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木
吴化曾经是北京出版界响当当的女中豪杰。作为国内著名的北京某电子邮版版社长,她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令许多人羡慕不已,然而,自从她在网上与自称“美国耶鲁大学博士”的李从相识并落入情网后,她的人生便开始了天翻地覆的逆转。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总在狡猾的骗子面前却傻气十足,心甘情愿做了骗子的庇荫,使得一个偷渡出国的农民不但坐上了出版社副社长的交椅,还轻而易举将59万元公款据为己有。
2006年7月19日,李从贪污案在北京海淀区法院开庭审理。而吴华已被免去职务,身败名裂,在落泊中独自吞咽着自己种出的苦果……
越洋忘年恋,偷渡农民“网”住高知女社长
李从1970年出生于浙江省海盐县西塘桥镇的农民家庭。1987年,就在李从准备高考的时候,父亲突然患上强直性脊柱脊椎炎,李从毅然放弃报考大学,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但心比天高的李从不甘心做一辈子农民。1989年6月,19岁的李从在偷渡回国乡亲的引荐下,将自己东拼西凑四处借来的两万美元交到蛇头手中,蛇头把他安排在一艘开往美国的韩国货轮的货舱夹层里。带着干粮,李从开始了漫长的海上颠簸。藏身在闷热的船舱里,吞咽着逐渐发霉变质的食物,李从暗暗发誓,一定要赚到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六个星期后,李从终于踏上了美国南部小城莫比尔,到一家中餐馆做了杂役。为了寻找更多的发展机会,他利用闲下来的时间苦练英语。1991年,在同乡引荐下,李从离开打工的餐馆,到著名高等学府耶鲁大学找到一份打扫卫生的临时工作。李从一有空闲就偷偷旁听耶鲁大学计算机系的课程。听不懂教授在台上讲什么,他便向在读的华裔学生请教。见李从这么虚心好学,教授和同学们也都渐渐地习惯了他这个黄皮肤的“偷听者”。
后来,李从买了一台电脑,下班后上网浏览互联网上的信息。网络为李从打开了一扇通往知识的大门,渐渐地,他从一个不懂电脑为何物的偷渡客,变成了对计算机知识略知一二的耶鲁大学“编外生”。
1995年5月,重病的父亲想见李从一面,李从赶紧带着几年来打工挣到的积蓄,一路辗转偷渡回家乡。
李从将父亲送到杭州上海等地求医,治好了父亲的病。同时李从还将自己家里的破土房翻盖成了一栋两层独门小楼,母亲和两个姐姐高兴得合不拢嘴。这年的8月,李从开办了一家丝制品厂,招收了35名工人。然而,由于不懂管理和销售,工厂不到一年便倒闭,辛苦挣回的几十万元打了水漂。1997年,李从再一次偷渡到美国。
然而,在国外打黑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李从开始找寻回国发展的机会。不久,他在网上一个叫“IT精英”的聊天室里认识了北京某电子出版社社长吴华。
时年40多岁的吴华事业如日中天,丈夫在某国企做领导,独生儿子在北京一所名牌大学上学。那段时间,因为出版社急于出版电子科技方面的新书,而此时社里又没有合适的文稿,吴华非常焦急。1998年5月的一天,吴华进入“IT精英”聊天室,一个叫“耶鲁博士”的网友引起了她的注意。经过攀谈,“耶鲁博士”告诉她,他的真名叫李从,今年28岁,早年随父母移居美国,目前在耶鲁大学计算机系读博士。一听李从是计算机专业博士,吴华立刻将自己面临的困难向李从倾诉。
得知吴华是国内著名的电子出版社社长,并且正为缺少书稿而诊断急,李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从网络上下载了一些学术论文,冒充著作人,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了吴华。吴华看后如获至宝,深信李从就是自己出版社所需要的人才。
李从自我介绍说,自己在美国与朋友合作成立了几家主营计算机软件系统的公司,现在公司净资产就超过千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上亿元。这些话让吴华对网络另一端这个素未谋面的小伙子越来越感兴趣。于是,吴华索性将自己办公室的电话给了李从。
此后,李从便经常通过越洋电话与吴华联系。在一次长谈中,吴华不由自主地向李从倾诉,自己作为女人,女强人的外表掩饰着一颗需要关爱的孤独脆弱的心,李从则对她百般安抚,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吴华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间丰富了许多。自打儿子考上大学以后,吴华的世界里猛然空旷了很多。吴华与丈夫陈然是大学同学,虽然夫妻俩一直相敬如宾,但多年来波澜不惊的婚姻生活让吴华觉得自己与丈夫越来越疏远,而此时李从的出现,犹如一股清泉注入了她干涸已久的内心。
由于两地时差问题,吴华开始常常加班,有时甚至住在办公室。夜晚,办公楼人去楼空,正是吴华与大洋彼岸李从对话的最佳时机。两个人从工作到个人生活,越聊越投机。吴华对李从的博士身份深信不疑。
社长情人倾力提携,假冒博士作威作福
1999年,出版社急需招聘计算机人才,吴华自然想到了李从,但是想到李从在美国有上千万美元的资产,吴华又怕李从不会屈就于一家国有出版社,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向李从发出了热切的邀请,请李从回国到出版社来工作,主管计算机方面书籍的出版和发行工作。没想到李从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说:“离开祖国那么多年,也应该回去为祖国做些贡献了。”
1999年5月,李从再次偷渡回国。为了与吴华的这次会面,他精心准备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还特意去眼镜店配了一副平光眼镜,打扮成学者的样子。此外,李从还将自己从网上找到的计算机方面的文章装订成册,并找人印制了封面,在作者的位置印上了自己的名字。
6月12日,李从和吴华约好在北京贵宾楼见面。两人神交已久,一见面,两双手便紧紧握在一起,互相打量着对方。几年的国外生活,加上精心的打扮,此时李从在言谈举止上已完全脱掉了土气。看着眼前的李从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英俊挺拔,吴华越发觉得自己拣到了一块宝。而在李从眼里,吴华虽然年近五十,但因为精心保养,加上养尊处优的家庭环境,使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优雅女性的魅力。吃饭时两人热烈交谈,从国外的风土人情到计算机领域的新发展,李从的侃侃而谈彻底征服了吴华。吴华越看这个“弟弟”越喜爱,当李从将精心准备好的伪造文凭和剽窃的著作摆在她面前时,吴华被彻底征服了。告别的时候,吴华热烈地拥抱了李从,她亲切地拍拍这个比自己小20岁的“弟弟”,鼓励他说:“你放心,你回国后的一切都包在大姐身上。你就好好干吧!”李从心花怒放,眼前这个没有心计的女人,无疑是自己走向成功的绝佳踏板。
1999年6月,在吴华的推荐下,李从顺利地进入出版社,担任出版部主任,负责计算机书籍的编纂及出版工作。进入出版社后,李从时刻关注着吴华的需要,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只要吴华需要帮助,李从一定竭尽全力。有一次,李从到吴华的办公室请示工作,看到吴华不停地用手捶着后背。下班后,李从立刻去世都百货公司买了一张价值两万多元的按摩椅送给吴华,叮嘱她多注意身体。除了在生活和工作上关心吴华外,李从还抓住女人喜欢逛街、爱慕虚荣的心理,每逢周末就主动陪吴华逛街、购物、看电影、健身。每次需要花钱的时候,李从也是抢着埋
单,所有这些都让吴华非常满意。跟李从在一起,让吴华找回了女人被宠、被呵护的感觉。她对李从的依赖也日益加重。
2001年,出版社原来的副社长被调往其他单位任职,有了这难得的空缺,吴华立刻向上级领导力荐李从。在吴华的运作下,2001年3月,李从终于从部门负责人荣升为出版社副社长。
虽然坐上了副社长的位子,但是李从每个月的收入也只有4000多元,这样的收入要想在北京落地生根是很困难的。于是,吴华以为人才解决实际困难的名义为李从在单位附近租下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此后,吴华便经常以领导、大姐、朋友的名义登门“关心”李从。2001年五一节,吴华带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来到李从的住处。怕李从孤单寂寞,她还特意给李从买了许多影碟。
在李从的住处,喝得微醉的吴华一边跟李从看着电影大片,一边向李从诉说自己这么多年的艰辛与内心的孤独。说到动情处;吴华情不自禁落下了眼泪。李从将吴华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温柔爱抚,两人终于跨越了道德底线。从此,吴华觉得自己彻底离不开李从了。
当上副社长的李从并非事事如意,因为缺少必要的专业知识,经常在业务上露出无知的马脚。有一次,一个同事谈到VFP,他甚至连这个简单的数据库系统也不知道。几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他的身份和来历引起了同事的怀疑,有人试探性地提出看一下他的护照等身份证明,李从谎称为了安全起见,将护照放在了上海花旗银行的保险箱里。
屡次的搪塞与推辞,使得社里的同事更加怀疑,他们忍不住提醒吴华,要她注意李从身份的真实性。然而,此时沉浸在李从温柔陷阱中的吴华早就昏了头,任何忠告在她看来,都是眼红她与李从的来往,是对人才的迫害,对她个人能力和用人眼光的怀疑。
于是,在一次全社职工大会上,吴华当众宣布:“今后谁再怀疑李从的身份,谁再为难李从,就开除谁。”从此,大家见到李从都毕恭毕敬,唯恐得罪这个社长的大红人。
有了吴华的庇护,李从更加肆无忌惮了。要想继续博得吴华的欢心,金钱和礼物是必不可少的,李从将目光瞄准了出版社的财务。从那次为吴华购买按摩椅开始,李从就想好了将公款据为己有的“妙计”。他虚拟了若干份用稿合同,之后以支付稿酬的名义开具虚假发票拿到财务报销。这样一来,公家的钱就名正言顺地被转到李从手里,李从就继续用贪污来的钱去取悦吴华。
出于对李从的宠信,吴华给了他财务方面的特权,只要是正规发票,只要是正当支出,毋须她的亲笔签署,李从就可以报销。而财务人员慑于吴华的威势,对李从拿来的发票也不敢多问,每次都是痛痛快快地为李从报销。
骗局曝光,痴情女人独咽苦果何处话凄凉
就在吴华被“忘年恋迷昏了头的时候,2001年7月,李从认识了25岁的日本籍女孩美智子。1998年开始就在一家日资公司做文员的美智子,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得知李从是耶鲁大学的博士、国有知名出版社的副社长,她被李从头顶诸多光环震慑住了。而看到温柔秀美的美智子,李从则是魂不守舍。
李从谎称自己父母在美国开有造船厂,有万贯家财,还有庄园、豪华游艇等,总之,凡是李从能想到的奢侈品应有尽有。为圆自己的谎言,李从不惜花掉自己的全部工资收入讨好美智子。光讨好美智子不说,李从还从美智子身边的朋友入手,每次大家相约一起逛街,李从都出手阔绰,不光满足美智子的要求,就连美智子的朋友购物也统统由李从来买单。在李从的金钱攻势下,美智子终于答应做李从的女朋友。
可是,现实的问题接踵而来。被李从宠坏的美智子已习惯了买东西不看标价,几千元一套的连衣裙,上万元的首饰、珠宝,只要是美智子喜欢的东西,李从不敢说个不字。而所有这一切,自然都是瞒着吴华。李从知道,一旦吴华知道他有了女朋友,肯定会收回给予他的一切,包括权力和地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离不开吴的庇护,一旦失去这棵大树,他将一无所有。为了稳住吴华,李从更加拼命地讨好她,各种衣物,纪念品、营养品……都会不定期地送到吴华手中。而为了避免被吴华撞见,李从与美智子每次约会都在高档酒店里,房间和餐饮的费用无疑成了李从又一项巨大的负担。周旋在两个女人中间,李从早已将自己在美国打工的积蓄用完,不得不铤而走险。
几年来,本是门外汉的李从,凭借大量从互联网上侵权下载的学术著作,陆续编辑出版图书98种,其中被侵权下载的书稿都被李从谎称为耶鲁大学导师及师兄弟的作品。此侵权行为,很快被美国某公司发现。
2001年9月,该公司委托美国的一家律师事务所致函出版社,指出李从书中的两篇作品存在侵权行为。吴华看过律师函后问李从怎么回事,李从假装委屈地向吴华解释说,问题出在耶鲁大学供稿给他的师兄身上,这件事本身他也是受害者,他也不知道师兄的手稿存在侵权行为。吴华自然听信了李从的解释,并没有对此事过多追究,只是提醒他今后在用稿上要慎重,并将此事交给李从处理。李从在向对方致歉后,停止了该书的出版,后来他还从出版社拿出了30万元给美国那家公司,作为此事的赔偿。而凭借着这98种图书,李从谎称支付稿酬,通过虚拟合同的方式,将出版社应给付作者的稿费共计54万元领出。
“发达”后的李从并没有像他早年发誓的那样,回家乡报答父母。在北京工作的几年时间里,李从没有给家中寄过一分钱,甚至没有让父母知道他已回国,年迈的父母还以为他仍然在美国,眼巴巴地盼望他归来。
2002年5月,一封怀疑李从身份的举报信送到北京市海淀区检察院。公安机关和检察院联合调查,运用了一些特殊的调查手段,证实李从并非耶鲁大学博士,而是曾经偷渡到美国的农民。然而,假冒身份一事无法从法律上将他定罪,因此,海淀检察院并没有惊动李从,但李从还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上觉察到了自己面临的危机,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在出版社继续待下去了。2002年6月,他悄然离开了出版社。临走前,他没有向吴华作任何交代,只是给她留下一封辞职信,说自己因为太爱她,才编造了身份来到她的身边,他对不起她,没脸在她身边待下去了,要另谋出路。
李从离开后,凭借这几年在出版社担任副社长的经历,轻而易举就在北京另一家出版社找到计算机部门负责人的职务,虽然职务没有以前高,薪水没有以前多,但是毕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编造自己耶鲁博士、亿万富翁的谎言了,李从倒也乐得自在。
此时吴华还不知道李从贪污了公款50多万元。尽管已经知晓了李从的真实身份,但吴华觉得李从是个了不起的人才;更重要的是,由李从辞职信中的表白,得知他是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编造谎言,回国投奔她,这让她很感动。所以她非但不怪他,感情上还仍然依恋他。她通过各种办法终于联系上了李从,好言安慰他。不久,因为在使用李从的问题上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以及工作的严重失职,吴华被免去了职务。
为了能够跟李从在一起,被免职的吴华也紧随其后应聘到了李从工作的出版社,做了普通编辑。对于已没有利用价值的吴华,李从开始表现出厌烦的情绪。身陷情网的吴华感觉到李从对自己的感情变化后,反过来讨好他,用自己的积蓄购买各种礼品送给李从,皮包、领带、手表……她希望能够挽留住李从对自己的感情。
李从事发后,原出版社的上级主管单位高度重视,迅速组成审计组对账目进行审计。随着审计的深入,李从贪污的事实渐渐浮出水面。2004年2月,出版社向北京海淀区公安分局报案,同年3月,海淀区公安分局决定对李从涉嫌职务侵占一案立案侦查。李从惊闻风声,匆匆离开北京,逃往上海。公安机关马上在网上发布了通缉令。
李从在上海期间始终跟美智子保持电话联络,他对美智子谎称出版集团公司临时调他到上海筹划一家新文化公司的成立工作。由于李从与美智子的关系很少有人知道,所以美智子没有成为公安机关的监控对象。
李从在上海躲了两年。2006年1月,李从在网上与美智子聊天时,美智子动情地说:“你走了这么久,我特别想念你。1月4日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多希望你能回来陪我过生日啊……”美智子的话点燃了李从心中对美智子的强烈思念,他左思右想,觉得两年过去了,公安机关应该放弃了对自己的追踪,便决定回北京看看美智子。1月15日,李从冒险从上海飞回北京。他没有料到,在首都国际机场刚走下飞机,他就被办案人员擒获。
面对公安机关的审讯,李从对自己贪污巨额公款的事实供认不讳。说起吴华,他有些伤感地说:“她是真心对我好的,我利用了她,我不是人……”
李从被捕后,吴华才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吴华的丈夫因妻子背叛而向她提出离婚,在吴华的恳求下,看在几十年夫妻和儿子的情分上,丈夫收回了离婚申请,但对吴华已是冷若冰霜。
此时的吴华对于自己的天真幼稚追悔莫及。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国有著名出版社的高级领导人,她为自己竟然被骗子欺骗了这么多年而懊悔不迭。而且由于李从一案,她在北京任何一家出版社都找不到工作了。身疲心碎的吴华几度接近崩溃的边缘。甚至产生了轻生的想法。然而,这一切又能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