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臭
叶倾城
不是所有的花都是香的。
十几年前,妈在家里养了天竺葵,冬夜就拢在客厅炉子前面。我半夜摸索着去上卫生间,赤裸的小腿上仿佛掠过一只手,立刻嗅到一股古隆味道,臭极了,我又撞上天竺葵了。一遇外侵就释放催泪弹,大概是它的防御机制。我厌恶地皱眉掩鼻而过,第二天和妈妈强烈抗议,妈说:“杀虫子呀。”连虫子都不喜欢的味道。
前些天,在常去的小店遇见天竺葵精油,注明:甜香型。我多看几眼,小姐立刻扭开瓶口给我闻,一边启发我:像不像玫瑰和薄荷的混合呀?浅闻一下,明明还是杀虫剂嘛!
人皆怜其才,我独多嫌之的花还有一种,昙花。那年8月,楼下邻居兴冲冲来敲我的门,说他养的昙花快开了,他已经置下藤椅、热茶、数码相机待客。我赶紧换一件自觉较上镜的裙子,一进人家门就闻到一股垃圾袋的味道,我还以为来自厨房。却越凑近昙花,臭气却猛烈,花瓣雪白晶莹地团簇着,一点点似开非开,像一个美好的芭蕾舞者,缓缓张开她羽翼般的双臂,因此她的狐臭,就无遮无掩、恶毒地传送过来……我忍了20分钟,终于说我肚子疼,先回去了。错过它的全盛是多么大的憾事,但我已经快窒息身亡了。
朋友斥我曰:胡说!我养了十多年昙花,开的时候,一院子都是香的。这大概就是个体差异吧,我们不是TWINS,嗅觉细胞各有各的DNA,自设的分数线千差万别。
有些花,如百合或者茉莉,香得毋庸置疑;但另外有些花,昙花或者天竺葵,气味强烈至诡异,爱之者嗜之如命,憎之者闻之欲呕,就仿佛那些我们生命中时常会遇到的个性分明的人、书籍或者电影。
它们不遵循一般的香臭规律,它们存在着,让人觉得不适,是对感官和认识的挑衅。我直觉它们是臭的,也就意味着,一定有一群人,抱着它们爱不释手。奇香和异臭,不过一线之隔,私人感觉没有任何意义。
渐渐,我学会说:“我不敢说它不好,只是它的好,我不能欣赏——也许是我的错。”
雪茄
张海龙
男人两指间的事与两腿间的事几乎一样重要,也几乎一样在表达上缠杂不清。比如说抽烟有害健康,要戒掉,可是就会有人马上说抽烟能激发灵感,不必管得太宽。同样,有人说性事太多不利身体,当节制,另有人则即刻反驳说没有性的生活是不值得一过的,爱要说更要做。
一位老雪茄客说:一支好的雪茄,应该坚挺、丰满、顺滑、有些微的弹性、包叶叶脉均匀而清晰地浮起。这其实也是腿间事与指间事的暗合。如今的有品男人时兴抽雪茄,可是以中国人并不算粗豪的身躯,似乎总难配得上一支粗大的雪茄。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不般配。或者,有些哗众取宠。
史上最牛的抽雪茄的男人,有格瓦拉,有卡斯特罗,有丘吉尔,这几位是男人中的男人,看看他们叼着雪茄的姿势,就能感知他们那种睥睨一切雄视天下的英雄气。据说某位摄影师为了拍到丘吉尔发怒的样子,趁其不备劈手夺下他嘴里的雪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映照了一次可能的世界大战。
我一直有种怀疑,认为现今的男人抽雪茄的动因,是因为看到了可以模仿的性情男人榜样。可是,放眼我们身边的男人,又有哪个是真的热血男儿?又有谁当得起一支雄壮雪茄的符号化意义学?一个男人只有修炼到一定的人生境界,才能把握好他手里的那支粗壮有力的哈瓦那雪茄。
雪茄之所以得名,我百度来这样的故事——1924年秋天,刚从德国柏林和第一任妻子张幼仪办妥离婚手续的徐志摩回到上海。周末,在一家私人会所里邀请了当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泰戈尔。泰戈尔是忠实的雪茄客,在两人共享吞云吐雾之时,泰戈尔问徐志摩:“Do you have a name for cigarin Chinese?”徐志摩回答:“Cigar之燃灰白如雪,Cigar之烟草卷如茄,就叫雪茄吧!”徐诗人起的名字真不错,不过我也很难想象他这样的清秀书生嘴衔雪茄侃侃而谈的样子,他的气质还是更适合香烟这种文质彬彬的小白棍。
在很多时尚类的男人杂志上,现在都越来越多地把雪茄当作一种品质生活的道具来加以介绍。顶级配置是搞一个雪茄窖,还要在雪茄房订一个VIP雪茄位,至少也要配置一个保湿箱,把雪茄供养起来。抽香烟有个打火机就可以了,而雪茄则需要一系列烟具来伺候。全套的雪茄烟具包括保湿箱、雪茄剪、穿刺器、烟灰缸、旅行装羊皮套、长支无硫火柴……在享受雪茄的时候,还需要一定的怡情饮品,比如咖啡、红酒、威士忌、白兰地,可使雪茄的口感柔润而饱满。于是,雪茄变成了一件奢侈品,变成了脱离大众进入高尚生活的一件必需道具。
这样一支繁琐的雪茄,就像调情,一层层剥去衣服,终究的目的还是要燃烧,要让雪茄燃成灰烬。
所以,我更喜欢在拉美丛林里打游击战的格瓦拉,抽烟就是抽烟,抽烟不是为了扯淡。人生的至高境界,在于简单,在于一切随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谁是正宗
安宁
朋友四面八方,每到一处游玩,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还不过瘾,总要另外折腾点事做,将那依然旺盛的精力,高價消耗出去。卡拉OK刚刚盛行的时候,几个人恨不能将楼顶震塌了。后来觉得这样干吼也没有意思,况且若是碰上一两个“麦霸”,其他人只有干听的份儿。所以等到后来足浴馆按摩店春笋般冒出来之后,大家觉得还是这个更好,最起码,没有噪音污染,又可人人参与,还能舒服享受,何乐而不为?
于是一行人携着青春尾巴上那点未逝的激情,在夜色里,开往那片诱人的霓虹。我一向自诩正派人士,对于此类休闲,虽然好奇,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清高,所以第一次去足浴馆,朋友问我需不需要“异性按摩”,我立刻一口否决。帮我足部按摩的女孩便笑,说,男性按摩师现在想要也没有了,一个小时前,就预定完了。朋友即刻向我挤眼,说,看,现在都是男色消费时代了,你还这么保守。按摩的女孩吃吃地笑,说,一看二位都是第一次来。第一眼看见你们进门自己脱鞋袜,我就知道了;我们是实在的店,若是换作察言观色的别家,怕是会“手下留情”,只陪你说笑,不在按摩上帮你用力呢。
原来再怎么隐秘的地方,都是会“缺斤少两”的。据说扬州和南京的按摩产业异常发达,服务常常是一条龙式的。我天生好奇,抵达南京,第一件事便是找正宗的盲人按摩店。朋友带我去了一家当地颇为有名的按摩店,我进去之后一直盯着按摩师的眼睛看,直看得他们面面相觑,以为招来一色女。看见他们一个个见了客人如见了钱一样熠熠闪光的眼睛,我很是失落,问帮我按摩的师傅:你们这里不是正宗的盲人按摩店么?怎么招来的全是视力极好的人?师傅笑,我们当然是正宗,也当然有盲人,但,这会儿,盲人都忙去了,忙不过来,我们便接替他们上阵。
我笑得几乎岔了气,继续八卦追问:
是否所有正宗按摩店的专业盲人师傅都忙去了?从镜子中瞥见按摩师傅背后白我一眼,道:你以为来这里消费的男人,和你这小女子一样,全都追究正宗或是地道?如果这样,我们这行业竞争也不会如此厉害了。
我恍然大悟,想起在北京看完电影的某个春风荡漾的夜晚,走在一条霓虹闪烁的路上,瞥见两个明显力比多过盛的男人,在一家按摩店前你推我让,彼此谦让。最终,其中—个硬着头皮进去,而另一个,则躲在角落里,一脸的神秘和期待。少顷,按摩店的门打开,男人出来,他的同伙即刻追问,怎么样?男人摇头,说,人家是正宗按摩店,不是我们想要的。
原来正宗,也有人不喜欢的时候。我忘了,天下所有的美食小吃加上正宗两个字的时候,你吃到的,多是几经辗转、原味尽失的赝品。美食如此,美女按摩也大抵差不到哪里去。
股票的人性
上上签
我的邻居王大妈前几个月兴冲冲地跟风炒起了股票。和股票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便买了不少中国石油。邻里们都劝着王大妈:“您那点存款,还是留着养养老吧,拿着退休金炒股,赚了没事,赔了真是心疼啊!”可王大妈却义无反顾,她说:“前阵子建行开盘交易后,天天涨那么好。中国石油听说是中国最会赚钱的大企业,怎么好意思落于建行之后呢?”
可是,中国石油真的就跌了。王大妈骂中国石油好像训导着自家的儿孙:“没出息的家伙,一点也不争气,太差劲了!”
儿子开车载她,途中去加油站加油。王大妈气不打一处来:“我给我们家狗吃点肉骨头,它还会摇摇尾巴呢!我买了你们家股票,你就不给我儿子加油便宜点?”加油站工作人员被王大妈弄得一头雾水。
平日里省吃俭用的王大妈觉得这股票实在太没有人性了:“我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十几岁上山下乡,该读书的时候没书读,该长身体的时候没饭吃……现在退休了,居委会都尊我敬我,常来看看我,给我送点温暖带点关怀。你这中国石油怎么就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呢?”
失望直至绝望,信心变成灰心。王大妈终于自我解脱了出来,她说这几万块钱就当是自己吃亏买教训的学费。从此,王大妈再也不跑证券公司大厅,也不再到处探听股闻。
其实王大妈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灰心,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没听见广大被中石油套牢的股民齐声唱出的歌声吗?“我站在中石油48元之巅,眼望天空发出最后的呐喊,什么时候让我回家,什么时候让我下山……”可惜王大妈不会上网,否則她一定会遇见很多知音。
也因为王大妈不会上网,一个人便突发奇想。她这两天又琢磨着,想补一点中国石油。她还振振有辞:“我想了好几夜,这中国石油啊,从40多一直跌到30块,这么多老百姓的血汗钱被套了进去,我一—个退休工人也受株连。想想我们平时买个小菜、用点水电有多节约啊,这么几千几万,一眨眼就从账户上蒸发了。跌了这么多钱,栽了这么多人,我总想着啊,这中国石油起码应该有点同情心吧?”
儿子听了也不知怎么劝才好,只能干着急。被中石油套住的人遍及社会各阶层,除了王大妈和音乐界人士,竟然还有诗人。有首诗倒是好像特地为劝王大妈别再补仓而作的:“你为什么又要上去呢/还是受不了诱惑/你的内心有个魔鬼/当魔鬼放出来的时候/你就要受到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