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ERT
在老一辈中国人眼里,为他人修路建桥是大善事;在他眼里,为需要的人建桥,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
建桥是“爱情故事”
老挝南部色拉湾市近郊,有将近80人弓着身,赤着脚,在夏日中午的毒太阳下,沿着滑溜溜的河边,奋力要把一个钢桥支架拖上陡峭的泥坡。但支架有1100公斤,长9米,非常沉重,几乎动都不动。
这时,像有人施展魔法一样,附近树林里、稻田间的村民都纷纷跑来援手。他们呼喊着,一起用力,巨大的H型桥架开始慢慢移动。村民大为鼓舞,力气陡增,齐声高喊:“一,二,三!”一个枯瘦老妇人喊道:“在动了,不要停下来!”
那队临时集合的村民终于把钢架拖到堤岸最高处,下面就是色拉湾河,浊浪滔滔。村民松弛下来,倒在地上,嘻嘻哈哈,纷纷挥手,拍拍同伴的背部。
随后几天,他们会按照汤尼·雷提曼的指导,架起105米长的钢桥,跨过色拉湾河,而所用工具最复杂的不过是一台人手操作的缆索牵引机。村民将不用再涉水过河,或付钱给船夫,载他们的农作物到色拉湾市出售。
“这是人民力量。”汤尼说。他脱下破旧的白色帽子,抹去额上汗水:“这些村民证明有信心就可以成功。”
汤尼很有资格说这句话。他是瑞士人,今年39岁,个子修长,穿着牛仔裤,20多年来,在拉丁美洲和亚洲帮助过无数人建造桥梁。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受过什么工程训练。
“汤尼先生”、“瑞士人汤尼”、“上天来的造桥人”,这些都是汤尼的绰号。他以“爱情故事”四字形容他的工作:“我爱世界,我爱世人。为穷人建筑桥梁,是表达这爱意的方法。”
善举可以很节俭
汤尼以桥梁改变穷人的命运,在济贫史上写下了独特的一页。1987年,他在厄瓜多尔尔建了第一道人行桥,继而在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墨西哥、哥伦比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阿根廷、柬埔寨、老挝、越南等地,帮助村民架起了差不多350道吊桥,长度由30米到264米不等。
汤尼建的桥,有些是取代洪水、地震等损毁的旧桥,但大多数是在原本没有桥的地方,兴建跨越险恶河流或偏僻山谷的桥。
汤尼建桥的原则,是尽可能朴实、省钱。他用的钢缆、钢管都是募捐得来的,所有经费差不多都由瑞士善心人士捐赠。他不接受政府资助或捐款,自己也不拿薪水。他没有秘书,没有自己的网页或办公室,没有汽车,甚至无以为家。
汤尼随身带着三个黑色小袋子。问他家在哪里,他会笑着做个鬼脸,举起其中一个,里面有五条裤子(其中两条是牛仔裤)、四件衬衫、两件T恤、一双工作时穿的靴子,还有一条特别场合用的领带——这是他所有的衣物。问他的办公室在哪里,他会举起另一个袋子,里面有计算机、接通全球的行动电话、电子记事簿和几个活页夹。他搭飞机或车、船时,都是买最便宜的票。汤尼还有一条原则:要建桥的农人,必须自己动手,负责建桥的大部分工程。英国石油公司油田监督艾尔·赖特说:“和他相比,不少慈善组织和援助机构似乎是过分挥霍了。”汤尼在拉丁美洲建筑第一道桥时,结识了赖特,获赖特以剩余的油管相赠。“汤尼可以点铁成金,把无用的缆索、油管等化作漂亮实用的桥梁。”
成就于年轻梦想
汤尼成长于瑞士庞特仙娜这个山谷小镇,小时生活舒适平稳。1987年春天,他高中将毕业,厄瓜多尔发生大地震,死亡和丧失家园者数以千计。汤尼以前只是听过厄瓜多尔这个国家,这次在电视上看见灾情,不禁惊心动魄。
汤尼的同学毕业后,须服6个月兵役;汤尼则因患皮肤病,无法入伍。他盼望“做点事情”,决定前往厄瓜多尔。
他爸爸乔治对儿子的计划嗤之以鼻:“你可以做什么?你连西班牙文都不懂!”乔治是一家药房的经理。汤尼回答:“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要去。”
他向朋友、邻居筹得将近7500美元,并用自己的积蓄买了张去厄瓜多尔首都基多的机票。他怀着19岁年轻人的热诚出发,钱包里满是瑞士法郎,但没想过这笔钱该怎么用。
他花了三天,有时坐公交车,有时搭便车,有时乘筏子渡河,有时徒步走,终于来到亚马逊东北部的地震灾区。他发觉,当地弗洛德谷的村民急需一道新桥。地震造成的坍方,把他们和外界隔绝了。不少村民无法及时前往医院或者找到医生,只有等死。他走进索尔·李普的办公室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管子?”索尔是美国来的油田工程师,在丛林里工作,从来不感情用事,但看见这个少年那么有头脑,那么热心助人,不禁有点动心,答应提供汤尼管子、缆索,足够建造一道桥,两人商谈时间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索尔如今谈起这件事,说:“这些年来,不少人都发觉,要拒绝汤尼的要求并不容易。”
汤尼还得到一个荷兰籍油田工程师的协助,学会了造桥的基本技术。他用自己的瑞士法郎买了水泥和其它物料,并获得村民和附近油田义工的帮助,在安第斯山脚下建成了他的第一座吊桥,长55米。工程共耗时5个月。
桥建成后,汤尼回到瑞士,上大学研习土木工程。但他忘不了厄瓜多尔的贫困村民:“我们那么富裕,他们却是那么贫乏。”汤尼上课才6个星期,就决定退学,重返厄瓜多尔。他已经找到了终身的职志。
他建了一道又一道的桥,每建一道,对造桥技术就有更进一步的认识。同时,他更加懂得怎样筹募物料,鼓励大家出力。汤尼没有钱,但穷则变,变则通。筑桥一般要用起重机或重型机械,把缆索拉过河,并把桥架吊到固定位置。汤尼则靠几百个村民的气力。村民还会从河里采沙石,到树林伐木材,甚至用手拌和三合土。
不久,亚马逊区的村民都知道:“要建桥,找瑞士人汤尼可也。”厄瓜多尔焊工沃尔特·殷尼兹和汤尼志同道合,于是,过去10多年,两人合力为拉丁美洲最偏远穷困的小区筑桥,足迹遍及尼加拉瓜、萨尔瓦多、阿根廷、哥伦比亚、墨西哥。
为汤尼的桥梁演奏
2000年,柬埔寨首相洪森听闻汤尼在拉丁美洲的工作,答应让他到这个饱经战乱的国家一展所长。几个月后,汤尼和沃尔特来到柬埔寨乡间,四处找寻建桥地点。然后沃尔特回到拉丁美洲,在汤尼指导下,继续建桥;汤尼则在柬埔寨、越南、老挝建造了100多座桥。
每个建桥的地方,汤尼通常会去3次。第一次是去选定位置,测量地势,计算清楚,然后要求村民帮忙。第二次是去监督村民打好桥塔的三合土地基。最后一次是去竖立桥塔,以及铺设缆索和人行道。架一道桥平均要花5个星期,费用不一,但多数不会超过3000美元。假如聘请商业机构建桥,费用则动辄要10倍以上。
汤尼经常东奔西跑,据他
自己说,过去20年,未尝在同一张床上连续睡三晚以上。他同时监督的筑桥工程,多不胜数。
这天,他坐在丰田汽车上,沿着崎岖的道路飞驰,也不看窗外柬埔寨的景色,却打开手提电脑,接上行动电话,下载沃尔特在拉丁美洲筑桥的资料,边看边说:“我们在厄瓜多尔有21道桥正在兴建。”一大群水牛这时慢慢走到路上来,司机连忙猛按喇叭。
汤尼没有多少休息时间。每天晚上,他会阅读和回复电子邮件,并察看各项筑桥工程的进度。他获瑞士缆车公司捐赠旧钢缆,得安排运到柬埔寨;阿根廷一家钢铁厂也捐了几千公斤钢管给他,得妥善分配,供拉丁美洲和亚洲的筑桥工程使用。汤尼还要发薪给两个地区的焊工和其他工人,工作没完没了。
汤尼接到一封十分动人的电邮:瑞士一对新婚夫妇要求出席婚礼的亲友不要送贺礼,改为捐钱给汤尼;他们寄来一张1000瑞士法郎(约800美元)的银行汇票。这件事令汤尼想起有一次在瑞士达沃斯市街头,看到一个10岁的孩子演奏小提琴,孩子脚边有一个告示:“我为汤尼的桥梁演奏。”汤尼说:“那孩子名叫丹尼尔,捐了400瑞士法郎(约315美元)给我们。”
将来会怎么样?汤尼苦笑道:“我所见不远,只看到下一道桥。我没有将来,甚至不应有现在。”
2002年春天,汤尼在柬埔寨筑桥时染上吉兰巴雷综合症。这疾病会令人瘫痪,而且往往致命。他到达医院时,医生说他“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汤尼在泰国一所复健中心经过一年的治疗,才恢复活动能力,现在走路仍然有点蹒跚。不过,他从来没有放弃希望,就算半瘫痪卧病在床时,仍执笔写道:“总有一天,我的肉体会随着我的精神,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回到贫苦大众身边,回到河边,回到要兴建的桥边。”
到了周末,色拉湾河上那道桥已经建成。数以千计的农民从此可以把蔬果、家禽、自己编织的篮子等等运到色拉湾市出售,无须涉水渡河或付钱搭船了。也许,他们将来会有钱买脚踏车或摩托车,带更多东西到市场贩卖。家在色拉湾的娜·泰花蓬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汤尼先生改善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永远感激他。”
(责任编辑/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