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克锦
世俗政府总是倾向于侵犯皇家的领地,在日本表现得还很克制,在泰国就引起了支持国王的政变,在尼泊尔则以革命的方式宣告了王室的出局。
对已届73岁高龄且曾罹患前列腺癌的日本天皇明仁来说,2006年的9月是令人宽慰和充满希望的。9月6日,天皇次子秋筱宫亲王之妻在东京剖腹产下一子,已经40年没有男孩出生的皇室终于有了男性继承人,日本几乎举国欢腾20天后,安倍晋三入主位于永田町的首相府,并正式组阁,波澜不惊地将日本带人“后小泉时代”。
两件喜事相比,很难说哪个更重要,因为固然天皇在实行议会内阁制的日本只具有象征意义,但却代表着2000年来从未中断过的道统,关乎日本能否坚持自己民族文化的信心问题。首相三年五载就可能更换,天皇却是终身制。明治以来140年不过出了4任天皇,在位时间最长(达72年)的裕仁居然挺过了东京审判,直到1989年才咽气。
所以,即使男女平等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但当2月小泉把“为日本有史以来第九位女天皇(即太子妃雅子5岁的独生女爱子公主)开道”的《皇室典范》修正案提交国会讨论时,还是引起保守人士的强烈反弹,会议开到一半时,幕僚忽然传来二皇妃纪子已经怀孕6周的字条,舆论大哗。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重,小泉政府被迫搁置提案。
本来,如果提案通过,国会就将在某种程度上介入王室事务,也为日后继续修改《皇室典范》开了先例,这对天皇权威的削弱有着仅次于麦克阿瑟为日本制定新宪法的影响。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却被一个小男孩悠仁的诞生所破坏。该男婴的皇位继承权仅排在其伯父皇太子德仁和其父文仁亲王(40岁)之后,居第三位,亲政机会很大。
悠仁的降生使明仁可以不去理会执政党内部的一些叫嚣,比如麻生外相呼吁他也去参拜靖国神社。事实上,明仁登基17年来,始终在努力化解与邻国的积怨,并与日益右倾的小泉政府保持距离。譬如,明仁是皇室中第一个承认日本皇室可能有“朝鲜血统”的人;他在位时只参加战争死难者的悼念活动,从未踏足靖国神社;他号召日本国民正确理解历史,并于年初首次向二战外国死难者致哀。这些姿态让小泉政府颇为不安。
更让推崇“皇国史观”的右翼势力惊讶的是,7月20日曝光的原宫内厅副长官富田朝彦的日记,披露了卷入二战甚深的裕仁天皇后来之所以不再参拜靖国神社,是因为它合祀了甲级战犯的缘故。富田日记公开后,对小泉参拜的支持度直降11%。
这样的气氛下,安倍也只能继续模糊策略,回避本人是否参拜的问题,并在上任不到两周时闪电访问北京、首尔,间接“赔不是”。但安倍经常提“美丽的国家”,以替备受诟病的“国家主义”正名,上台不足3个月就修改《教育基本法》,强化爱国主义教育;他还推动明年1月防卫厅升格为防卫省,这些举动未来也需要天皇的背书。
与日本皇室添丁喜庆时国内政局转变的安静祥和不同,泰国在普密蓬国王登基60周年庆典之际发生了“雷声大、雨点小”的军事政变。79岁的普密蓬国王在9月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假手忠于他的军人发动政变,让一个权势“像国王一样”的总理黯然淡出政坛。后者,既得罪了城市中产阶级又觊觎国王的尊崇地位,所以空有千万党徒而无回天之力,只得从纽约灰溜溜跑回伦敦,又从北京溜达到香港、巴厘岛,以伺机回国。
由国王默认的政变来解决民主本身不能解决的难题,这需要时间。而泰国民众对前陆军总司令素拉育领导的临时政府渐失耐心:惩治腐败、社保改革、灾区重建、调和与泰南穆斯林的关系,都还是纸上谈兵。于是,他信时期的民运势力蠢蠢欲动,反对党也开始公开集会与军政府叫板。他信本人,据说希望在踏上曼谷土地时就被软禁,以上演一出昂山素季似的剧情,那样“他信力量”或可东山再起。但国王显然不要他回来。
泰国的“变天”其实是国王自导自演的滑稽剧,实权还在他的掌握中。而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山国尼泊尔,曾经解散国会和政府的国王贾南德拉却最终在无法阻挡的民主进程中被议会虢夺了绝大部分特权,不仅丧失了传统意义上的君权,甚至连能否充当“象征性的元首”也成了问题。好在他在4月群众反国王示威最高潮时知难而退,主动恢复被解散的议会、恢复多党联合政府,这才避免了身首异处的法国大革命式惨剧发生。
延续了近两个半世纪的尼泊尔王权走向衰落,尼泊尔由君主国变为世俗国,这既是“七党联盟”不顾领导人被抓不断逼宫的结果,也得益于他们与原先水火不容的反政府武装同仇敌忾的抗争。11月21日,双方的代表在一份告别10余年内战、组建大联合政府的协议上签字。至于是否还要保留王室,则有待明年6月的制宪大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