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军
那天晚上,父亲一连几个电话催我回家,最后一个电话还是通过领导转到的。当我从办案点急急忙忙赶到父亲身边时,已经近十点钟了。父亲正在看新闻,看见我,他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说,啊,回来了?
我说是,并问他一连几个电话催我回来什么事,为何不能在电话里说?
父亲说,晚上睡不着觉,就想看看你——当处长了,应酬不少吧?
哪来的应酬?我笑笑。
这时父亲站起身来说,这是你曾叔叔让我捎给你的,你不回来,我明天也要给你送过去。父亲将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叹了口气说,你曾叔叔的儿子海量出事了,你得想法帮他打点一下。
我怔了怔。
曾叔叔是我的恩人。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父亲一连跑了十来家,还是没借到钱,耷拉着脸回来,准备劝说我别念大学了。这时曾叔叔来了,他把一沓钱塞给了我爸说,小七(我的小名)将来会有出息,让他继续念吧,海量他妈也不急着开刀。
大学三年级时,海量妈因耽搁了治疗时间去世了。我还算争气,毕业后,考进了检察院,成为一名检察官。
父亲说,这案子是你的一个同学负责的,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这些年来曾叔叔没麻烦我们一次,这次厚着脸来找我,你要不办,我也没脸见他。
我把那个信封推给父亲,然后轻轻对他说,爸,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为官要廉洁吗?检察院是法律监督机关,维护的是公平正义——何况我说了也不算。
爸知道你的活动能力,你的那个同学跟你关系不错,你跟他打声招呼不就行了?
我还想说什么。父亲却说,没事的,你看看报纸上那些贪官大多是弄了几百万后才出事的嘛。你曾叔叔对我们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父亲又说,你曾叔叔就这一个儿子,海量如果入狱,那你曾叔叔怎么活?
看父亲很伤心的样子,我只好先安慰他安心睡觉。
你自己看着办吧。父亲突然间满脸泪花,非要我把钱带回去不可。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城里的。
第二天一早,我又回到老家,想和父亲好好谈谈。半路上碰到了曾叔叔——曾叔叔问我怎么有时间回来。
我说,还不是为海量的事?
海量怎么了?曾叔叔听我说完后哈哈笑了,说,那是你爸在试探你呢。每当看到检察院查办那些贪官的新闻,他心里就担心,担心你经不住诱惑变质变坏。
我在曾叔叔严肃的神态中拆开了那个信封。信封里装着的竟是一沓假币,上面写有一行字——当官且莫恋功利,腐败皆因私欲起。为民为己常三思,乱用权利必自毙。
回到村里,父亲正在阳光下津津有味地读报。我对父亲说,爸,我把您给我的礼物放在了办公桌最醒目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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