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尊重骷髅做起

陈鲁民

前几天，几个驻阿富汗的德国维和士兵，闲极无聊，就用野外捡到的死人骷髅当道具，摆出各种姿势和骷髅合影。照片在报纸上登出来后，引起轩然大波，舆论哗然，指责之声四起。据德国法律部门人士说，这种行为叫“渎尸罪”，轻则罚款，重则要判刑入狱。德国军方已下令展开彻底调查，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将“严厉惩罚”卷入丑闻的士兵。

在我们许多人眼里。那些野外到处乱扔的骷髅，既无生命，也无主人，就跟一块石头瓦片差不多，拿它开个玩笑，寻个刺激，顶多算个恶作剧，实在犯不上小题大做。但在德国舆论界看来，即便是一具无名无姓的骷髅，也是有尊严的，也有不被人亵渎的权利，有安息的权利，那么，你倘若不能做点好事，帮助其入土为安，至少也要对其保持起码的尊重。因而，亵渎这些骷髅，既是对死人的大不敬，也是对活着的人的侮辱。

之所以要这样小题大做，德国人还认为，因为许多事情都是可以由小到大的，恶习的养成即是如此，诚如中国那句老话，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如果一个人可以毫无罪恶感地去亵渎一具骷髅。他也同样可以毫无羞耻地去侮辱一个活着的人，再发展下去，他甚至可能去伤害或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曾经产生过希特勒那样杀人恶魔的德国，曾经有过对犹太人灭绝人性大屠杀惨痛记录的德国人，对这种事情是十分警惕且极为敏感的。在他们看来，只有从每一个细节、时时处处都培养人们的爱心，坚决遏止那些恶的萌芽的产生滋长，才能从根本上避免二战期间那种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历史悲剧的重演。

这件事的小题大做，还有一层意义。中国古时，齐王特别喜欢千里马，派出使臣四处购买。有一使臣花重金买了一副千里马骨架回来，齐王很生气。使臣解释说，我买马骨回来，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齐王连千里马尸骨都这么爱惜，对千里马自然就会更好上数倍。果然，听到这个消息后，各地千里马主人纷纷赶到齐国。齐王一下子买到大批千里马。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能创造这样一种氛围，连荒郊野外的无主尸骨都能得到尊重和爱护，不容亵渎，那么对人的尊重和爱护，不就是更顺理成章自然而然了?

所以，说到底，舆论界对德国士兵渎尸丑闻的口诛笔伐，名为骷髅鸣不平，实际上也是让活人看的，就是要通过这样一个事件的讨论，增强人们的互相尊重意识，使人们认识到，每个人都是有尊严的，不容亵渎的，都是受法律保护的。你不能因为他的身份低微而无端欺负他，你不能因为他无权无势而随意羞辱他，你也不能因为他只是一个乞丐、一个盲流、一个“三无”人员就视他如草芥。前不久，就有广西象州县一个城管队长，酒后打死一个乞丐，还有两个、中学生为“练胆”活活打死一个流浪者，在他们眼里，估计这些人也就和散落野外的骷髅的价值差不多，羞辱你是白羞辱，打死你也白打死。倘若他们能有尊重一具骷髅的美德，还能残酷地践踏一个活人的尊严和生命吗?如果再联想到几年前被活活打死的孙志刚，被冤枉了十几年的佘祥林，这类事情的每每出现，就足以说明，人人尊重人，人人被尊重的社会风气，离我们还有很长距离。因而，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尊重人，尊重每一个人的尊严和生命、人权和自由，这也是和谐社会的题中应有之意。

尊重人就从尊重骷髅开始，德国人给我们上了一课。

题图／Jav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