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伤、浪漫和理想化,是文学作品中三种不同的审美形态和审美风格。所谓感伤,是指作家的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形成较大的情感落差后所产生的一种思想和情感反映。具有浪漫风格的作品,其内容常常表现为对自然风光的歌颂,对爱情、友谊的赞美,对作家某种信念的提示,或是基于对现实的不满而表现某种远离世俗的超脱感和虚幻感。理想化则是作家依据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理想和愿望而创作的作品,常常借助奔放的语言、丰富的想象、奇特的夸张等手法来加以表现。
阅读古典文学作品,我们发现除了一部分纯属感伤风格(如李煜后期的诗歌)或浪漫风格(如陶渊明的大部分诗歌)的作品,更多的是在感伤中见浪漫、示理想,形成一种独特的“感伤——浪漫——理想化”的表现结构,而浪漫和理想化常常融为一体。大凡生命力强、经久不衰、千古绝唱式的作品,往往是这类内容和形式结合得相当完美的作品。这类作品立足现实人生,在暴露现实、鞭挞邪恶、展示不幸中,借助浪漫的抒情和理想化的渲染,表现出积极的人生态度,并以之唤醒人、教育人、激励人、鼓舞人。中学语文教材中就不乏这样的篇章。从题材和主旨表现的不同形式,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
一、基于对严酷现实的不满,借助浪漫化风格,表达摆脱困难奴役、追求幸福自由生活的理想和愿望。
选自《诗经》的《硕鼠》篇,可谓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诗歌以复沓手法,在反复咒骂奴隶主不劳而获、穷奢极欲的剥削行径,揭示严酷不均的社会现实的基础上,喊出了“誓将去女,适彼乐土”的时代强音,深切地表现出奴隶们欲摆脱贫困,摆脱剥削和压迫,追求美好自由生活的理想和愿望。可以说,这既是奴隶们不堪忍受奴隶主盘剥压榨的呐喊,更是追求幸福、向往自由的歌唱,既饱含感伤色彩,又具有浪漫和理想化风格。
不难看出,这类作品,由于抒情主人公以积极顽强的人生态度,面对现实,面对不幸,往往给人以启迪、以激励、以鼓舞。而其艺术容量和思想意义较那些纯粹的感伤型作品,如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之类,要丰富得多,深广得多。它对比鲜明,感情激越,畅想合理,意义显豁。虽然那所谓的“快乐的地方”有点抽象,而且在那种到处充满着阶级压迫和剥削的奴隶社会,绝难寻找,但它毕竟立足现实,充满了坚定的信念和乐观的斗志,给人的是勇气、力量、希望和鼓舞。
二、基于对邪恶势力的不满和对无辜者的同情,借助浪漫化风格,表达伸张正义、惩治邪恶的感情和愿望。
关汉卿的《窦娥冤》,可谓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作品在冷峻地描写一介良民窦娥的悲惨身世和不幸遭遇,深刻揭露元代初年恶人横行、政治腐败的同时,借助神奇的想象和浪漫化风格,大胆地描述窦娥屈死刑场前立下的三桩誓愿(血溅练、六月飞雪、三年大早)及其应验情况,表现出作者欲伸张正义、惩治邪恶的理想和愿望,从而使故事在感伤的情调和悲哀的氛围中显出一点“亮色”。这里尽管流露出的只是一种非常纯朴善良的情感和愿望,而且带有浓厚的“因果报应”思想,但这恰恰是作品最成功的地方,作者正是借助时人普遍存在的“因果报应”思想,来表达其纯朴的理想和愿望,使作者感伤而不低沉。由于理想中的邪恶得到惩治,正义得到伸张,愿望得到实现,令人在凄婉中产生快意,在忧怨中感到满足。
三、基于对封建权责和龌龊世俗的不满,借助浪漫化风格,表达蔑视权责、厌恶世俗的超然情怀。
诗仙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这方面的杰作。诗人面对惨遭权贵排挤、被放出京的现实,不是一蹶不振,灰心丧气,而是途穷志坚,放达乐观,既抒发了“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飘逸情趣,更唱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反封建强音。这与一些同为士大夫,同样仕途坎坷不得志,却空发“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人相比,其志趣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他超然物外,拨于尘累,“直如朱丝绳,青如玉壶冰”,光明磊落,坦荡做人,岂是世俗中人所能企及!
四、面对国破家亡的悲怆现实,借助浪漫化风格,表达献身国家的理想和愿望,这类作品的代表,莫过于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了。
作者面对“山河破碎”、“身世浮沉”的现实,不是一味慨叹个人的不幸,始终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联系在一起,发出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唱。何其悲壮,又何其乐观!这是一种惊世骇俗的生死观的生动写照,是献身国家的伟大品格和抱负的渲泄,它虽不免使人感伤,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的感召和力量的鼓舞,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以其独特的魅力激励着世世代代有识之士,与反动派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相比之下,封建亡国皇帝李煜那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慨叹,虽成为写“亡国恨”的名句,却到底没有文人诗那么感人,也产生不了那么巨大的力量。
(王志雄,甘肃省通渭县襄南职业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