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财

建　国

古堡镇有个卖山货的个体户叫任大林。此人脑子活，嘴皮子好使，见啥人说啥话，是人们公认的大灵人。

大灵人在古堡镇最繁华的大街上摆了一个山货摊子，卖些干鲜果品，一天赚个十块八块的辛苦钱。大灵人做梦都想赚外快，人无外财不富，他时时都在琢磨着寻找这样的机会。古堡镇是座千年小镇，这里古寺庙、古祠堂、古村堡，名胜古迹遍布全镇，不但吸引了大批游客，近年来还被一些电影厂家、电视剧组看好，常来这里拍戏。有古装历史剧，也有现代生活剧；有谈情说爱的文戏，也有挥拳弄棒的武打戏。有时一些导演还从镇里雇些群众演员，演一场戏根据时间长短，有时给一百元，有时给五十元的酬金。有的时候剧组还借用现场的东西做道具，用后就给一笔钱，而且出手大方，都是双倍的。有一次一个剧组借了大灵人邻居的一头牛在戏中当场宰杀了。这头牛要是在收购站也就值个七八百元，可剧组竟赔偿了两千元，而且把死牛又还给了那位邻居，落个又得钱又白吃肉。武戏里若踢翻压倒一些货摊子也是赔双份钱，这是多划算的好事呀！可这样的机会大灵人总是碰不上，他只当过两次群众演员，挣个百八十块钱。他的心里又焦急又悔恨，急的是这一阵子怎么不来影视剧组了，恨的是前几次拍电影的怎么就没有踢翻自己的摊子？

这天一大早大灵人摆好了摊子，吆五喝六地招揽过往行人。大灵人今天为什么这样早就出摊呢？原来昨天他看到在距他摊子不远的百货大楼前安装了好几个大灯，有四方型的，也有圆型的。他估摸明天肯定要拍电影了，事先在装录像机镜头和聚光灯。于是今天凌晨他特意从三十公里外的批发市场进了好些值钱的山货水果，足有五千多元的货。他想今天剧组来拍戏，只要把咱这摊子一碰倒，他们就得赔双倍的钱，给一万元咱不是白白赚他五千元的外财吗。这还不算，他又把自家刚买了时间不长的摩托车骑出来放在货摊后面，万一剧组用车还可以收一笔不小的租赁费。邻摊的王二瘸子见了就问：“大灵人，今儿把摩托车搁摊上干啥？”大灵人不露声色地答说：“待会儿我有点急事要办理，先放在这里。”

正在大灵人和王二瘸子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的时候，大灵人忽然看见从街南边过来两个不同寻常的人。一个是光头胖子，另一个是将长头发梳成马尾巴的高个子，二人都戴着变色镜。光头胖子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马尾巴则一手拿本子，一手拿着笔，指指点点地向这边走来。街上的行人和小商贩们都向这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这两个人走到大灵人的摊前，马尾巴对光头胖子说：“我看这个位置挺合适，就在这儿吧。一会儿祥子演的大款从银行出来，走到这里时你就上前去抢。这是一场抢劫案件的戏，必须演好，演真实，争取一次成功，懂吗？”光头胖子朗声说：“贾导你就放心吧，肯定一次成功。”

马尾巴转过身对大灵人说：“师傅，我们《奇案追踪》剧组要在这里拍一个抢劫戏的镜头，按剧本要求和戏中情节的需要，要在这里抢一个演大款的钱，在拍抢劫打斗时要把那个演员踢倒在你的摊子上，损坏多少赔多少，都是双倍的，你看行吗？”大灵人一听当真是拍电影的，心里就像是喝了二两小烧酒似的晕晕乎乎，忙满口应承道：“行啊，当然行了，你们还用什么就说话，我全都支持，提供一切方便。”说着两眼又瞥向了自己的摩托车。光头胖子看了一眼摩托车就对马尾巴说：“贾导，我看将戏改成骑摩托车抢劫更精彩。到时来一场车技表演更能吸引人，咋样？”“好啊，当然好了。”马尾巴说。接着他又对大灵人说：“师傅，我们再用一下你的摩托车行吗?租赁费五百块钱。”大灵人一听高兴得鼻眼错位说：“当然行喽，随便用吧。”光头胖子发动了摩托车，载着马尾巴一溜烟走了。

这时王二瘸子凑上前说：“嘿，大灵人，你可得小心点，那两人别是骗子，你的摩托车不会让他们骗走吧？”大灵人听后没好气地说：“瞧你这张臭嘴，我放了十年羊还认不得狗和狼？他们是正儿八经的拍电影的导演和演员。”

时间不长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手里提一个精致的小黑提包从银行里走了出来。当走到大灵人的摊子前，光头胖子骑着摩托车带着马尾巴飞驰而至，到了那汉子身边，马尾巴侧身一把将那小黑提包抢到手里，那汉子还没醒过神来，光头胖子飞起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大灵人的货摊上。货摊“哗啦”一下被砸翻了，霎时间苹果鸭梨猕猴桃葡萄桔子鲜香蕉滚得遍地皆是。说时迟那时快，光头胖子一加油门，摩托车如脱缰的野马“嗖”地窜出老远，在人群中左拐右拐，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倒在地上的汉子趔趄着爬起来，大喊大叫着：“抢钱啦，抢钱啦。”却被脚下的烂香蕉皮给滑倒了。

大灵人看到如此场景，心里暗自称赞：人家这个剧组就是有水平，就和真的一样，肯定是一次过，用不着拍二次。正啧啧赞叹着，回头看到自己还有两箱草莓没被踢翻，于是趁人不注意嘭嘭两脚就把两箱草莓踹了个稀巴烂。

王二瘸子见大灵人的摊子全翻了，心说难怪大灵人今天这么不同寻常，原来他早知道有剧组要来拍电影啊！这等好事不能让他独占了，咱得沾点光，他赶忙也把自己紧挨大灵人摊子的两篓苹果也踹倒了。

这功夫那汉子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掏出手机就打110报警电话。王二瘸子觉着不对劲，忙问大灵人：“哎，大灵人，那马尾巴不是导演吗，怎么他也抢起包来了？”大灵人不屑地说：“你三岁孩子娶媳妇──懂得个啥？这叫自导自演。你没看电视剧《刘老根》？那就是赵本山自导自演的，现在流行这样。”

功夫不大，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至。从车上下来十几个警察，有的询问被抢走包的汉子，有的查看现场，有的往后轰赶围观的人群。大灵人一看这场面，好不高兴，心里又想到底是正经剧组，连警车都动用了。这时围观的人群已把撒在地上的山货水果踩踏得一片狼藉，大灵人看了并不心痛，美滋滋地想，反正要赔双倍钱嘿。

可他等了好长时间，见警察们只是和那被抢的汉子说话，没一点到他这摊子来的意思，就忍不住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那汉子的肩头说：“哎，演戏的，别光说话了，该给补偿钱了。”那汉子听他这样说，瞪圆双眼生气地叫起来：“什么演戏的，我被抢了！你要什么补偿钱？”

“你，你们不是说好的拍完后给我补偿钱吗？”大灵人不解地问。

这时一个警察接过话茬问：“什么补偿钱，你和劫匪是一伙的？”

大灵人一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着急地说：“什么和劫匪一伙啊，这不是在拍电影吗？”

“谁说拍电影呢？刚才李经理被抢去了六万元现金。”

“什么，真是劫匪抢钱啊，那，那安那些镜头和灯是干啥呢?”大灵人此时带着哭腔地指了指百货大楼前的灯。

警察说什么镜头灯啊，那是百货楼安的镭射灯，是准备节日期间美化镇容用的。大灵人听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呀哇呀哭着说：“唉呀，真是抢劫呀，我的摩托车，他们还借走了我的摩托车呀！”

警察一听就火了，说：“你还借给他们作案工具？走，到派出所搞谈话笔录去。”大灵人被警察带走了。王二瘸子见状啥话也没敢说，赶忙弯腰收拾被自己踢翻的两篓苹果，心里暗暗得意：“大灵人叫你美，老子往后绝不跟你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