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机会（外二题）

曲文学

刘局长刚要起身敬酒，腰间的手机响起来，很悦耳，是那种流行的彩铃音乐——“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刘局长掏出手机，对方嗓音干脆：“喂，是刘青生吗？我有事找你。”刘局长心想，谁这么大口气，竟敢直呼自己大名，肯定来者不善。

“请问，你哪位啊？”刘局长压低声音。

“我是行政科的许峰……”对方依然火气十足，“刘青生，我想给你提几点意见……”

刘局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方就是行政科那个平时低眉顺眼被称为“小许”的许峰，可刘局长不好发作，陪领导吃饭，不能节外生枝。

“小许，你是不是喝多了？有话明天到单位说。”刘局长沉着脸挂了电话。

刘局长笑眯眯地站起来敬酒，说了几句很得体的祝酒辞，接着是一片清脆的碰杯声音。刘局长一饮而尽，还把酒杯翻转过来在大家面前晃了晃。这时，有人嚷嚷：“站着喝酒不算数，刘局长该自罚一杯。”

刘局长拍了拍脑门坐下去，“瞧我这记性，对，对，站着喝酒不算数。”就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一口干了。

酒桌上一片喝彩声。

刘局长喝完酒咧了咧嘴，谁他妈规定站着喝酒不算数了？酒桌上规矩可真不少。刘局长这么想完全因为自己实在不胜酒力，刚才已经到卫生间解决多次了，换个场合，他能这么喝吗？

恰恰在这时，手机彩铃又响了——“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刘局长掏出手机，来电显示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心里有些不舒服。小许今天是怎么了，一个劲儿的要提哪门子意见，刘局长伸出食指使劲摁在那个红键上，关机了，嘴里打着哈哈：“今天我就不给你这个机会！”酒桌上再次掀起一片欢笑声。

刘局长心里嘀咕：小许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什么了？小许按说也不小了，在行政科算是有年头了，鞍前马后伺候自己，也没拿他当外人呀，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小许，今天的火气可真不小。

刘局长有些走神，坐在主宾位置的领导开口了：“刘局长这是怎么啦，机会该给还是要给的嘛。”

刘局长接过话茬：“领导说的对，刚才有人打来电话，要给我提意见，看来我的工作也有失误的地方，我向领导检讨。”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领导说：“提意见是好事，说明刘局长工作有方，我们的很多工作就是缺乏民主，很多领导干部就是听不进群众意见，一个人说了算——来，为了你局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我们再干一杯。”

刘局长有些激动，端起酒杯，腾地站起来，好像想起什么，又坐回去，高高举起酒杯，一仰脖，干了。刘局长心想，县里马上换届，领导下来走走，做做基础工作，人之常情，今天竟然讲起民主，平时我有意见，敢提吗？

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领导接着说：“今天来这里，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听听下面的声音，刘局长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出来，也算是支持我的工作。”

刘局长脑袋“嗡”的一下，他可不敢冒这个险，一头拱到桌子上，对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领导所说的话，没了反应。服务员赶快喊来司机，两人一起搀扶刘局长走出酒店，小北风一吹，刘局长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次日早，小许来到局长室，低眉顺眼的，说昨天喝多了，特意检讨来了。刘局长这才转过身，上上下下打量小许，像打量一个陌生人。小许一脸诚恳：“刘局长，昨天真的喝多了，请您原谅……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感激您给了我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您后来不接电话，就是给我机会，不然，不知道还要说出多难听的话。”

看来小许真的是喝多了，否则，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挂那个电话。刘局长心想，自己昨天是不是也喝多了？便抓起电话，想跟昨天的“主宾领导”解释解释，可电话通了两声，对方就挂断了。刘局长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财神爷的一只手

晌午刚过，西苑饭店走进两个年轻人，按说来的客人不见得都能引起老板丁小美的注意，就因为这两位客人一溜歪斜走进来，一打眼就知道喝多了。更重要的是，来者是当地有名的混混，一个叫张小猛，另一个叫王强。

二位的到来，多少给西苑饭店带来一些不和谐的音符。

来的都是客，张小猛和王强被服务员引领着来到二楼的一个包房，拿起菜谱，生猛海鲜点了一通，又要一箱青岛啤酒。服务员面露难色，王强耷拉着脑袋眼皮向上一翻：“怎么，怕不给钱？”

服务员忙说不是那意思，我是看二位喝过了，你们执意要喝，我这就下去安排。

酒菜安排妥当，张小猛和王强你一杯我一杯对饮起来，片刻工夫，空酒瓶摆了一排。服务员一旁倒酒伺候，好顿忙活。张小猛对王强说，这几天局子里搞严打，我俩还是悠着点好，别给人家充了指标。王强“嘿嘿”一阵怪笑，说张小猛你怎么还当缩头乌龟了，你平时那咋呼劲儿跑哪去了？王强“咕咚咕咚”喝下一杯。

张小猛讨了个没趣，心里坚持自己的观点，什么事都不能硬拧，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看不上王强天不怕地不怕、刀架脖子上不眨眼的蛮劲儿，这不，一个月前从拘留所出来，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张小猛这样想的时候王强“咕咚咕咚”又喝下一杯，然后将空酒杯“咣”地向桌子上一放。

张小猛说王强你喝多了。其实张小猛自己也喝多了，胃里有东西正一个劲儿往上返。刚才在海湾大酒店两人没少喝，当王强提议换个地方再喝点，张小猛没反对。王强心情不好，最近财运不佳，几天前的一个生意赔本了，赔的好惨。

王强说张小猛你不够意思，上次我俩一起做的事我进去了而你没进去，你是不是太不讲究了。张小猛也觉得那件事有点对不住王强，谁叫你王强做事太不会转弯，而自己就是在警察面前那么圆滑一下，稍微动点心计，就轻易钻出那张网。张小猛起身说我们还是别喝了。

王强起身就把桌子掀翻了，酒瓶盘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老板丁小美早就关注这个包房的客人了，听到响声进来打圆场，丁小美担心事情闹大，二位不是好惹的主，做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不想把西苑饭店开成人家的战场。丁小美陪着笑脸说二位来了有所怠慢，今天算我请客。忙招呼服务员，快搀扶二位下楼。

王强又摔碎一个空酒瓶子。张小猛借机也装出一副烂醉的样子，二位被搀扶着下了楼。王强一下子趴到一楼吧台上，从衣兜里向外掏什么，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

丁小美说，今天算我请客，二位不用付账了。

王强瞪圆眼睛，问丁小美你啥意思？说完一下子就把吧台掀翻了。吧台的一角连着供奉的“财神爷”。饭店为讨吉利招财进宝几乎家家都供奉“财神爷”，由于王强用力过猛，“财神爷”应声滚落到地上。

王强一下子愣在那里，酒也醒了三分。接下来戏剧性的一幕令丁小美等人目瞪口呆，只见王强慌忙蹲下身，用手轻轻扶起“财神爷”，用衣袖在上面拂了拂，发现“财神爷”的手断了一只，脸“唰”的一下白了。王强站起身，向后退了三步，双手合十，向“财神爷”拜了三拜，拽上张小猛转身冲出饭店。

王强说去公安局投案。张小猛说王强你是不是疯了？今天的事饭店肯定不会报案，我们投什么案。

王强说，今天的事我有预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为别的，就为“财神爷”那只断了的手。

儿子是局长

周大爷住在城里的儿子家之后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早晨七点钟准时下楼，然后到对面不远的世纪公园散步。

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周大爷都要被儿子接到城里，秋天过后再回到乡下的女儿家，上了年纪，在城里过冬不习惯，回到乡下可以睡热炕头。

这天中午，在世纪公园转悠了一上午的周大爷进入一家餐厅坐下，一摸衣兜，发现二百元钱不见了，钱是儿子早晨给的零花钱，这下可好，饭是吃不上了。周大爷思来想去，猜测钱可能是刚才观看马戏表演时丢的，他隐约觉得看马戏时有人碰了他一下，当时并未在意。

经人指点，周大爷来到公园治安派出所报案。一个很文静的年轻警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年轻警察先是给周大爷倒了杯开水，然后详细给周大爷做询问笔录。末了，年轻警察跟周大爷要电话号码，说破案后一定及时跟您联系。周大爷一脸迷茫，问什么时候能破案啊？

这个不好说，还是先留下电话号码，等破案后一定跟您联系。

周大爷“哦”了一声，有些失望，说自己住在儿子家，记不清电话号码。

那您儿子叫什么名字，怎么联系？

我儿子叫周善德，就在公安局工作。

年轻警察抬起头瞪大眼睛：您再说一遍，您儿子是谁？周大爷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年轻警察停下笔——您是说您儿子是周局长？周大爷说对，我儿子是周善德。

公安局长的老爹在辖区内被偷，这还了得。年轻警察站起身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片刻，领进来一位中年警察，年轻警察介绍说这是我们姚所长。姚所长握了一下周大爷的手，又用手背抹了一下额头的汗，说：您老在我们辖区内丢钱，我们有责任，您老别急，我们马上派人破案。说完，安排年轻警察陪周大爷唠嗑，自己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也就半个小时光景，姚所长等人带回一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周大爷眼看着那个青年被带入一间屋子，门“砰”的一声关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会儿，门开了，姚所长走出来，将二百元钱送到周大爷手上，说窃贼抓到了，马上送去拘留，这是您老的钱。

周大爷站起身千恩万谢，紧紧攥住姚所长的手不放。姚所长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转身安排司机送周大爷回家。周大爷不肯，说家就在附近，不着急回家。姚所长说您老还是早点回家吧，执意将周大爷扶上车……

晚饭的时候，周大爷一股脑将在公园丢钱以及派出所警察快速破案的经过跟儿子讲了一遍，周大爷说，你们警察真是好样的。

儿子停下手中筷子，问父亲，派出所知道您的身份吗？周大爷说，知道。

儿子拿起电话，先是挂通拘留所，问今天公园派出所送人拘留了吗，对方查了一下，没有。儿子的脸色很不好看，挂通姚所长，要他明天早晨到局里来一趟，顺便把二百元钱取走。说完，“咣”的一下撂了电话。

儿子转过身，对父亲语重心长地说：“爸，今天这钱丢的值啊！”

周大爷半天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派出所根本就没抓到什么窃贼，白天的一幕，都是姚所长自编自导的，周大爷想，案子不破就不破呗，何苦姚所长自己掏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