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的手

阿　颖

二爷的手又粗又大，长满老茧。

妮子爱二爷，是二爷的手把妮子拉扯大的。妮子总爱瞪着水灵灵的小眼睛看二爷的手，用小手抚着二爷手上的大口子，问他疼不疼。二爷总是笑笑，说不疼。

天很蓝，云很白，二爷的笑很甜。二爷的手牵着绳子，绳的那头是乖乖的水牛，而妮子高高地骑在牛背上，笑。

二爷说：妮子，二爷给妮子讲故事好不。

妮子说：好。

二爷清清嗓子，用手捋捋小胡子：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尚说……

妮子听得入了神，忘了牛在走，忘了河在流，忘了云在飘，只看到二爷双手背后，牵着绳子走。

妮子的幸福，就是二爷拉着她走。二爷爱看戏，总拉着妮子去看。二爷腿不好，还没有妮子走得快，但二爷不会摔跤，没有二爷的手，妮子却会摔。

妮子不知道二爷手里藏了多少秘密。有时候，变戏法似的出来一块冰糖，有时是个花生豆。妮子好喜欢，小嘴一张，二爷就放进去。

秋天来了，地里玉米快熟的时候，妮子嘴就谗了。催着二爷烧一穗，二爷不干，妮子就哭，妮子一哭，她想要啥，二爷就会给啥。

妮子流着口水看二爷的手。二爷的手正在翻着锅膛里的玉米棒子，空气里香的一踏糊涂。

终于烧好了，二爷剥玉米籽，妮子在旁边吃，二爷一个都不吃。二爷的手剥的黑糊糊的，妮子吃得香喷喷的。

妮子有个外号叫二胡，因为妮子哭声像拉二胡。妮子又爱摔交，一摔就一个劲哭。没人拉，她就不起来。二爷总是第一个去拉妮子的，妮子也喜欢让二爷的手拉，二爷拉的时候，妮子就不用劲儿，二爷大手一拉妮子就起来了，再拍身上的灰，拍的干净又不疼。

后来，二爷死了。二爷死的时候，妮子哭了好几天，以后别人也不敢提二爷，只要一提，妮子就哭得任谁也哄不下，一个劲地嚷嚷着，一群人把二爷装到箱子里，抬上后坡了。一直哭到困了，困了再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后来妮子也总摔交，不同的是，没人拉，她也起来，自己拍拍灰，也不哭。别人问，没人拉你，咋起来了？

妮子说，是二爷拉我起来的。

那一年，妮子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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