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这幢大楼里的居民,比我童年住的那个小镇里的人还要多。但我在这里住了三年,还是叫不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当然,我能在电梯里看到他们,并且用他们宠物的名字,或者以他们的香水的味道来区分他们。在电梯外,我从来没见过我的邻居们。
无论多少个人一起挤在电梯里——气氛暧昧的两个人,或者是神态各异的十个人———电梯里从没有人说话。也许大家都习惯动手不动口了吧。MSN上滔滔不绝的人在真实生活中也许是个哑巴。
然而今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就在电梯走到第七层时,一个女人慌张地挤了进来,倚在铁门上,呼吸紊乱。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眶通红。我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没想到,她忽然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她说,“我父亲在医院,他快死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她的话让我们的关系显得很亲密,我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事情正常起来。
慌乱之间我问她:“那你们认识了很长时间吗?”
“你说什么?我和我父亲?”她难以置信地用两只手捂住了嘴,眼泪流了出来。
我的全身都绷紧了。天哪,她一定后悔和我这个笨蛋说那句话了。我竟然问了个这么愚蠢的问题!
还没等我再说点儿什么,电梯就停了,女人一眼都没有看我就走了出去。
我没有跟出去,呆呆地站在电梯里。电梯工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按下了我的楼层号。于是,我们又随着电梯徐徐上升。
我盯着电梯的指示屏,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塞满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转向目击了一切的电梯工说:“她和我说,她的父亲要死了。”
电梯工点点头,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说:“兄弟,我都知道。”我们忽然一起流下泪来。
编辑提点:爱,也许需要学习;但同情,却本应是我们的本能。成语说“兔死狐悲”,不同的甚至敌对的种群都共有着对生命的珍重,甚至可以分担对痛苦的恐惧和悲伤。但是人类彼此之间却往往缺乏这样一种既深沉又起码的同情。竞争、紧张、功利、压力、自我、阶层……让我们日渐失去了关心别人的能力,失去了同情的本能。在很多时候,帮助别人,理解别人,要么缺乏这种意识,要么有心无力。离开小镇,我们住在自己的单元里,却连对门的邻居都不认识,家园,究竟是自我的一方天地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值得思考。
值得我们思考的还有,作者通过怎样的叙事方式加深了我们的感动和感触?首先,文章的头两段已经奠定了一种基调,为此后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而“电梯”这一地点的选择也独具匠心——再封闭再自我再疏远,电梯却是居住拥挤而心灵荒远的城市居民不得不暂时共处的空间,无法选择无法逃避的身体接近,与心灵的遥远距离,形成一种充满戏剧性的张力。为表现冷漠与刺破冷漠、为表现距离又拉近距离提供了可能。最后,电梯工和“我”,两个陌生人突然一起流下泪来,标志着生命终于冲开生存的蔽障,这突如其来的泪水,将模糊的希望冲刷得清晰起来……这都是我们在作文中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