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

陈丹燕

曾经有一个女子说过，在她生下自己的孩子，等身体渐渐不那么痛苦以后，她想自己洗一个澡。她去了厕所，于是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那是她家里的厕所，去产科医院前她用的洗面奶和修颜水都还放在老地方，而出现在那些粉红色瓶盖子上的那张脸，却使她感到陌生。那张自己的脸，下巴那里出现了什么问题，眼睛那里也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奇怪地看着自己，然后发现她的下巴向外突出了，看上去有力而强壮，像是准备着一跃而起；眼睛里有一种安详，可那是一种大无畏的安详，仿佛是那种没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那种。也许说是一种“无畏”更好。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经过了一个生育，自己的脸变了，并不是像从前书里看到的，一个母亲会在脸上出现柔和与纯洁的光芒。那个女子说，她看到自己的脸变得从前没有过的坚强与无畏，几乎不再有从前的爱娇。

一个人的经历就是这样将自己的脸改变了的。

一个女子是弱者，但当她有了孩子，就变成强大的人了。因为她能为孩子自愿地牺牲自己，所以，从此，她就是一个强大的母亲。

这就是每一个女子的天性，它从前隐藏在女孩子时代的爱娇里，因为她生育了自己的孩子，她发现了自己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