铊的仇恨

李泽旭

常某突然蹦出一句话:“我给他们看病,我赔他们钱,行吗?”

“铊”,名字源于希腊语中的“thallos”,意思是“绿色的嫩枝”｡

1861年,英国物理学家威廉·克鲁克斯正在研究矿物加热后发出的光波,在某一波长的位置发现了一条漂亮的绿线,他深入追踪,分离出这种新元素｡

对陷入铊中毒事件的4名年轻大学生而言,“绿色的嫩枝”已成一场噩梦｡

剧毒之水

2007年6月22日,徐州市解放南路中国矿业大学(以下简称矿大)文昌校区内人来人往,教学楼前,拿着书本的大学生在“禁止考试作弊”的巨大横幅下匆匆走过｡这些场景十分普通,但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话题却不同寻常｡

他们说的就是铊｡

6月10日晚8时左右,徐州市公安局泉山分局接到矿大报警,学校文昌校区淮海学院3名2006级学生中毒｡晚上11时,50名侦查员兵分3路,开始案件侦破:一组赴北京､石家庄了解中毒者病情,让受害者回忆谁可能下毒;一组现场勘查,提取学生所在宿舍可疑物品;一组把提取物连夜送到南京检测机构｡

中毒学生牛某､李某､石某是矿大徐海学院机电系材料专业2006-2班学生,6月1日,3人同时出现胸闷､胃疼､恶心呕吐等症状,在当地多家医院求治,均未能诊断出病因｡家在河北的学生牛某打电话叙述了自己的病情,在医疗机构工作多年的母亲立刻怀疑儿子是食物中毒,迅速把他接到石家庄中心医院｡

6月8日下午,石某来到石家庄市中医院,当时的他面容痛苦,胃疼,双下肢剧疼难忍,已不能站立行走｡接诊主任医师吕士君根据患者群体发病的特征和患者的病史体征,认为病情危急,马上召集神经内科和脉管科临床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会诊,初步诊断为重金属铊中毒,制定了相应的救治方案｡同时,石家庄市中医院迅速向有关部门汇报,并与患者所在学校和其他两名患者的家长联系,通报了救治情况｡不久,另两名患者被送往北京治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6月10日,北京疾控中心检测了牛某的血样､尿样,证实石家庄市中医院的诊断结果,随后其他两名同学的检测结果也显示为严重的铊中毒｡

因为急救及时,3名大学生的病情均比较平稳｡目前,牛某已经可以下地走路､进食少量流食｡石某､李某体内铊毒素大部分已经排出,预计两三周后可出院｡

6月22日晚,徐州警方首次向媒体披露破案的全过程｡

刑警大队张林队长告诉记者,为了找到破案线索,侦查员对3名中毒者所住的两个宿舍的一切物品进行排查,甚至对地面的附着物也用湿纱布轻轻捏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排查,希望找到蛛丝马迹｡宿舍､餐厅､饭店……在3名中毒学生可能接触到铊的场所中搜集到的一个个怀疑物品被送到南京鉴定,工作一直持续到11日中午｡12日中午12时37分,从南京检测机构传来消息:中毒者的3个茶杯里发现有铊的成分!

侦查员判断,3名大学生是被人投毒,而且投毒者熟悉两个宿舍的学生,认识中毒者的茶杯,此外,应该还有两个宿舍的钥匙,可以随意出入这两个宿舍｡排查中,3名中毒学生的同班同学常某浮出水面｡

12日晚6时,侦查员把常某叫到校内调查室,在警方近半小时的调查询问后,常某突然蹦出一句话:“我给他们看病,我赔他们钱,行吗?”随后,常某交待说:“剩余的铊就藏在教室的课桌内｡”侦查员立即让常某带领,把剩余的245克铊从课桌内取出｡

据常某交代,5月29日下午4时许,常某用注射器向受害人牛某､李某､石某的茶杯中分别注入经过稀释的2毫升硝酸铊,并且他已经准备谋害第四人｡

深仇大恨?

对自己的同学下此毒手,常某究竟为什么?

据常某宿舍的学生说,他以前与中毒者牛某､李某､石某住在同一宿舍,由于常某性格内向,觉得牛某､李某､石某经常在一起玩耍而不理睬自己,心里感到非常不满,多次找到辅导员要求调换宿舍｡平时,常某爱钻牛角尖,别人笑,他以为是在讥笑他,别人说话,他认为是在说他的坏话｡2个月前,同宿舍一名学生病了,另一宿舍的人来看望,常某竟然醋意大发,摔门走人｡由于交际能力和学习成绩差,常某的思想越来越封闭;没有朋友倾诉,又导致常某行为更加怪异,他甚至与宿舍的人约法三章:严禁高声喧哗,严禁晚上说话,严禁外宿舍人员进本宿舍｡唯一能谈得来的牛某､李某､石某经常不理自己,使他更有一种敌意｡

在审讯中,常某表示,2006年9月份入学后,11月份就与中毒者李某等3人开始不和,感觉他们看不起他,12月份开始准备作案工具,准备在暑假前实施犯罪｡

办案民警分析,常某是山东省某地人,父亲为当地某局局长｡优越的家庭环境和曾经拥有的优越感使常某走进大学后,变得非常脆弱｡

在采访中记者发现,问到常某在学校的情况,他的同班同学和室友都讳莫如深,眼神中露出惊恐｡常某所在宿舍以及中毒者所在宿舍中的其他同学已不敢在这里居住,宿舍房门被锁得死死的｡

就在常某准备“教训”自己的同学期间,弗吉尼亚理工大学英语系学生､23岁的韩国人赵承熙在美国制造了震惊世界的枪击惨案,杀害了32人｡然而,在这32名被害者落葬的地方却矗立着33块石碑,其中一块石碑上的名字是赵承熙｡

同样,矿大铊中毒事件至少有4个受害者,第四个就是常某本人｡

铊中毒事件发生了,一些矿大学生在震惊之后开始埋怨,埋怨学校不及时通报消息,学生只能通过媒体了解情况,由于一开始媒体的报道不尽相同,甚至引发学生无端的猜疑与恐慌;埋怨学校只是在新生入校时进行了一次简单的心理辅导,而没有长期､有效的心理跟踪与辅导,无法将一些事件在发生前消灭在萌芽状态……

常某的同学还反映,学校､院系和班级很少组织那些能够增加学生相互沟通与交流的活动,即使是同一个班级､甚至相邻寝室的同学,相互之间也缺乏交流与来往｡许多人在学习之外的娱乐活动或是在寝室内打打牌,或是在学校的计算机房内上校园网,或是在学校之外的网吧里打游戏､聊天｡

记者在矿大采访期间正值周末,本应十分热闹的篮球场､足球场和乒乓球场地却空空荡荡,在一起玩耍和谈笑的并不多见｡

媒体从徐州市公安局得到证实,常某是通过网络从外省购得这种剧毒物质的｡但对于如何购买和收货,接受采访的工作人员知之甚少｡

部分学生告诉记者,矿大规定三年级以上的学生才允许在宿舍内配备电脑上网,但一些大一､大二的学生仍可以通过笔记本电脑在宿舍外上网,或通过学校计算机房和学校外数量众多的网吧上网｡并且,虽然学校之外的网吧有很严格的管理制度,须通过本人身份证件办理网吧上网卡上网,但也有少量的网吧提供临时卡｡因此,常某想要上网买铊并不困难｡同时,网络上也有购买铊的渠道｡在阿里巴巴等网站上有不少叫卖铊的广告存在,一些卖者虽然在矿大铊中毒事件后变得十分谨慎,但只要想买,买到铊依然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