。再说文学知识,无非是了解一些作家作品,以及文学体裁乃至文学史的一般常识,这里就不多谈了。
学习语文是个慢功夫,要靠一点一点地积累。孩子刚会说话,从母亲那里学会说“吃”,后来会说吃饭,吃苹果;进而懂得饭有早饭午饭晚饭,先懂得了一些概念,一个一个概念串联起来就成了句子,知道简单的句子“我吃饭”、“我们吃晚饭”等。随着语言积累的增加,又知道早饭也叫早点,午饭就叫中饭;也知道苹果香蕉,合起来叫水果。当然这是从生活中学来的,上学读书以后,知道了水果和苹果是大概念与小概念的分别,水果包含着苹果。学了一点修辞知识,又知道吃小馆、吃食堂、吃大碗是借代,都是吃饭的意思。前二者是对在家里吃饭说的,后者有两种意思,可以是用大碗小碗吃,也可以指盛饭的多少。这个饭也有大概念与小概念的区别,大概念是指一餐饭,包括主食和副食,乃至酒水饮料,小概念专指大米饭。学了一点儿文言文,知道古代管“吃”叫“食”(现在粤语管吃饭,还叫食饭);管“菜”叫“肴”,“饭”现在还是叫“饭”;也知道古代多用单音词,现在多用双音词,比如古代说宴,现在说宴会或宴请。一个吃字,就可以积累这么多东西,如果掌握3500个常用字,扩大积累,就可整合成无限丰富的语言宝库了!这是最基础的语言积累。其实高一层的,积累篇章结构、写作方法也是一步一步来的,人文素养也要经历一个熏陶渐染的过程,不是一次完成的,更没有终极目标。
6.现在,语文课程标准在学习方式方法方面,强调自主、合作、探究,强调与生活联系,开展语文活动,在活动中、生活中学习语文。这里面有许多问题值得商榷。强调自主学习,很明显有片面性,它意在淡化教师的指导作用,贬低接受性学习的功能。说到合作学习,实践起来也搞得很肤浅,每节课千篇一律地三五个人用三两分钟议论一番,人声鼎沸,乱哄哄走一个过场,多是追求形式,效果很差,严重削弱了学生独立的思维能力。至于探究,应该在学生掌握了共性知识的基础上进行,无非是引导学生多问几个为什么。基础教育阶段,向学生传授的是已知的共同的知识,连这点都没有掌握,探究学习很难搞。这里不是讲中学生不要探究,不要创造性,而是应该根据教学内容区别对待。有些知识可直接教给学生,有些知识要通过教学过程一步步引导学生得出结论,有的就可以让学生讨论探究,允许多种答案,只要言之成理就应该鼓励,不能要求那么高。比如语法中的主谓宾定状补,直接教给学生就行了。一篇文章的中心思想,则不宜直接塞给学生,要引导学生阅读课文,逐步得出结论。有些复杂的问题,可以讨论探究,但讨论的知识点要设计好。比方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传统观点认为鲁迅在批判封建教育制度,对寿镜吾先生持否定态度,这些问题就可以讨论,对阿Q这个人物更可以讨论一番。至于学习王愿坚的《七根火柴》,讨论火柴为什么是“七根”,而不是其他的数目,就没有必要。作家选“七”字,别无深意,不过是强调数量少,显得金贵而已。
更有甚者,有人著文侈谈探究式学习,提出中学生通过考察、查阅资料,分析长江三峡工程的争论,然后写出自己的见解来,才是好样的。如此以资深记者的水准要求中学生,未免太离谱了吧!
总之,学习还是一种个人劳动,自主学习也罢,合作学习也罢,探究学习也罢,都要在老师的指导下通过学生刻苦地学习,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那种强调自主学习而忽视老师的指导作用、那种强调合作学习而削弱学生个人刻苦钻研精神、那种强调探究学习而无视基础训练的做法,都是片面的。
7.至于理论上强调学习语文要联系现实生活,实践上提倡大力开展语文综合活动,简直走进了误区。先说与生活联系,这个问题已说过好多年了,有的论者把“社会是个大课堂”、“生活是创作的泉源”等一套理论,机械地搬到指导中学生作文中来,他们不考虑作家创作与中学生作文有极大的不同。作家早已文从字顺过了语言关,而且他们的作品要拿去发表,要产生社会效应的,所以作家要跟生活联系,有深厚的生活积累,才能创作出文学精品来。而中学生正在训练语文基础,学习写内容清楚、语言通顺的文章,学生作文只是一个练习过程,文章写得再好,也叫做“习作”,而不是创作。与其说写什么重要,不如说怎么写更重要,那么作文内容可以来源于生活,更多地来源于书本。事实证明学生大多时候活动在家庭、学校,他们接触社会生活差别不大,都不可能很宽广、很深入,而谁多读书,知识面宽广,思路就开阔,作文就得心应手。也就是说,不能要求中学生中学一毕业就什么都会了。即便中学里开展小记者活动,学生毕业后就能当记者吗?他们还是要经过大学乃至研究生的专业学习和训练才能当个合格的记者。
这里涉及对作文的评价问题,即写什么重要还是怎么写重要。我们认为,应该把语言表达放在主要位置,这里并不意味着,思想内容可以不管,不正确的当然要加以引导。但是应该相信我们绝大多数老师,绝大多数学生是好的。建国以来没有发现老师诲淫诲盗的案例,学生作文中也没有乌七八糟乃至反动的东西,学生作文思想内容的差别,只是认识的高低深浅的差别,我们不能拿政治第一艺术第二的标准衡量学生的作文练习。因此也不宜用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的理论去指导学生作文。前面引述毛泽东的话说过,知识有两种,一是书本知识,一是实践经验。学生参加社会实践是将来走出校门的事。学生阶段应该利用这大好时光好好读书,掌握科学文化知识,熟练地运用语言,这样对他们的未来发展才是受用不尽的。语文综合实践活动应该是在单项学习的基础上进行,数量不能多。如同体育运动一样,只有体能基础好,每一个技术动作训练到位,综合起来才能收到良好效果。反过来也可以在综合运动中发现纠正单项训练中存在的问题。由此可以看出来,语文单项训练是基础,综合训练是提升,二者处理不当,过分强调综合,会削弱基础,既浪费了时间,又收效甚微。
这里顺便谈一谈高中语文课程标准的模块问题。新课标把高中三年时间分成两部分,一年又四分之一年安排必修课,一年又四分之三年安排选修课。必修课分为五个模块,但是这些模块只规定教学课时和学分,没有实际内容,笼统地就强调它是综合性的。窃以为在语文教材、教学中引进模块这个概念毫无意义,不就是把课时划分为五部分,编五册书吗?至于选修课,课时超过必修课,内容高深,忘记了中学教育是基础教育,过早地专业化,很多是大学一、二年级才学的知识,在中学教学实际操作中,必然会带来很多困难。其成败得失,由实践去检验吧。
话说回来,语文教育是一本难念的经。智者如“三老”叶圣陶、吕叔湘、张志公,还有蒋仲仁、张中行等前辈,他们尽管多有建树,但也开不出良方来。当前话说语文要民族化、科学化、现代化之声不绝于耳,没人异议;但论者却语焉不详,一接触到具体操作,诸多问题就来了,谁也说不明道不白。那么,怎么办?笔者认为,还是坚持认为朴实无华比耍弄花架子好,就是说,当认真指导学生识字、读书、作文为是。
[作者通联:人民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