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华荫
听说高考总分635名列全县第二的字小凤,家庭条件十分困难,根本负担不起昂贵的升学费用,作为专业记者的我打算登门采访,以呼吁社会同情。
老师说,字小凤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就是生活条件太差,营养跟不上,高三毕业还像个瘦小的初一生。还说,她父亲早年外出打工得病死了,后来,母亲也患上严重的心脏病,但母亲不听乡亲们让她把一个孩子先弄回家务农的劝阻,执拗地咬牙坚持让两个女儿一起上高中。不过,每个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100元,每顿只能到食堂打1元钱的饭菜果腹。虽然两个孩子都有奖学金,但那毕竟只是杯水车薪。有一次,班主任和另一位老师私下给了字小凤200元钱,嘱托她吃几顿饱饭,可周末回家时,字小凤竟把这钱挪作他用,全部给母亲买了药品。
当我不远百里翻山越岭地来到大山深处的目的地,扛惯了摄像机的双肩早已累得发麻。走进字小凤家那无遮无拦的院子时,一条温顺的黄狗率先绕过躺在院心晒太阳的两头黑猪,起身迎接。被小凤妈热情让进堂屋的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谁紧紧握着的大石头,使劲儿扔进屋去却什么都砸不到。
小凤妈说姊妹俩上山薅玉米去了,晚些时才会回来。于是,我们东拉西扯地聊开了。
“大兄弟是那的人?”
“陶家村。”
“喔,陶家村我有个同学呢!叫陶仁贤。”
我大吃一惊,这正是我的名字。
“请问你姓什么?”
“我叫古春花。”
许是出于对客人的尊重,小凤妈没问我的姓名;许是我不像她记忆中的愣头青,不值一问。但不用多说,她真是我邻座的女同学。我极力掩埋着内心的惊慌,我怕20年前的捣蛋重新变成炸弹,使我崩溃。
初三那年,小凤妈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姑娘,一根红头绳扎着的一绺粗大的马尾辫,掩映着一张白净红润的脸,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放射着青春洋溢的光芒。每次考试,她的成绩都是全级第一。
一天下课,我发现她偷偷往我前桌男生的桌空里扔了一张小纸条。等我悄悄拿出来一看不得了,是一封“情书”。原文如下:×××同学,你要好好地学,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古春花。
我如获至宝,立即将它公诸于众。一颗流言蜚语的原子弹,很快被添油加醋地投掷到学校上空。一时之间,无论是谁在哪里碰到古春花,都会邪恶地来一句:“要好好地学!”或“不懂来问我!”
最终,老师也没法平息这场因我而起的无聊的没有反抗的战争,古春花为此哭了很多,并突然辍学,走上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历程。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一天天长大,但内心深处一直担心老同学迟早一天会来找我报复……
没想到,我前脚才跨出大门,老同学后脚就跟出来叫住我:“本来我不想说,老同学!我觉得人与人之间忘记仇恨也是一种爱,可看得出来往事对你还在继续伤害。我要说的是,请你不要再自责,毕竟一切都是我的命,我认了!”
单位组织为字小凤捐款的时候,我冒着被老婆批斗的风险捐了500元。从此,同事们都说我是个富有爱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