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用
红岩精神是中国共产党在曲折发展中走向成熟的时代产物,是党以全国性的政党公开走向国统区政治舞台的重要表现,也是中国共产党从“山村”走向世界政治大舞台的开端。而周恩来就是共产党人从“山村”走向大世界的先行者。
从“红岩村”走向大世界
红岩精神是中国共产党在曲折发展中走向成熟的时代产物,是党以全国性的政党公开走向国统区政治舞台的重要表现,也是中国共产党从“山村”走向世界政治大舞台的开端。而周恩来就是共产党人从“山村”走向大世界的先行者。
国民政府西迁,各国驻华使团和新闻机构以及各国友好人士相继迁来重庆,重庆成为中国外交的中心。南方局为加强国际统战工作专门成立了外事组,制定了“宣传出去,争取过来”的外事工作方针。主要任务就是要开拓中共对外交往的空间,打破国民党外交垄断,争取国际社会对中共的了解和支持,发展国际统一战线,争取抗战胜利。
1939年9月欧战爆发,英法卷入对德战争,国际形势大变。南方局在国统区开展外事工作面临着错综复杂的矛盾和局面。为打开外事工作局面,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利用各种机会,广泛接触各国使节和国际人士,与美国副总统华莱士、美国总统行政助理居里、美国总统特使威尔基、美国顾问拉铁摩尔、中印缅战区美军司令史迪威、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英国驻华大使薛穆、苏联驻华大使潘友新、武官崔可夫、法国驻华大使贝志高、加拿大驻华大使欧德伦等等都有过会晤,建立了联系。周恩来与美国著名作家斯特朗、盖尔荷恩、海明威,美国报业巨子亨利等有亲密交往和紧密联系。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逐步巩固,中共外事工作有了更加广阔的舞台,南方局与美英在华各机构的联系更加密切了。除继续保持与英美驻华大使馆,美军驻华司令总部的联络外,还加强了与美国战时新闻处的联系。周恩来、龚澎、王炳南、乔冠华、陈家康等人与美国新闻处处长费正清建立了密切关系,中共秘密党员刘尊祺、孟用潜、金仲华、刘思慕、葛未凡、韩幽桐、郭达等通过各种途径相继到美国新闻机构中工作,建立起中共与美方联系的新渠道。
周恩来与南方局始终致力于开辟中共与国际反法西斯力量直接合作的途径。1942年初夏,周恩来与美国驻华使馆二等秘书、中缅印战区司令部文职官员约翰·戴维斯谈话时,多次向他表示中共愿与美国建立军事合作的意愿。当戴维斯希望中共在侦察敌情方面给美国提供便利时,周恩来建议美方派一个军官小组在陕西、山西建立观察站。1942年6月下旬,周恩来会见随美国军事代表团来渝的埃德加·斯诺时,表示希望美国军事代表团和美国记者去延安参观。周恩来请斯诺转交给美国总统特使居里一封信。周恩来在信中表示,中共不论在何种困难情况下,都必定坚持抗战,反对内战。
由于南方局卓有成效的外事宣传,使不少外国记者对延安的关注日增。在此背景下,1943年11月美国记者福尔曼率先向国民党官方提出赴延安采访的要求,随后,在华外国记者掀起了“赴延安考察”的热潮。经南方局竭力推动,1944年5月17日,由南方局外事组成员、《新华日报》记者龚澎等陪同下,斯坦因(美联社、《曼彻斯特导报》、《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爱泼斯坦(美国《时代》杂志、《纽约时报》、《同盟劳工新闻》)、福尔曼(合众社、伦敦《泰晤士报》)、武道(路透社、《多兰多明星周刊》、《巴尔的摩太阳报》)、夏南汉神甫(美国天主《信号》杂志、《中国通讯》)、普金科(塔斯社)等六名外国记者与九名中国记者共同开始了赴延安的破冰之旅,中共领导人以极大热忱欢迎记者团的到来。在延安的欢迎晚会上,爱泼斯坦代表外国记者讲话,称这次中外记者团访问延安,是“把一座关闭了很久的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使光线透进来。尽管这个缝隙很小,但再要强制地关闭,恐怕已是不可能的了”。
通过这些宣传工作,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八路军、新四军的实力和战绩逐渐受到英美官方的重视,戴维斯、艾哲逊和谢伟思等驻华外交官开始对国共关系有了比较客观的认识。从美国利益出发,他们纷纷建议美国政府修改其片面支持国民党的做法,转而采取更富弹性的对华政策。他们的工作,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对华政策。
如果说外国记者的延安之行,是继斯诺之后使国际社会通过西方媒体再一次真实地了解到中共领导的边区和军队的话,那么两个月后美军观察组的到来,则使中共与美国官方之间建立起一个固定联络渠道。
1943年1月23日,谢伟斯向美国政府转达周恩来希望“派美国代表访问共产党地区”的意图,他认为这将使美国对于共产党方面的形势有个广泛和实际的了解,符合美国的利益。1944年1月,戴维斯也曾通过史迪威,建议罗斯福派观察组去延安,罗斯福最终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几经周折,7月22日和8月7日,美军观察组一行17人在组长包瑞德上校率领下,分两批到达延安。美军观察组通过实地考察和与中共领导人会商,直接了解到中共打击日本的坚定信心和抗日根据地的实情,更感受到中共希望与美国联合打击日本的意愿。他们向美政府发回报告,猛烈抨击国民党政府的腐败,称赞延安的抗日民主政策。戴维斯指出:美国“必须放弃它对蒋介石公开承担义务”,“使我们自己同中国最团结、最进步、最伟大的势力站在一起”。
美军观察组在延安开始工作以后,一些美国高级军官和国务院观察员陆续来到延安作短期访问。特别是1944年11月,为了促成国共两党的联合,罗斯福总统的私人代表帕特里克·赫尔利少将来到延安,与毛泽东就改组国民政府,成立包括各抗日党派和无党派政治团体在内的联合政府问题达成《五点协议》。
中国共产党人以真诚、友好、合作的态度迎接了美军观察组的朋友们。美国朋友也以深深的理解与执着的追求回报了延安的主人。1945年冬,美国政府决定撤出所有在延安的美国高级军事人员和国务院代表。经美国空军柯蒂斯·李梅将军批准,把一架飞机的医疗器材从印度运到延安,以表达对中国共产党协助救援美军飞行人员的谢意。观察组成员路易斯·琼斯驾机完成了观察组的这最后一项使命。毛泽东主席请琼斯向李梅将军转赠一把缴获的日本军刀,以纪念中国共产党人与美军观察组在延安建立起来的友谊。
美军观察组早已成为历史。但这种从延安开始的友谊,已经成为两国人民倍加珍惜的精神财富。50多年后,国家主席杨尚昆(延安时期担任中央办公厅主任)为原美军观察组成员约翰·高林题词:“发扬延安精神,增进中美人民友谊”。而延安观察组组长,美国驻中国大使馆二等秘书约翰·戴维斯则题写了“我们在延安的美国人看到了新中国正在诞生。同时我们深知美国人和中国人能够而且必须进行合作。”1995年,已经86岁高龄的谢伟思先生和我说起延安还是那么激情澎湃,临别时他对我说了一句深情的话:“不要忘了延安精神”。
美军观察组驻延安,开始了中国共产党与美国政府正式接触和合作的历史。周恩来在他起草的《中共中央关于外交工作的指示》中指出:这次外国记者和美军人员来我边区和敌后根据地,是对我新民主中国有了初步认识和实际接触的开始,是“我们在国际间统一战线的展开,是我们外交工作的开始。” 尽管中共还不是执政党,中共的外交还是“半独立性的外交”,但只要做好国民外交,坚持“宣传出去,争取过来”的方针,是可能使中共的影响扩大到国际社会中去的。正是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1945年4月,经过周恩来等的斗争,中共代表董必武(秘书陈家康、记者章汉夫)正式作为中国代表团成员,出席了在美国旧金山召开的联合国宪章制宪会议,在《联合国宪章》上庄严签字。这是中共代表第一次作为正式成员出席国际会议,它在实质上打破了国民党垄断外交局面,标志着中共独立外交的开始。
“红岩村”成就的谈判家
谈判在周恩来的一生中占有重要地位,既砥砺了他革命家的品格,又磨炼了他精湛的谈判艺术。在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他是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美国政府和中间势力谈判的主要代表人物。谈判是周恩来的主要工作,谈判是了解其政治生涯,观察其政治智慧的重要窗口。
周恩来始终坚持用胜利的军事斗争和广泛的群众运动来争取谈判的成功。对于抗战胜利后的重庆谈判,中共的方针是,通过谈判,造成两党合作和平发展的新阶段。这就需要用革命的两手对付国民党的两手,一手是准备实行有限度的、以不伤害人民根本利益为原则的让步,另一手是坚决地依靠自己手里的力量,而绝不要希望国民党发善心。在整个谈判过程中,周恩来一方面协助毛泽东用军事斗争的胜利来保证谈判的顺利进行,另一方面,他作为中共的首席谈判代表,既参加了与国民政府的全部谈判,又发动了广泛深入的民主运动,对国民党政府造成强大的压力。在此基础上,他根据党的斗争方略,在谈判桌上作了生动的发挥,达成了有利于人民的结果。
在国共双边谈判中,周恩来既坚持原则,又善于妥协。成立联合政府是中共关于战后的政治路线和建国方案,是国共谈判的首要问题。这个主张与国民党的建国纲领是尖锐对立的。没有炉火纯青的谈判艺术,不作必要的妥协,是不可能达到根本目的的。周恩来又担当起这一历史重任。1945年9月3日,周恩来代表中共向国民党方面提出了《谈判方案》11项。《方案》没有提建立联合政府,只要求各党派参加政府,并在第二项明确写上了“拥护蒋主席之领导地位”;也没有提以召开党派会议的方式来产生联合政府,而提出国共双方“确定和平建国方针,以和平、团结、民主为统一的基础”;中共在不放弃重新普选国大代表主张的同时,也明确表示不反对参加国民大会,并保证不在北方解放区单独召开类似会议。应当说,从战前的各党派地位平等建立联合政府,到各党派承认蒋介石为领袖而参加国民政府,这是一个很大的让步。周恩来表示:“凡此让步皆为此次谈话之政治基础,可保证此次谈判之成功。国民党是第一大党,我等因有上述让步,政治既可安定,各党派间亦可和平合作”。实践证明,无此重大让步和迂回,攫取了抗战胜利桂冠,800万军队在握的第一大党,是决不会坐到谈判席上俯首让位的。同时,这个让步并不损害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他所确定的以和平、团结、民主为统一基础的和平建国方针,正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根本利益之所在。周恩来确实是善于将原则性与灵活性高度统一起来以驾驭谈判的政治艺术家。
在国、共、第三方面的多边谈判中,周恩来十分注意与第三方面相互配合。1946年1月政治协商会议的召开,标志着第三方面参加到国共谈判之中,三种力量,各有其宪政模式,集中体现在“宪草原则”的谈判之中。国民党坚持一党专政,共产党以苏联社会主义宪政为目标,而以民盟为代表的第三方面则倾向于英美式资产阶级民主宪政。这就使谈判面临更加复杂的局面。在谈判中,周恩来代表中共支持了民盟的方案。这一方面是因为国民党和民盟都不会接受中共的宪政模式,更重要的是由此而争取到广大中间党派对中国共产党的支持,更何况,英美式民主模式对于国民党一党专政来说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如能通过已经是中国民主政治进程的巨大进步了。
全国解放前夕,周恩来在总结自己的谈判生涯时曾经说过,我们的策略是根据形势的变动而变动的,但策略又是为实现基本方针服务。他把这些高超的艺术总结为“要相互承认,不要互相敌视;要互相商量,不要独断;要互相让步,不要独霸;要互相竞争,不要互相抵消”。周恩来高超的谈判艺术,高明的政治智慧,通过他的真诚体现得淋漓尽致。
红岩村中的“延安整风”
开展整风运动,对全党进行马克思主义的教育,这是中国共产党的优良传统。从1942年春至1945年春,中国共产党在全党范围内开展了一次整风运动。这次运动的主要任务是:清算曾在党内长期占统治地位的“左”倾错误路线及其表现形式──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以整顿学风、党风和文风。整风运动的主要对象是党的高中级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不同层次干部整风的内容和重点虽有所不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的要求,即: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清除王明“左”倾路线的影响,教育全党干部学会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研究和解决中国革命的具体问题。这次整风运动的直接结果,是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统一了全党思想,为顺利召开党的七大,团结全党打败日本侵略者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奠定了思想基础。这就是历史上的“延安整风”。
与延安相隔千里的红岩村中,在周恩来、董必武和王若飞的领导下,按照党中央关于整风的部署,对南方局及所属各级组织进行了整风学习和审干工作,特别是根据国统区党组织所处极其复杂残酷的特殊环境,采取积极慎重稳妥的方式,既弄清了思想,又团结了同志,增强了党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取得了显著成效。
周恩来参加整风学习可以追溯到1941年。按照中央的要求,1941年10月,南方局就成立了有25人参加的高级学习组,由周恩来任组长、董必武任副组长、许涤新为秘书。参加高级组的是八路军办事处、新华日报报馆和南方局领导的各省、特委主要负责人。学习的主要内容是思想方法论和党史,学习时间为半年。周恩来还对学习期间的工作、学习、文体活动、休息、睡觉等都做了周详的安排。对于其他干部,则按政治水平和文化程度的不同,分别组织中级和普通小组,严格按照发动、学风学习、党风学习、文风学习和总结五个阶段进行。地方党组织和南方局联系的“据点”负责人,也分批调回参加学习。
随后,根据中央的要求,南方局成立了由周恩来、董必武等20余人组成的学习委员会。引导大家由浅入深认真学好毛泽东的《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等整风文献,并结合各阶段的要求,选定一些专题,有针对性地组织领导干部和有专门知识的同志给大家作报告,使学习更加深入。由于国民党的限制和封锁,整风文件不可能全部在《新华日报》发表,各地党组织不易得到这些学习文件。针对这种情况,周恩来电告中央办公厅通知新华社,每天定时专门向国民党统治地区广播有关整风学习材料。其中,可以公开发表的,用明码播出;不宜公开发表的,用比较简单的“党密”播出,南方局设专台抄收。这样,各地党组织只要有一部收音机就可以收到整风学习的有关文件。
由于国民党统治区党组织处在尖锐复杂的特殊环境之中,南方局要求各级党组织一定要从实际出发,把握国统区工作的特殊性,贯彻中央关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既要弄清思想,又要团结的方针,采取“团结——批评——团结”的方法,坚持进行正面教育。并且将这一方针贯穿在南方局整风运动的全过程。从而保证了这场红岩村中的延安整风始终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避免了任何偏差的出现。
周恩来以身作则,成为整风运动的表率。在每个阶段,周恩来都亲自作动员、作总结、作报告。据记载,周恩来先后作过学习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左派”幼稚病》的报告、《关于一九二四年至二六年党对国民党的关系》的报告、《我党六届五中全会后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报告、《怎样做一个好的领导者》的报告。在他的带领下,董必武作了学习问题、统一战线问题、待人接物交朋友等问题的报告,孔原作了“党的干部政策”的报告,华岗作了“五四运动的积极因素和消极因素”的报告,郭沫若作了“文艺上的中国作风与气派”的报告,夏衍作了“中国戏剧的发展及特点”的报告。周恩来作报告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理论联系实际,既联系工作实际,更联系自身思想实际。当讲到中共党史上的重大错误时,周恩来总是实事求是地告诉大家自己在过去革命过程中所犯的错误,当众作严格自我批评。这就使得南方局的整风运动,既坚持和风细雨,又有相互的批评以及必要的思想斗争,不少党员干部在他们言传身教影响下,自觉地深挖自己的毛病,痛下决心彻底改正。
延安整风后期发生了王实味问题,整风进入了审干阶段。康生搞了一场“抢救运动”,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红岩村”中的“延安整风”,既弄清了干部历史,又没有伤害一个同志,避免了延安审干中出现的“抢救运动”那样的偏差,经过政治审查的干部都精神愉快地继续为党工作。
1943年8月,中央通知周恩来返回延安,参加延安整风的总结阶段—总结党的历史经验。8月2日,中央办公厅为他举行欢迎会。回到阔别三年的延安,周恩来有许多话要说。他很感慨:我这三年在外,做的事实在太少了。可是在这三年中间,国际的国内的变化,我们党内的进步,却特别的多,特别的大,我们在外边也看得特别分明。他特别强调指出:
“有了毛泽东同志的领导和指示,在这三年来许多紧急时机,许多重要关键上,保证了我们党丝毫没有迷失了方向,没有走错了道路。”
“没有比这三年来事变的发展再明白的了。过去一切反对过,怀疑过毛泽东同志领导或其意见的人,现在彻头彻尾地证明其为错误了。”
“我们党二十二年的历史证明:毛泽东同志的意见,是贯串着整个党的历史时期,发展成为一条马列主义中国化、也就是中国共产主义的路线!”
“毛泽东同志的方向,就是中国共产党的方向!”
“毛泽东同志的路线,就是中国的布尔什维克的路线!”
这是一位党的高级干部经历了红岩村中的“延安整风”的思想升华,也是周恩来倡导培育红岩精神作出的最终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