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苍耳

2007-04-23 16:27包光潜
人民教育 2007年6期
关键词:刺儿坏小子苍耳

包光潜

散步成了我每天的功课,到了时间便自然下楼去。临下楼的时候感觉天气阴凉,即刻返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春秋衫套上。走在路上总是感觉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胳膊处搔来搔去,刺得肌肤挺难受的。伸手一摸,竟然是一颗坚硬的苍耳!由于风干,它越发坚硬,连那刺儿都硬梆梆的,一点不亚于钢针。我哑然失笑,心想这苍耳是怎么来的,怎么会跑到我的春秋衫上了,而且还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我条件反射地又用手去摸索衣裳的每一个角落,越发感觉浑身不自在,好像有许许多多小刺猬扎着我,令我不悦不快。

我将坚硬的苍耳小心翼翼地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继而用力捻去上面的刺儿,端详良久,我在想这苍耳是怎么来的———哦,想起来了!我暗暗地笑着。此时迎面走来一位学校的同事,问我笑什么,遇到什么喜事一个人偷偷地乐。我说没什么,是苍耳。同事茫然地摇摇头,那意思就差骂我神经病了。神经病就神经病吧,反正我不在乎,因为这颗顽固的苍耳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很多。

首先是这颗苍耳的来历,我想起来了,如果没搞错的话,它是去年暮秋季节我到秋浦河畔游览,探寻古石城遗址时带回来的。

去年暮秋的秋浦河畔到处都是高高大大的苍耳树,特别是河堤上尤为多。其实苍耳应该属草本植物,只是秋浦这地方的苍耳显得特别粗壮,像一株株小树。

我清楚地记得,去年暮秋,堤坝上的梓树叶子落光了,白白的籽儿绽裂了皮壳,风一吹,便沙沙地落到行将枯萎的草地上,甚至被风吹到我们的身上。这让我油然想起“桑梓”这个词儿,它们是那么的亲切,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怀念。再有就是满河堤的大苍耳,枯黄的苍耳子在阳光的映照下也泛着金黄的色彩。我问同行的年轻人可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没人能够答得上来。我说,它叫苍耳。我便给他们讲起了小时候的故事。

我们的村庄不算很大,和我同龄的人有近十个,男女各占一半。长到了十几岁,从两小无猜慢慢进入了青春朦胧期,各怀着心思,却碍于表达。对男孩子来讲,往往越是喜欢的女孩,就越是想方设法去戏弄她,在对方的身上使点小坏,譬如将泥巴悄悄地抹在她的衣裳上,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的发辫上插个什么。我喜欢班上的一个女孩,觉得她蛮好蛮可爱的,我常常会在课堂上走神看她。但那时我们都不会表达这种说不清的、人生第一次才有的奇特感受,我的表达就是苍耳子!我曾经悄悄地将苍耳粘在她的发辫上,让她拽也拽不下来,弄得她十分狼狈,我们男孩儿就在一旁起哄。还有一次下课,我在别人的怂恿下将干枯的苍耳子悄悄地粘在了她的臀部,我们一直等待她的好戏上台。终于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突然哎哟一声,全班同学都对她望着,她站起来,十分尴尬。然后她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我———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感到她已经知道是我干的了。我一低头便看见她臀部隐隐地印出了一朵鲜红的梅花儿。这下子也苦了我了,被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还把我的母亲“请”到了学校,回家我也没能逃过一顿狠揍。当然,这是应该的,坏小子应有的报应。

现在,这个女孩和我同在一座城市,只是她比我要时尚得多,除了抹不掉的乡音,在她的身上已经没了一点的乡土气。我们时常还通通电话,打打招呼,节日互发一个祝福的短信,但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那些苍耳的故事,我更不知道她那时是怎么想的,怎么看那个老是戏弄她的坏小子。

同行的小伙子们不无羡慕也不无揶揄地说,没想到包老师还有这么浪漫的童年,我笑笑。其实,再痛苦、再磨难的童年都是浪漫而美好的。

那天,我们一起沿着河堤走进了田野,每个人的手上都采摘了犹如小刺猬的苍耳子……

这颗苍耳子就是这样粘在了我的衣服上,并隨我一道进了城。

我很惊讶苍耳子的附着力这么强,洗衣机的疯狂搅拌都没能让它脱落,它无声无息地睡在了我的衣服里,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天,睡到了这春意盎然的季节,等着我叫醒它,好陪我一起再去感受那乡野的风情。于是,我决定趁着这五一节长假,再游秋浦河畔,看看那些高高大大、蓬蓬勃勃的苍耳,看看梓树是怎么样写着春意,怎么样走进夏天的。

苍耳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她打电话给我,问我五一长假有什么安排……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池州市杏花村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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