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山主编:
前曾寄了一些文稿与你,发了关于杨绛的一篇,也挺高兴。当然发的多些会更高兴。实在说,现在发文已不在乎稿酬的多寡了,主要在乎将一些人的胡编乱造,对名人胡乱吹捧者棒喝一声以为快也。我写的此类文章多,发表之难已难于上青天。因为现在多见唱赞歌,几乎没有什么批评的声音,以致有关错误泛滥成灾。
这不我又写了一篇批评《文学自由谈》的,其中包括你的一个说法。你与此刊主编为“莫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刊出的。但也寄给看一看。我知道你也很宽容,当年广东李更说你是“纵横文坛一恶棍”,我想驳他写一文寄给你讨个好,当时未买到他那本《捆绑文坛》的书,后来想写文章了去买已卖完了,再也未买到。再后来又知道,他那“200名作家的一句评论”,就是发表在你主编的《山西文学》上,那我还有何话可说?
《文学自由谈》第三期我读了不少篇章,发现事实错误很多……还有你第二文认为“我喜爱雪,所以北方多雪”的唯心言论,我也不认同。雪的多少与喜好与否是无关的。此文18页,5400字请审阅处理吧。祝夏安!
陈福季2006年7月2S日陈福季先生:
外出归来,见信,不敢怠慢,即复。近年来,先生寄我文稿确实不少,发表者寥寥,歉甚。实则对先生指错批谬的精神,我是敬佩的,此中微意,还望明察。所以未能如数刊出,除了本刊是小刊,不能多发长文外,怕与先生文章的内容与写法也有相当的关系。即如此信中你斥为是唯心论的那句话,若以天象与个人喜好立论,谁又敢说不对?但作为文学作品中的一句话,那样的俏皮,那样的雅致,我又如何敢苟同先生?
我所以复先生此信,非为此也。乃是因为先生文中批评的我的一个说法。先生此文,不发的可能居多,我怕先生会说,没说错吧,一批评《文学自由谈》,一涉及韩石山本人,他就不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的话我不敢说,但见识不广,气量不宏,这样的话却不敢不说。我的说法是:“我说万幸,那是真的,当时考试时,把所有出身不好的学生放在一个教室里,那个教室里,就我一个考上了。”见《文学自由谈》第三期拙文《桃花你就红来杏花你就白》。先生引用过此话后,驳斥道:
这里说的我大为怀疑,按当时的考试办法,似乎也没有如此编考场的。那时(1965年)虽有出身好与不好的差别争论,但都始终强调“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表现”等等,不能明显地表现出出身歧视。当年周恩来总理对此就作过许多指示和讲话,好像也下发过一些文件。按韩所说,是一种极为明显的“出身歧视”的考试安排,能有如此的考试安排吗?我感到极为可疑,也从来未听说或见到过有如此高考安排的。按我个人的高考经历说是1963年,进入考场后只知道自己的座号位置,至于其他到底是什么人,何等出身,考上考不上,除考生本人知道自己之外,其他是一概不知的!若想知道,除非再作调查。可这调查能让你随便进行吗?真不知韩老兄是如何得知的?我们极想奉闻!(《文学可以自由谈,但事实不能自由谈》)
陈先生,你说这话真是欺人太甚。你这样说,觉得很好玩吧。你这不是欺侮我一个,你是欺侮那个年代里,受到歧视的几百万甚至是上千万出身不好的年轻人。我要是不回答你,是我在欺世,我要是回答你,是让自己心头再流一次血。按你的说法,国家对出身不好的人的政策何其英明,“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只要你走革命的道路,谁也不会歧视你。要是歧视了你呢,对不起,那是你没走上革命的道路。你说的还不全面,这方面的知识我比你丰富的多。国家的政策是:“论成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周恩来总理不光作过许多指示,还以自己为例,说他就是出身不好又如何如何。这话是“文革”前一两年他外访归来,在新疆的石河子农场对上海支边青年说的。
我实在不想再说下去了。我只能说你肯定不是出身不好的人。按你的理念,就是光看报上说的,领导人说的,中国不光不会有出身歧视,还不会有“三年自然灾害”,更不会有后来的“文化大革命”。这些都是我们这样的不晓事的人造的谣。
至于我参加高考时,那个考场上全是出身不好的人这件事,也不想说了。跟你说是白说。你是绝不会承认人世间有这样的事的。
陈先生,我毫不掩饰我对你的这种冷酷的厌恶。不过,作为一个编辑,我绝不会将这种个人的情感带到工作中,你有相宜的文章,还请寄来,我会认真阅读的。只是我仍要劝告先生一句话,在中国,有些事情,不是亲历者,最好别谈,比如右派问题,知青问题,还有这个出身问题。祝好!
韩石山2006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