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戏剧的高级“生活”

2006-05-27 04:59
中国新闻周刊 2006年13期
关键词:安魂曲剧团戏剧

颜 榴

2006年春天伊始,在北京的舞台上,一下来了不少国外优秀的戏剧演出,这和不久前大家聚焦人艺代表的中国戏剧的衰败形成鲜明的对比。无论从舞台、表演、剧本各个方面还是剧团的运作,这几场演出对中国戏剧人都有太多可供学习之处。只是我们很难知道,何时才是他们学咸之日?

兴许是2005年的舞台冷清得过了头,2006年伊始,好戏节节而至,似久旱逢甘霖。在北京,从元旦那天美国音乐剧《Rent》奏响了序曲,整个3月中旬到下旬,日本、俄罗斯、以色列的系列演出持续地兴奋着我们的神经,一次次的“眩晕”让我们愈加心悦诚服于邻国异邦的艺术家,俄罗斯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日本的三个小剧场戏以及以色列的《安魂曲》,这三个国家的戏竟是构成了三个清晰的台阶,足令中国同仁比照着反观自身。

俄《智》剧:给主流剧团上课

如果不是借”俄罗斯文化年”普京的来访,我们恐,白仍没有机会见到这有250年历史的”国家模范小剧院,的演出。这个为皇室而建立的俄罗斯最古老的剧院代表着俄国主流戏剧的高水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便属于现实主义的范本之作。

它讲一个出身寒微的年轻人是如何挤进上流社会,为了改变自己一辈子做一个平庸、贫穷的公务员的命运,格鲁莫夫施展出了超凡的外交才能:他向远房叔叔献媚,为老将军润色文稿,一边攀结富孀之女的亲事.一边假意追求性情冲动的婶婶。当然,他潇洒、机智。巧言令色,且感情充沛,所以当他在做这一切时并不让我们——观众感到厌烦。但最后当他即将大功告成便把所有的计谋写进日记、打算给未来的孙子做教材用时,却不幸被婶婶偷走了日记本。充满报复心的女人得意地公之于众,上流社会的人打算彻底赶走他,不料格鲁莫夫竟是如此地沉着.他从舞台上走下来一番雄辩,对着台上那些面面相觑的老爷。太太们说,”你们会要我回去的,你们需要我!”一人首肯后,婶婶马上接茬,“那交给我来处理吧。”

一出讽刺喜剧就这样在笑声中结束了。人称现实主义是生活的镜子,这就不奇怪欧洲某国总统要求所有的部长观看这出戏,因为里面不乏权谋和官场之术。除却思想性,《智》剧的赏心悦目还体现在舞台呈现上:烟雾中转台暗转,以垂下的帷幕迅速陈列出几个贵族之家各自的富贵装饰,切换自然。众多演员体现出的俄罗斯式的贵族范儿有耳目一新之感,曾出演过电影《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的“婶婶”一角的演员,年纪虽大,但为爱情癫狂的姿态却是令人叫绝:走到观众席中的青年”格鲁莫夫”只觉其气质优雅逼人。

类似这种写实主义的戏在中国舞台其实是最为多见的,但布景累赘。表演做作也是中国戏最易犯的通病,对于中国各主流话剧院团来说,《智》剧还真是来对了。

流山儿带来民间戏剧希望

精干的流山儿祥出现在解放军歌剧院,这个年近六旬的前卫戏剧家长着典型的日本人的面孔,如果他从人群中走过恐怕不会给我们留下好印象。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只不过恰好生在日本做出了有日本民族特色的戏剧,却早已跨越国界赢得世界的赞同。去年初的《盟三五大切》已显示了流山儿导演的奇诡之处,这一次的三部戏则让人佩服这个剧团创造风格之多重。

音乐剧《玩偶之家》不是易卜生的那个名剧,也许译成“人形之家”更贴切些。人形就是木偶,一个木偶家族被人操控着最后杀掉了自己的孩子,仿歌舞伎的表演是它的特长。《宁静的歌声》没有一句台词,在全白的背景上以现代舞的动作铺陈人的喜悦和哀伤。《高级生活》是四个流氓的幻想,他们吸毒、抢劫银行,但他们的疯狂.暴力却令人同情、

这三台戏既有各自鲜明的气象,又同受一种导演语汇所操控,即舞台上人的动作:思维与灯光、音乐等其他技术元素的高度融合——这原本就是戏剧艺术的法则,但实施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国内不少实验性的小剧场戏剧或者剑走偏锋盲目晦涩,或者随行就市效法小品.分寸上总欠火候。流山儿的作品最宜于作为他们的范本,比如观演之间如何贴近,角色与演员如何高度同化除了让戏好看之外,流山儿还善于营造现代主义的寓言景观:韦伯说现代社会里人们在自己制造的“铁笼”里互相猜度和残杀,舞台上木偶及木偶操控师的行动确乎在做这种形象的演示;沙漠中的旅行者和男人。女人们的舞蹈隐含多重的喻意.而流氓们的悲剧命运与黑色幽默的强烈反差一下子就照见了这个时代前进中的深奥谜局,

当然,这极度“现代“的戏剧形式应当视为是高度发达的日本社会给其戏剧家的一种生活厚度,并不是我辈能一蹴而就的。不过有一点却值得我们仿效,流山儿事务所只是日本3000多个民营小剧团中的一个,虽然艰难,但剧团坚持了35年之久,他们的探索模式很可以给中国的民间戏剧团体一些启发。

《安魂曲》:一部无法学习的戏剧

以色列卡麦尔剧院的《安魂曲》是第二次到北京了,两年前它在北京已经引起过轰动。院长诺阿姆先生说,“我们(指以色列人),从公元之初就开始祈祷,祈祷了2000多年,然后到了北京。”这幽默里暗含着一个民族被驱逐的辛酸,似乎漂泊流浪的人更容易写诗,漂泊流浪的民族更容易出诗人,约翰·沁格之于爱尔兰,哈诺奇·列文之于以色列便是如此。

中国古代是一个诗的国度,但是这种传统衰落了,进入现代以来国家虽然历经多次屈辱,但只贡献了有诗人气质的政治家。从戏剧的角度,不难列出《安》剧的诸多优点:舞台空灵、表演朴实、意象清新。情感深邃、配乐高妙,这一切系精心安排但更似浑然天成。最为难忘的是绵延在剧中的由钢琴。弦乐、小号及人声组成的音乐,它似乎是掀动观者情感波涛的密匙,如果把这些放到以色列拥有世界上最高水准的交响乐团、产生过杰出的小提琴家帕尔曼这样的背景中也就不难理解了。

再看《安魂曲》,觉得它不只是一部戏剧,不管是因为它讲了三个人死去的过程.还是编导列文怀着对自己死亡的预感创作了它,它最后由诗意而上升的哲学高度是每个人不管你看不看戏所必须面临的终极问题,这个问题在戏剧里以这样高超的境界呈现乃是一种偶然,它可以证明在现代主义工具理性的“铁笼”之后,艺术能够承担”救赎”。

从这个意义上说,《安》剧竟又是一部不可学的戏剧。国内戏剧喜好豪华的制作,在浮华与喧嚣中暴露着精神的苍白。这似乎也不能全怪戏剧人,中国尚向现代化行进的过程之中,戏剧人和全国人民一样,”脱贫”的愿望把他们带向物质层面的攀比,暂时还难于抛弃这种手法。这也许可以解释最近有一出《原野》仿效《安》反显做作的原因。但这并不是说国内的戏剧继续铺张就顺理成章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是做戏的还是看戏的,《安魂曲》这样的作品可以藏在内心,作为灵魂的一方净土来对待,珍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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