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掉进了美元陷阱

吴敬琏

1930年1月24日出生，江苏南京人，1954年毕业于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现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国际经济学会执委会成员、国际管理学会会员。

改革的要点，就是实现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我们根据供求形成利率以后，就不会出现其他东亚国家曾出现的问题。

滥发美钞造成全球流动性泛滥

美国经济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美国储蓄率非常低。

问题是怎么来的呢?就是利用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这个特点，滥发美钞。“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以后，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后果：美元成为唯一的世界储备货币。美钞一弹，铮铮作响，世界各国都认为它是真金白银，于是出现世界性的货币超发和流动性泛滥，但这张钱其实就是一张纸。

对此，我们应该非常谨慎地利用这个环境使我们强大起来。同时还要很谨慎地注意到，这个经济体系是有风险的，我们不要自己陷进去。

可我们到底还是陷进去了。因为我们也有一个问题是长期没有解决的，就是十七大讲的“经济发展方式”问题。这是上世纪60年代后期前苏联最先提出来的，他们叫做“经济增长方式”，国际上叫“经济增长模式”。问题实质是靠资源投入、特别是资本投资来驱动和支撑经济的增长。我们从“九五”开始就提出要转变增长方式，但直到现在成效不明显。

出口导向的苦果

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没有出现1958年以后那么严重的困难。这就是我们用了其他东亚国家的一招来弥补经济模式的缺陷，即由政府主导的出口导向政策。从日本开始，东亚很多国家都用出口导向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在改革开放以后，成功地运用了这个政策。特别是1994年，我国进行外汇体制改革，人民币深度贬值以后，应该说运用得很成功。用出口导向政策，竞相发展对外出口，把富余、廉价的劳动力搭在产品上，卖出去。

利用了世界经济格局中的这个特点，使得发展中国家可以用出口来弥补内需不足，支持经济增长。但是，经济发展一段时间后，就出现问题了，需要进一步改革。

改革的要点在哪里?就是实现汇率形成机制的市场化。根据供求形成利率以后，就不会出现上述东亚国家都曾出现的问题，这就是：外汇存底大量积累，贸易摩擦加剧，贸易条件变差。而美国一旦受不了，美元就贬值，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就缩水了。

实现汇率机制市场化

所以我们需要调整，预防这种风险，但因为已经形成的利益格局，要动它很困难。结果，就不愿意调整，不愿意改革汇率形成制度，不愿意本国货币升值。于是，我们的中央银行入市干预。所谓入市干预，就是收购外汇，把本国货币压住。做到这一点，各方面都很高兴，出口企业产品也很容易出去了，成本低嘛!但是由于大量地释放货币，到2008年第三季度，我们的外汇储备就到了1.8万亿美元，世界第一!很多人很高兴，但是经济学家很忧心。因为这1.8万亿美元，是中央银行要拿出十几万亿的中央银行货币。中央银行货币在经济学上叫“高能货币”，从央行出来一块钱“高能货币”，由于乘数效应，在国内市场上大概会形成5块钱的购买力十几万亿的中央银行货币形成的购买力就是数十万亿元人民币，这些货币出笼就形成了流动性泛滥。流动性泛滥，谁都高兴，因为大家口袋里都有钱了，但经过一段时间，就只会形成三种可能的结果。

第一种可能，股票、房地产等资产价格暴涨。但这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天下没有不破的泡沫。第二种可能，就是消费物价上涨。消费物价的上涨，一般时滞比较长，起码两年以上。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资产泡沫和物价上涨同时来了，兼而有之。中国这两年的问题，就是第三种可能性成为现实，问题集中爆发了。

现在，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时不能就事论事，因为物价涨势太猛了，今年初消费者物价指数(CPI)上涨超过8％，生产者物价指数(PPI)和CPI倒挂了，PPI到了10％以上，CPI倒是下来了、中间的空当在哪儿呢?目前是在生产企业身上，企业的盈利空间被压缩，很多企业受不了。

所以，零敲碎打，就事论事，头痛医头，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