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团员

张　彪

下午上完课，阿健夹着教案从教室出来，匆匆上了趟厕所。走出厕所，看见有人向会议室走去，就问：“开会?”答曰：“会。”阿健连杯水也没顾上喝，就夹着教案随着人们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已有不少人，不知怎么，人们现在开会都愿往最后边坐，于是前面就空下了好几排。阿健属于那种比较木讷的人，稍一犹豫就被别人抢了先，阿健只好坐在最前面。刚坐定，就听音乐教师高燕宣布开会。高燕说：“很久未开教工团员会了，听说今天要开团员会，咱们的李书记也亲自来了……”阿健一听是团员会，就想退出会场——因为他不是团员。阿健这人比较古怪，大学四年他是中文系有名的“秀才”，也曾为班上和系里做过不少好事，尽管团支书王霞几次动员他写入团申请书，可不知怎么，他终于没写。自上学期阿健分配到县职教中心任教以来，似乎没听说过有教工团员活动，更不知道还有一个“教工团支部”，自然也就不知道肌肤如雪、言笑自若、优雅大方的高燕是教工团支部书记了。

阿健刚一站起，全场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李书记也扭过头来用莫名的目光注视起他来，原本就腼腆的他，脸一下子就红了。犹豫片刻，他只好又重新坐下，就像一个被老师当众批评的小学生，阿健感到无地自容，脑子嗡嗡的响着，以至于连高燕和李书记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明白。直到高燕后来布置工作时，说要建立板报组、创办《志愿者》小报，并提出让阿健任团支部宣传干事兼板报和小报主编时，他才从慌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阿健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散会后，他想向高燕申明自己不是团员，可没等他开口，热情大方的高燕就亲切地喊他的名字，直夸他“有才华”，说他不仅字写得好，文章也写得漂亮，并说让他“多多帮忙”。阿健急忙解释说：“……可我、可我不是……”——“团员”两字尚未出口，就已被快嘴的高燕打断了：“怎么，不给面子?看不起我?”这一来，阿健更是结结巴巴，手足无措了。他知道平时高燕对他很好，处处关照他。阿健就是这么个人，平时在讲台上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声音洪亮、语言流畅，还不时地来几句“小幽默”。加之他学识渊博，常常能旁征博引，因而学生很爱听他的课。可说来也怪，阿健就是害怕与姑娘们(特别是他心中崇拜的偶像)谈话，在她们面前他总是吞吞吐吐，前言不迭后语。在大学四年，本来很有几个姑娘看好他。因为阿健不仅学习好，而且长得也帅，女孩们背后说他长得有点像“唐国强”，只是比唐国强多了一副眼镜，更显出几分斯文。所以不少姑娘曾给过他许多暗示，以种种借口主动接近他、讨好他，或邀他看电影，或给他买时髦的T恤衫，或求他帮修改文章。有几位胆大的竟向他探讨起“择偶标准”的问题来，还有一位大款的女儿竞突然向阿健提出借20元钱……姑娘们越是热情如火，阿健越是进退两难，他怕得罪了哪一个便东躲西闪。久而久之，这些费尽心思的姑娘们就一个个冷落疏远了他。阿健至今回想起来还感到不是滋味，他说不清当时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今天在高燕面前，阿健脸红得就像不会喝酒的人被人强灌了半斤二锅头一样，简直有些语无伦次了。看他那副窘迫的样子，高燕不由得笑了起来，阿健哪里还敢说什么呢?

阿健是个细心的人，办任何事都是那样的认真投入、一丝不苟。即使在一方黑板和一张小报上，他的才气也足以展示得淋漓尽致。那工整、秀气的楷体字，线条简练、造型新颖的装饰画，更令人叹服的是板报和小报上的不少稿件都是出自他的手笔。他的“杰作”立刻吸引了全校师生的眼球，产生了不小的轰动。

阿健是个办事踏实的人，干什么事总是那样任劳任怨，从不会在领导跟前评功摆好，只知埋头苦干，他的这种默默奉献的精神，深得领导赞赏。校长和书记还在全校教工会上对阿健提出表扬，并号召全校团员和青年教师向他学习。阿健的威信与日俱增，当然也有一些不服气的年轻人，说些风凉话：“阿健这小子表面上老实，其实心里活泛着呢，我看他对高燕言听计从、甘愿效劳，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可对于阿健来说，其实他心里一直很矛盾。他几次想找个机会向高燕说明自己的情况，可每每想到高燕那样信任他，对他那样友好，他就又犹豫了。他受不了高燕那火辣辣的目光，渐渐的阿健就失去了亮明“身份”的勇气。他后悔自己没有加入团组织，在聪颖能干热情奔放的高燕面前，他觉得总有一种自卑感。越是这样想，阿健也就越发没有勇气向她说明情况了。

夜阉人静，阿健常常睡不着，回顾自己的人生之旅，他想起了一位未曾记住姓名的伟人的话：“优柔寡断的年轻人常有的弱点：有些人好像永远学不会果断从事，所以使得他们总是爱说‘本来可以怎么样的……”

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一天校党支部李书记找他谈话，高燕也在场。李说小高另有任用，打算让阿健接替她，担任教工团支部书记。他一听，脑袋就像爆炸了一般。他慌得简直像做了贼一样，而高燕则是面带微笑深情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依然火辣辣的，显得更加漂亮。阿健两手不停地搓着，简直如坐针毡。

突然他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高燕的胳膊，把她拽了出去。高燕被阿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李书记也目瞪口呆。高燕疑惑地问：“阿健，你怎么了?”阿健結结巴巴地说：“我、有、有话对你说!”

走出李书记的办公室，阿健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位伟人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