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恰逢古琴被列为联合国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三周年,以及古琴大师吴景略诞辰一百周年,由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和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三家单位联合主办的“2006北京·国际古琴音乐文化周——暨纪念古琴大师吴景略诞辰一百周年”活动于2006年10月16日正式开幕,来自我国及美、法、日等国的120余名代表共襄盛举。
本次古琴音乐文化周的活动可谓是强强联手、极具规模。活动既包括了琴人雅集和对虞山派开派宗师吴景略的纪念活动,而且还首次把传统琴学研讨和当代琴乐创编、传统音乐演奏形式和现代音乐表演模式结合在一起,其内容涉及了古琴学术、创作和演奏的诸多领域。
活动具体内容如下:
展览:一、“吴景略生平展”和“查阜西捐赠图书展”,展览图文并茂地介绍了两位琴坛前辈的生平功绩,而且还有书法、绘画、书籍和相关文物的展出;二、中国艺术研究院藏琴展,展出了唐宋以来各种形制的名琴;三、古琴教材和图书展,包括了中华书局等出版社的多类琴学著作。
研讨会:大会共安排十一个单元的专题研讨会,议题分为“中国近现代古琴大师们的艺术成就与学术贡献”、“古琴作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三年以来的工作成果汇报及研讨”、“古琴音乐文化的历史、现状与将来”和“琴学研究”四类。共收录论文近70篇,刊印论文集一册。
传统琴曲雅集:举行多会场的传统琴曲雅集,为大家提供切磋琴艺、展示才华的时间和场所。一般来说,雅集是以互相交流为目的,所以形式并不拘泥,与会代表都是自发性表演。
音乐会:本次古琴音乐文化周特地为代表们精心准备了五场音乐会:“2006国际古琴音乐文化周开幕式暨纪念吴景略诞辰一百周年音乐会”、“古琴与交响乐——古琴新作品音乐会”、“吴派传韵古琴音乐会——中国音乐学院专场演出”、“琴人代表音乐会”、“弦鼓谈——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生汇报音乐会”。音乐会汇集了吴文光、龚一、李祥霆、唐建垣(香港)、赵家珍、余青欣、戴晓莲、唐士璋(美)、徐晓英、刘赤诚、戴树红、谢导秀、黄树志(香港)、卫家理、李明忠、丁承运、姚公白、陈熙埕、陈文(马来西亚)、孙于涵(台湾)、李禹贤等当代琴家一展琴艺。
工作坊:工作坊强调的是一种台上琴家与台下听众之间互动的交流方式,共分为三类:即兴工作坊,内容为古琴即兴表演,体验命题演奏的意趣;教学工作坊,内容为琴家公开课,提供与大师习琴的机会;鉴定工作坊,内容为古琴乐器鉴定及形制考据探析。
多媒体视听会:运用多媒体技术,向听众展示各种古琴音乐的新作品和新发展。这种形式的演出,可以不受时间、地点以及其他条件的限制,给大家带来最快捷方便的信息资源。
活动的内容可谓丰富多彩,其中最被关注的焦点有五。
焦点一,吴景略先生的纪念活动
吴景略(1907—1987),名韬,别号缦叟,祖籍江苏常熟,结庐于虞山之下,是著名的古琴艺术家、音乐教育家。他一生潜心琴艺,精于打谱,深于琴器制作,改良研制琴弦,烨烁琴坛,桃李天下。音乐理论家蓝玉崧为其定评为:飞腾绮丽,一代宗师。吴景略自行打谱并擅长演奏的作品有:《潇湘水云》《广陵散》《胡笳十八拍》《墨子悲丝》《渔樵问答》《梧叶舞秋风》《忆故人》等。先生辞世后,其原作《七弦琴教材》被整合到《虞山吴氏琴谱》,由东方出版社于2001年出版发行;音响资料被整合为《吴景略古琴艺术》个人CD全集,香港龙音公司1998年发行。
在纪念过程中,代表们深情地回顾了吴景略先生为弘扬中国古琴艺术所做出的卓越贡献,肯定了他在中国古琴艺术史中所起到的重要历史作用。
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王次炤指出:“近代古琴艺术的代表人物查阜西、管平湖、吴景略、张子谦,对古琴艺术的现代复苏和走向专业化教育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其中,吴景略先生对中国古琴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将永载史册,他发展古琴事业孜孜不倦的精神将永为后人所敬仰。”
专程从法国巴黎赶来与会的邱淑华女士曾任职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她在《追怀吴景略老师 开拓古琴新天地》一文中说道:“在中国古琴音乐在整理、保护和创新的过程中,有过像吴景略先生这样竭尽全力负起古琴传承使命的艺术家,我们真的应该感到非常的高兴。”
作为吴派琴韵的衣钵传人,中国音乐学院国乐馆馆长吴文光教授介绍了虞山吴派所具有的“时代性”与“表现性”的特征,并指出其父吴景略借助大量的古琴打谱实践使得古琴从单纯的文化象征回归到具有多元功能的艺术和音乐中来。此外,吴文光教授还特别提到了吴派琴韵的音乐特色,比如非常强调“跌宕”这一概念的运用,以及吟猱绰注等左手按弦指法与起承转合等独特的处理方式。通过这一单元的发言,代表们对于虞山吴派的琴韵风格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焦点二,研讨会引发了古琴究竟是要“保护”还是要“发展”的大讨论
目前,就古琴究竟是要“保护”还是要“发展”的问题,在琴界和学术界形成了两种意见,并且在研讨会上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意见主要集中在“古琴到底要‘原汁原味’的保护还是要在‘继承’的基础上‘发展’”的问题上,对此许健先生和龚一先生有着不同的观点。
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研究员许健先生在论文《保护古琴遗产》中提出了四种不利于古琴遗产保护的行为:一、有些人提倡古琴创新,要求题材内容上紧跟政治风向。许先生认为此类琴曲大多直接移植流行音调,用不上多少古琴手法,因此与古琴传统联系不大,更谈不上创作;二、有些人提倡古琴社会化。以许先生的观点来看,古琴的特点就是高雅,其社会化在过去达不到,在今后更是不可能,若执意如此则可能离传统越来越远,这与保护古琴遗产的意图是相违背的;三、有些人提倡古琴要新曲、老曲并存。许先生则不同意此种说法,他指出人们对古曲不熟不懂,在这种情况下新老曲同台演出将冲淡老曲所需的古朴典雅的氛围,更不利于理解。所以他坚持古琴曲应该是“原汁原味”地保留传统;第四,有些人主张不要对古琴进行抢救性保护。许先生认真地提出他的观点:古琴资料的整理、抢救迫在眉睫,仅从古谱中整理古曲一项就有很多工作要做,怎么能够任其自然呢?简而言之,古琴要想在今天焕发光彩,就先要发扬其传统从保护做起!
但是,上海民族乐团龚一先生对此问题却有不同的看法。从他《谈古琴艺术的“传统”、“继承”与“发展”》的论文题目可以看出,有别于许先生只重“保护”的观点,龚先生在“传统”和“继承”之外,还着重强调了古琴的“发展”。龚先生认为传统就是发展,没有一成不变的传统,不能把传统变为一潭死水。他提出绝对的“原汁原味”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谁都不可能听到古人的弹奏,但是“原汁原味的韵味”是可以做到的。另外,龚先生还特别谈及他对古琴发展问题的一些思考。他认为历史传统就是以发展为基础的,最突出的发展就是创作,可是今天无论在琴学理论还是在琴曲创作上,琴人们大都抱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理。针对琴界的这种现状,他提出了四条建议:一、发展今天的琴学理论;二、最好的继承应该是琴学、琴文化的全方位发展;三、创作上参古定法,望今制奇;四、注意对传统古曲的整理和新曲的创作。
中国音乐学院吴文光教授对于古琴的今后之路有着独到的见解,他说:“从事古琴工作这么多年来,我认识到由于古琴乐器本身的一些局限性,造成了古琴音乐与现代音乐的一些非兼容性。我感到古琴应该从打谱、研究,或发扬的方面,扩充到另外的领域中去。我们可以对琴曲进行一些编创,充分发挥古琴的曲库作用。众所周知,古琴有丰富的曲目,如果我们只靠琴人独奏或者单纯的打谱,那么它与现代的音乐技术没有呼应。要知道,古琴目前一共有160多种琴谱,3000多首琴曲,如果现在不充分利用,我们更待何时呀!”基于这种理念,吴教授还提到了中国音乐学院近两年来成立的“中国传统音乐符号重建工程”,并介绍了由中国音乐学院作曲家们挖掘编创的一系列琴乐改编作品,如《胡笳》《离骚》等。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主任张伯瑜教授则是通过民族音乐学的视角,分析古琴在未来应该有两种功能的并存,即文化的符号意义和乐器的实用演奏意义,而且应该完成由文化符号到实用乐器的转变,这样才能使古琴适应当代听众的需求。
焦点三,对于“申遗”成功之后工作滞后的质疑
一方面是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林晨所作的“古琴作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三年以来的工作成果汇报”,系统地梳理了自古琴“申遗”成功后近三年的琴界动态和琴学活动,并称在今年6月10日中国首个“文化遗产日”古琴音乐文化的传播再次掀起了新高潮。另一方面是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博士后章华英在论文《有关中国古琴音乐保护、传承的几点思考》中,从三个方面质疑了在申报古琴成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成功三年内,并未按照申遗报告中提出的具体项目做出实际行动,并呼吁现在琴界所需要的是几代琴人和理论工作者甘于寂寞的付出,而非一个轰轰烈烈的古琴保护“工程”。章华英的问题一经提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代表们争相发言参与讨论。
大家纷纷表示,希望找出“申遗”成功后落实工作滞涩现状的症结所在,并且尽快予以解决。如果需要琴人们的参与,大家为了古琴事业都会不遗余力地奉献出自己的力量。琴界中利用“申遗”成功谋取利益的不良现象只是少数,琴人们要积极消除那些不利于古琴发展的倾向。
琴学泰斗查阜西先生之子查克承先生认为,“以前是所有琴人都聚集于一杆大旗之下,现在是一个人就树起一杆大旗,人人都喊自己是‘正宗’。当下,琴界应该有一个组织可以让所有的琴人重新团结起来,共同实现琴乐振兴的理想。”
最后,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研究员秦序对大家的质疑做出了解答,并对大家密切关注古琴“申遗”成功后的工作动态表示感谢,希望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可以督促有关负责单位将这些尚未完成的工作尽早完成。这既是广大琴人们的心声,也是音乐理论工作者们的共同愿望。
焦点四:古琴与当代音乐生活的融合
古琴可以是“摩登的”吗?听了中央民族歌舞团演奏员巫娜的古琴即兴表演,她能告诉你——古琴完全可以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巫娜的即兴表演不同于她的老师中央音乐学院李祥霆教授的即兴表演。李教授的即兴表演是由听众现场命题,然后他随即手挥七弦作成一曲,其音乐大体上还是保留了古琴的传统审美功能。而巫娜的即兴表演有的是与摇滚歌星合作的作品,有的是与人声或现代舞蹈合作的作品。这些作品给听众带来的感受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震撼:原来古琴也可以如此的现代,如此的摇滚!历史与摩登也可以尝试这样的一种结合,一种阐释!虽然巫娜在曲目终了时说:“希望大家能原谅我,因为我把古琴搞成这样了”,但是她确实为古琴在当代社会流行文化中的发展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另外一部极具新鲜感的当代作品,是澳大利亚女作曲家Liza Lim所创作的古琴与人声作品《胎动》(首演于2005年巴黎秋季艺术节)。乐曲描述了胎儿在母体中的孕育过程,表达出作曲家试图探索古琴“先锋性”,以及发掘古琴新音色和演奏方法的意图。
焦点五,古琴的鉴定工作及琴弦沿革的问题
故宫博物院资深研究员郑珉中先生对古琴的鉴定工作一直秉持着自己的见解。在《出土与传世之琴产生于一条线、抑或另有一条线》一文中,他以考古发掘和历史文献为依据,探讨了古琴形制早期的沿革与流变,并提出“出土与传世之琴之间的来源、发展关系是‘一条线’还是‘两条线’”的问题。当前有些琴家认为今之七弦琴是由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出土的十弦琴和湖南长沙马王堆轪侯墓出土的七弦琴两种琴发展而来的;而其他琴家则坚持“两条线”的说法,认为出土的琴与中原古琴是同宗异族,不是一种乐器。对于这两种说法,郑先生的态度是赞同后者。
关于琴弦沿革问题,香港的黄树志先生颇有体会。他发表了题为《近代古琴用弦的转变对琴学观念的影响》的报告,并建议琴人应以《鼓琴训论》中主张的弹琴之道来进行古琴修习,丝弦与钢丝弦只是不同的风格,并不矛盾,可以并行发展。与此同时,今人也应挽救、复兴丝弦演奏这一优美、有韵味的传统演奏方式,以及恢复、继承和发展古老的丝弦制造技术。
至此,“2006北京·国际古琴音乐文化周”圆满结束。本次活动是十多年来北京再次举办大型的古琴音乐活动,在四天的时间里,与会代表们不仅表达了对前辈的追思,演奏了流传千古的乐章,而且还尝试了未敢有过的“叛逆”,提出了对古琴发展之路的思考。可以说,通过古琴音乐文化周的活动成功地推动了古琴事业的振兴,加强了海内外琴人学者之间的古琴交流。
吴 叶 中央音乐学院教师
(责任编辑 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