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世界

2005-04-29 00:44刘吉祥
延安文学 2005年1期
关键词:佛罗伦萨比萨维也纳

刘吉祥

罗马城怀古

我不知道罗马城因何得名,但我遐思罗马的名称肯定与骡马有关。一是古罗马曾是盛极一时的古罗马帝国中心,疆域面积横跨欧、亚、非三洲。战场上的胜利说明那时的古罗马国力非常雄厚,而骡马在那时又是非常重要的“武器”。二是在罗马城又有古罗马市场,我们可以遐想那时的罗马市场,要么是伺养着大量的骡马,为前线提供源源不断的“武器”,要么是从战场上掳掠来大量的骡马在罗马市场伺养或买卖。久而久之,骡马的名称也就由此而来,但文艺复兴运动一起,文人学子们又感到骡马的称呼有些粗陋。于是,便将骡字改为罗,从此罗马的名字一直叫到如今。

遐想终归是遐想,但罗马城曾经有过的辉煌却是谁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走遍罗马城,看着那颓然挺立的千年建筑,尤其是看着那古罗马市场及周围的废墟,我原以为早已抹去的兴亡感慨勃然冒出。在威尼斯广场和凯旋门前,我看见了凯撒大帝和他的养子屋大维。出征时,父子二人实在是气吞山河;凯旋日,又惊动得日月目瞪口呆。这时,罗马管制的区域不仅仅是意大利全境,连西班牙、法国、比利时、英国的南部和德国莱茵河流域也成了她的辖区,甚至,为了追杀政敌,凯撒大帝还涉猎埃及,并与埃及女王生有一子,然后又横扫地中海沿岸。实力过于强大,就可以在空间任意挥洒;精力过于旺盛,也可以在时间肆意放纵。这个连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识,偏偏凯撒父子二人却不能克服。于是,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作为养子也是继承人的屋大维,也接受了凯撒的遗传基因,又来了一次挥洒。由此,罗马帝国的版图横跨了欧、亚、非三洲,甚至地中海也成了罗马的内湖。

如今,威尼斯广场成了宣扬古罗马辉煌的讲台,位于广场上凯撒大帝骑着战马的铜像豪气夺人,威势犹在。此时,铁蹄驰骋,战马嘶鸣的声音,仿佛在我的耳边又一阵阵地响起。罗马,有如此多的骡马为你纵横万里;罗马,有如此多的骡马为你呐喊助威,你又怎能不叫罗马。

然事情决不仅仅如此,凯撒还想将豪迈和狂躁集于自己一身。在他看来,伟业既已铸就,功臣就是本人,要想身后和子孙安详,笔端实乃举足轻重。于是,在马背上纵横万里,驰骋疆场的时候,他还想演练一种骑士风度。由此,辉煌的史实经凯撒朴素的叙述,不仅使史实更加大气磅礴,而且还影响得整个欧洲散文的创作添加了更多的迷人的流畅和优雅。

凯撒走了,尼禄、罗慕洛斯·奥古斯都又接踵而至。前者不仅杀人不眨眼,甚至连他的母亲、妻子、弟弟和老师都不放过,而且还一把大火把繁荣的罗马城烧了一半,但他对文化却又十分迷醉,甚至一到剧场看悲剧演出时感动得泪流不止。为了濡养人们的慈悲心肠,他放着皇帝不当,用了一年时间去希腊学习演出,回国后又亲自登台,为罗马文化的繁荣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无疑也推动了罗马文化的发展。他的行为轨迹人们猜测是以虚情假意欺骗民众,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又说明他没有欺骗的必要,以致后来的人们不得不从遗传等角度来寻找原因,但无论如何,尼禄在推崇文化的同时,又使古罗马文化损失惨重,甚至使整个古罗马帝国都蒙上了阴影。后者虽然使一度曾衰落的帝国又得到了发展繁荣,疆域也越来越大,财富也超常的汇集,疲惫的罗马市场也重新焕发青春,但又是他把罗马帝国亲手断送。日耳曼人已经兵临城下了,他还毫不惊慌,悠然养鸡。他容忍大臣们席卷国家财物逃跑,他容忍无耻之徒诱骗自己家人,他将军事力量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让国民好自为止各自为阵。在他看来,大厦既然要倒,企图去扶持反而是一种荒唐;历史既已无意罗马,励精图治就是一种反动。于是,他以促成罗马帝国的灭亡来顺应历史,他以自己的政治死亡来换取民众的新生。他太了解罗马了,拼命抢救无效,无异于制造人间悲剧。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它利利索索地既倒。

悲剧既已谢幕,文艺复兴慢慢兴起。于是,罗马又一次成了文明的中心,也铸造了自己的辉煌。人性与神灵拼搏,人权与王权厮杀,集权与封建对阵,科学与神秘叫板。乱纷纷中你方唱罢我登台,但最终来了的是但丁、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拉斐尔……走了的还是凯撒、尼禄和奥古斯都……“太阳中心说”代替了“地球论”,新大陆、新航线驳倒了教会的宇宙观,从而也揭开了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序幕,被恩格斯称之为是一个需要巨人而又产生了巨人的时代。

拨开历史的烟云,我又回到现实的脚下。在圣彼得大教堂、在古罗马市场、在斗兽场、在许愿泉……我又看到了人们对耶酥是那样的虔诚,对金钱是那样的崇拜,对格斗是那样的兴奋,对未来又是那样的渺茫,我甚至还听到有人将墨索里尼与凯撒、尼禄、奥古斯都放在一起论短长。惶恐之际,我不由得问自己、问古今:罗马,你究竟姓啥名谁?

罗马告诉我,惊人的光辉和惊人的无耻同根而生,浓烈的芬芳和浓烈的恶臭相邻而居。朋友,你可不敢把我的故事说歪。

佛罗伦萨的遗憾

我不知道这样命题是否准确,但我再也寻找不出比这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佛罗伦萨,你太令我遗憾了。

十四世纪以前的欧洲,神权至上,王权霸道,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后随着生产力和商业的发展,逐步地产生了资本主义因素,但又时时刻刻受到封建势力的阻挠。在这种情况下,佛罗伦萨的儿子——米开朗琪罗、达芬奇等人发起了用人性反对神权、用人权反对王权、用中央集权反对封建割据、用个性解放反对禁欲主义、用理性和科学反对蒙昧主义和神秘主义为主要内容的文艺复兴运动,从而揭开了欧洲资产阶级革命的序幕,但佛罗伦萨却对她们的优秀儿子,一会欣赏一会冷漠,一会斥逐一会逮捕,弄得他们至死都不能轻松。然悲剧绝不仅仅如此,文艺复兴运动的先驱、佛罗伦萨另一优秀儿子——但丁的遭遇,并不比那两位先生好了些许,甚至几乎将生命都葬送佛罗伦萨。这次,当我们来到佛罗伦萨,又七转八转来到但丁故居时,我发现故居为三层老楼,窗小墙厚,门前有一盏铁灯,又有一个井台,铁灯无光,井台有盖。看着这如此黝暗,如此狭窄,如此寂静,如此劳累,如此饥饿的故居,我站在窗口向外张望,不停地猜度着当年但丁的目光。这里有他心中所爱而又早逝的女人,这里有新兴共和政权的未竞事业,但由于他站在新兴商人利益一方反对教皇干涉,这位30岁参加佛伦罗萨共和政权,35岁甚至成为6名执政长官之一的斗士,很快就被掌权的当局驱逐,后来又被缺席判处死刑。据说,但丁把离开他不愿离开佛罗伦萨的日子特意选在了白天,其目的所在就是期盼哪怕是有一个人能把他挽留,但他失望了,人们除了欢呼外,就是嗤之以鼻。从此,他开始了他那艰难的流亡生活,也由此步入了创作上的黄金时代,成了一位背着死刑十字架的历史巨人。也许是佛罗伦萨当局感到脸上无光,传话说只要但丁能够忏悔,就能给予赦免,但丁回敬他们的是一声冷笑。结果,佛罗伦萨当局又一次给他判处死刑。如果说第一次判处死刑还可谅解的话,那第二次死刑就完全成了笑柄。试想,宣判一个已经写下史诗般作品《神曲》的人,又怎能不成为历史的笑柄;然此时,但丁确实回不了生他的佛罗伦萨。无奈之际,于56岁时客死他乡。佛罗伦萨就这样失去了但丁,也由此给自己留下了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其实,留下遗憾的绝不仅仅是佛罗伦萨,还有意大利。

拉斐尔,这是文艺复兴时期杰出的意大利画家、建筑师。他出生于乌尔宾诺城,少年时在家乡学艺,21岁时来到佛罗伦萨拜米开朗琪罗、达芬奇为师,开创了圆润、秀丽、和谐一代艺术新风,但佛罗伦萨不接受他。无奈他只好独闯罗马,成功地把壁画和建筑联系在一起,取得了十分和谐的装饰效果,也取得十分惊人的成就。可拉斐尔又是什么结果呢?留给我们的是辉煌,带走的却是耻辱、痛苦。好你个意大利人,放纵的结果是收敛,挥洒的结果只能是服从,就连凯撒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为什么要对一个个文人这样残酷施性了。

事实上,一场新兴的运动兴起和正在进展之际,总会寻几个替罪羊被当作祭品摆在供桌。受佛罗伦萨和意大利遗憾的影响,我的思想忽然回到了国内,翻腾起了那逝去的历史烟云。商鞅变法,终被车裂;王安石改革,法废身贬;公车上书,无力回天,即使是解放以后,知识分子在一度也被称为“老九”……还是回到欧洲来吧,留下遗憾的又何止佛罗伦萨、意大利。

在德国。贝多芬出生于波恩,但波恩人却说他脾气很坏,鄙视一切没有共同语言的人,还有人说他身矮体硕,皮肤黝黑,头发蓬乱,愁眉苦脸,乡下口音,用语粗俗,举止缺乏教养,衣着寒酸肮脏……总之,能用的贬意词想方设法都用上,怎样能歪曲贝多芬就怎样歪曲。无奈,贝多芬只好选择出走。但结果又是怎样呢?贝多芬是走了,可奥地利的维也纳却有了一位大师,为浪漫派音乐从此开辟了一条新路,而贝多芬却用伟大的音乐再加上一颗善良的心圆满了自己,甩给波恩的除了悔恨,还有那狭窄的故居。在奥地利。莫扎特出生于萨尔茨堡,5岁开始作曲,6岁因生活所迫在欧洲各国巡回演出,8岁有交响曲问世,11岁开始写歌剧,14岁时在意大利米兰亲自指挥欧洲最大的交响乐队,演奏自己的作品。但35岁在维也纳去世时,出殡那天没有音乐、没有亲朋,只有漫天大雪,还有刺骨寒风,一个掘墓老人用一口薄木棺材将他草草地埋进万人坑了事。以后,萨尔茨堡感到了脸红,想把自己的游子领回家门。谁料想,维也纳做得干干净净,不仅争抢了莫扎特的全部成果,连莫扎特的尸骨都弄得无影无踪。无奈,萨尔茨堡只好面对苍天沉思,想知道自己养育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其实,这是解读不了大师的,因为一般民众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高度上来试图解读大师,他们的思维依据是日常的行为图谱,而大师是生活在另外一个天域的,即便萨尔茨堡也进入了这个天域,他们也只能惶恐自己对莫扎特的负疚。

在英国。莎士比亚出生于埃文河边斯特拉福这个小镇,正是因为出生于这个小镇,致使莎士比亚生前和死后遭受了种种非议,甚至连他存在的真实性也受到了责难。他十三四岁时因家里交不起学费就辍了学,22岁时因偷猎了人家的鹿逃跑到伦敦。到伦敦后先是看马,后又演戏和编剧,由此也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生涯,特别是他用自己的艺术才华,以资产阶级人文主义的观点反映了新兴阶级的政治要求和生活理想,从而把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戏剧推向了高峰。但当他52岁去世时,虽然当地有送哀诗的习俗,可没有人给他致哀;他的作品曾在英

国的文化界一次次引起地震,可他去世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更可悲的是,他含恨九泉了,人们却挖空心思,津津乐道地考证起了他和他的作品的真伪。一个伟人的寂寞,再没有第二个比莎士比亚这样彻底了。然我们不要忘记,制造这场荒诞戏的正好是英国人自己。但当社会发展到几百年后的今天,据说整个英国,特别是那个小镇,一下子又不得了啦,几乎把全部的名声、生计、经营都靠到了莎士比亚身上,好像这块沃土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候大师的出生,等候大师的长大、离开、回来、去世,然后再等候世人来瞻仰,但面对如此情景,我们除了产生复杂的感觉外,再就是只好说一声:对不起,不列颠,莎士比亚已经走出了国门。

在荷兰。伦勃朗出生于首都阿姆斯特丹,36岁的那年即1642年,有16个保安射手凑钱请伦勃朗给他们画群像,大师觉得把16个人都安排在一幅画中非常困难,只能设计一个情景。于是便按照他们的身份,接到了报警后,他们准备去查看,队长在交代任务,有人在擦枪筒,有人在扛旗,周围又有一些孩子在看热闹。这幅画,就是人类艺术史上的无价珍品《夜巡》,但在当时却遇到了麻烦。那16个保安射手认为没有把他们的地位摆平,阴暗、大小也不同,他们不仅拒绝接受,而且还上诉至法院。开庭之日,阿姆斯特丹像过节一般,无数的市民都来观看。有的咧嘴大笑,这笑声不是来自艺术判断,而是对他人遭殃的兴奋;有的声嘶力竭,要求洗清这幅画给全城带来的耻辱;有的还玩起了幽默,“你们说他画得太暗,他本来就是黑暗王子吗!”不要问,这件事是以伦勃朗的失败而告终,但由此也断了他靠艺术创作来维持生计的正常生活,穷困潦倒,去世时只有埋葬一个乞丐所需的费用。但100年以后,阿姆斯特丹才惊奇地发现,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波兰的一些著名画家,自称都是接受了伦勃朗的艺术濡养。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人们在为伦勃朗鸣不平的同时,只能感叹低劣的文化环境,不仅可以断送大师的艺术生命,甚至包括生命本身。

还有丹麦的安徒生,还有法国的……甚至像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也不例外。人们对希腊、罗马产生了兴趣,但对希腊、罗马的实址又不以为然,甚至根本就没有实证意识和缅怀心绪。文艺复兴需要兴建各种建筑,而又缺少建筑材料,这里正好堆积着大量古代的象牙白石材,于是一次次搬运和挖掘,没有倒塌的则为了取材而拆毁。于是,文艺复兴了,古希腊、古罗马的繁荣不见了,以致留给后来人的是一片废墟,还有野草冷月。

这样的悲剧实在是举不胜举。

这样的遗憾不仅外国人有,中国人也会有;昨天有,今天明天还会有。这说明,艺术不仅是一种喜悦、收获,同时也意味着悲哀、付出,一旦能够在空间与时间的结合上达到有机、完美的统一,那就是一种气势,那就是一种韵味,那时也许就再不会有遗憾的事情发生了。

但那样的事情也太难了,就像但丁在拉文那去世后,佛罗伦萨多么希望把他的墓葬隆重请回,但拉文那市又怎么会放?可请不回对佛罗伦萨来说又意味着是一种耻辱。于是,两城商定,在但丁墓前设一盏长明灯,灯油由佛罗伦萨供给。一盏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点下去需要多少油呢?佛罗伦萨才不管这些,她只是想通过这一束光芒、一丝温暖,能永久地安慰受委屈的游子的心灵,同时也点化佛罗伦萨、意大利、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的大街小巷,点化各色人种的行为走向。

面对比萨

面对比萨,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来意大利的游客,不管老幼,也不管文化层次,都要来比萨呢?论风景,它说不上雄伟也说不上秀丽;说古迹,它虽然在古代是兵家必争之地但又没有留下多少实物;论风情,它只知忙忙碌碌,没有太多的刺激;说饮食论特产,虽可列举几样却也不能见胜于欧洲各地。那么,它究竟凭什么呢?

我以为,它凭的是自己走歪了的一段历史,错了的辉煌。

伽利略,是比萨贡献给人类的一个著名科学家。他的出现使天地翻了一个滚,“日心说”代替了“地球论”,由此也揭开了人性与神灵的拼搏、人权与王权的厮杀,集权与封建的对阵,科学与神秘的叫板,但伽利略自己的结果又是如何呢?先是一次次被迫写忏悔书,接着是入狱,直至最后绞死。皇权与愚昧又一次呈现出了它的强大,人权与科学再次又被扼杀。而这里边,有教皇的尊严,更有平民百姓的微笑,即便今天,人们说起比萨,也是津津乐道于但丁、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拉斐尔等佛罗伦萨四杰,再就是比萨斜塔。但我认为,伽利略的“日心说”价值绝不在四杰的“艺术论”之下,它结束的是一个落后愚昧的时代,开创的是亮丽无比的未来。正因为伽利略的“日心说”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所以,皇权赶快把他绞杀,甚至平民百姓也把他嘲笑,但这再次说明,真理有时往往在少数人手里,作为后来人,应时时刻刻把他们铭记。至于比萨斜塔,我以为更是一段走歪了的历史,错了的辉煌。

为了让渔民家属登高望远,看着亲人安全返航,比萨人决定修建一座平顶的八层宝塔,但修着修着发现塔身开始倾斜,无奈只好停工。八十年之后,比萨人重新施工,于1350年最终完工。塔起来了,但身子却不正,从北边测高56.7米,南边侧高55.8米,羞羞答答之中比萨人也就把它叫做斜塔,至于用途,更是改变了初衷,不是为比萨人登高望远所用,而是为人们远离它游览所看,以致成了今天比萨人向世人推荐比萨的一个亮丽看点,而来比萨的人也乐于为此乐此不彼。

一个错了的东西,人们却一味地将错就错,甚至还一步步地把它推向辉煌,而辉煌的伽利略却被自家人一步步地推向死亡。历史怎这样无情,公道公理公正又何存,难怪比萨人竟不知比萨位于阿尔诺河下游的冲积平原,土质松软,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因为伽利略已经死亡,比萨人正热衷于文艺复兴。于是,“四杰”们登堂入室,斜塔也被人们一遍遍擦脂抹粉。先是给塔基加上泥套,浇灌670吨铅,以抑制日益倾斜的塔身,又是用两条不锈钢索缠绕加固塔身,再就是采取保护性措施,在塔的四周围着铁栅栏,使游人只能远看不能近身。但看来看去,我怎么也产生不了世界遗产的感觉,相反,一股股虚假文明的感慨却油然而生。

比萨,曾占据意大利古代的军事地位,也曾称雄四周。后来,佛罗伦萨人穷起直追,一直到把比萨人打败为止。由此,佛罗伦萨成了欧洲文艺复兴的摇篮,比萨、意大利乃至欧洲的历史也予改写。但比萨人也不甘落后,又一次地显示出了“以斜反正”的本领。你有四杰,我有斜塔;你以天主教神为载体,呼唤人的自我认识、自觉觉醒,我就以斜塔为平台,挣亮点卖看点,从而又开创和掀起旅游文化之热潮,也引起了世界各国旅游者的强烈兴趣。

但面对比萨,我又似乎不能自圆其说。

于是,又一次次地面对比萨,审示历史,伽利略、斜塔,斜塔、伽利略……

恍然间,我又看见了长城、故宫,还有那一座座古城正朝着比萨走来,向我靠拢。这些,哪一个又不是文明的象征和今天人们的骄傲,但在当时,哪一个又不是劳民伤财,还有屈死了多少冤魂。

唉,面对比萨,我——

沉重的维也纳

尽管维也纳没有罗马那样的皓首黄卷、颓墙残柱,但我以为,维也纳仍然很沉重。

有人曾说,维也纳低头抬头都是文化,但毫不夸张地说,时至今日,这种文化只是凝冻成一种重复式的纪念,艺术不再有勃发的创造势头,市民也不再有旺盛的发现激情。

有人还说,这种凝冻成的重复式的纪念,说明维也纳在历史上曾经接纳、拥戴过不少艺术大师,但不客气地说,这种太重的文化负担,加上自己的社会经济发展状态,又使维也纳不能像巴黎、柏林、伦敦那样为程式化纪念注入实质性的现代精神。因此,维也纳就显得非常沉重。

维也纳人明白了这一点,但音乐会年年照开。我明白了这一点,不由得想抒发情怀。

莫扎特是维也纳人的骄傲,但也是维也纳人使莫扎特陷入了悲哀。他从家乡萨尔茨堡来到维也纳后,娶了一位维也纳女人,正是这个女人的贪婪、算计、抱怨,不仅毁了莫扎特,甚至还祸及莫扎特的父母和姐姐,甚至使最爱面子的老莫扎特也只能在嘲讽中苦度晚年,但维也纳人却一如继往,全没了欧洲人爱打抱不平的习性,音乐照听,舞照跳,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难怪萨尔茨堡的人抱怨:一个伟大的音乐生命,为何如此拙于情感选择?一个撼人的精神系统,为何陷落于连常人都能很快发现的邪恶陷阱不可自拔?他的孩童般的无知如何通达艺术上的高度成熟?他的内心创伤为何未曾在乐曲中有点滴流露?他那天才的手指又怎么抖抖瑟瑟地写出了那些卑谦乞讨的字句?……维也纳人不愿意想这些,也就不明白这些。所以,一生把世界音乐推向高潮的人,35岁时就在维也纳去世,出殡那天没有音乐,没有亲人,只有漫天大雪,刺骨寒风,再有一个草草掘埋莫扎特的老头,再就是当莫扎特的亲人去寻找莫扎特的尸骨时,尸骨早不知去向。

贝多芬是波恩人将他推出了国门、家门,来到维也纳后,他虽然生活朴素,但讲究体面、整洁和艺术家的风度,可有人硬说他头发蓬乱,衣着寒酸,用语粗俗,缺乏教养……这里边既有波恩人的恶意歪曲,也有维也纳人的目光在作祟。在维也纳人看来,他们本不该对这样一个处处看不上眼的波恩人青睐,然而这个人又演奏出了无与伦比的音乐;他们本来就为这样的音乐配置了一种人生等级,但这种等级却在贝多芬面前被粉碎得彻彻底底;他们原本希望贝多芬的音乐只是一捅就破的肥皂泡,但捅来捅去就是捅不破,甚至点滴成泉,流畅成水;他们原以为这个貌不惊人的人来维也纳,只是一种逃避、谋生,谁料想连“莫扎特们”听了他创作的音乐后,也感到十分惊人;他们对贝多芬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敏感,但越敏感越觉不顺眼,甚至不顺眼得他们痒痒得浑身难受。于是,在维也纳人看来,解除难受的唯一出路,就是用谣言和中伤来传播贝多芬的不是。结果,“内心本善”,且又一生创造辉煌的人,不仅在维也纳搬了80多次家,甚至大师本人也被维也纳人弄得面目全非。

老小施特劳斯虽然因谱写《维也纳森林的事故》、《蓝色的多瑙河》等乐曲而名扬世界,特别是他们所描述的鸟儿啼唱、流泉淙淙、微风低吟、空气芬芳的佳境,直到现在还令世界游客把维也纳神往,但维也纳人对他们又是怎样呢?身前的不恭,身后的不敬,难道仅仅靠一尊雕像就能慰藉他们的心灵吗?

舒伯特是慕名从法国而来,居住的旁边有一所破旧的磨坊,村口的一株菩提树下有一口水井。磨坊的主人有一个叫露西的女儿,人长得非常俊俏,而且每天早上又提着水桶到井边打水。舒伯特看着这番情景,自然也就触景生情,最终以露西为原形谱写了《美丽的磨坊姑娘》这首世界名曲。如今,尽管林区不少村子仍保持当年原貌来纪念这位大师,村边的磨坊、水井、雕花和彩绘的木头房子、小酒馆门前也挂着小灯,使游人触景生情,自然想起大师笔下那诗般的田园画境,但大师当年就没遇到什么难堪之事吗?就没遇到维也纳人的诽谤吗?而这些难堪和诽谤,又对大师的艺术生涯起到了什么作用?

甚至还有希特勒,他也曾几次来维也纳学习音乐、绘画,但艺术没学到,却让他感受了民族与民族的厮杀,从此愈发让他强化了“日耳曼”意识,直至把世界推向灾难的深渊。

……

太沉重了,维也纳。

但维也纳人似乎明白这一点,又似乎不明白。此刻,当我们走出维也纳市区,来到去萨尔茨堡、林茨的路上,我发现在路边农舍门前,坐着一堆堆红脸白须、衣着入时的老人,他们虽然无所事事,却无落寞表情,又不像在思考什么,更不东张西望。与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便展开一脸微笑,仿佛说:“出来玩吗?今天的天气真好!”并不期待你有太多的回应,而山坡上,又徜徉着一对对情男情女,但小车和摩托又都掩藏在树林之间,不像怕失窃,仿佛是怕这种现代化的物件窃走浑厚的风光。

太悠闲了,也太令人遗憾了。

历史本来就坎坷、幽暗,现实又如此旋转、奢侈。

维也纳人,还是在悠闲中多一分反省,在音乐中感受一下遗憾吧。

林茨街上穿旗袍的中国女人

按照行程安排,我们一行在奥地利的萨尔茨堡过夜后,第二天就直达德国的慕尼黑。谁料想,车子上路后不久,导游就接到了从慕尼黑打来的电话,说慕尼黑住房紧张,要求我们推迟一天到达。于是,我们一行也就阴差阳错般地在奥地利的边陲小镇——林茨,提前歇脚了。

太阳正在林茨上空的东边笑眯眯地走着,我们一行就到了下榻之地。稍事休息后,大家也就三三两两地上街去转悠。于是,也就遇上了一位穿旗袍的中国女人。

宽阔的街道上,空荡荡的有轨旅游车仍在不停地奔跑,而在小镇东头的一座教堂门口,有一位穿着旗袍且又婷婷玉立的中国女人在吆喝。

循声而去。在异国他乡听见了乡音,看见了乡容,彼此也就情深意切地叙起了乡情。她是东北人,十年前随丈夫来林茨谋生。丈夫在一工地上打杂,虽然忠厚木讷,但也很能干;她在街上摆着小摊,每月的收入也很乐观。几年后,她攒足了钱,再贷一部分款,居然买了一部车搞旅游。她把丈夫送去考了驾照,做了自己中巴车的司机。她则随车子来回跑,当了导游,热情地招呼往来顾客。在来来去去的风尘中,她盘着发,穿着旗袍,让风情万种的欧洲人着实都害起了相思病,加上她的车也跟别家的车不同,湖蓝色的座垫,淡紫色的窗帘,给人的感觉除了异常整洁外,再就是雅。所以,小镇上的男人有事没事总想往外跑,除了想坐她的车外,更主要的是想看她这个人。

一个篱笆五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小镇男人们的帮助下,她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却不料,一场意外的车祸,所赚的钱全赔进去不说,还搭上一辆车和十几万的债务。于是,小镇上的女人们便兴高采烈地说,这个穿旗袍的中国女人怕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说到这里,她双拳紧握,怒目而视,接着便掷地有声地说:“打不死的吴清华,我还要站起来。谁叫我是个中国人。”结果,半年以后,她又在街头出现了,干起了从前的老本行——摆地摊,卖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生活用品。小镇上的人在街头见到她,顿时就感到眼前是那么明媚亮丽。她有如瀑的头发,却喜欢梳理得纹丝不乱,用发夹盘在头顶上,又显得那么高雅富贵;她有修长的身材,再加上喜欢穿的旗袍,更显得款款有致。她哪里像是守着地摊赚生活啊,简直就是把整条街当成她的舞台,向林茨人展示东方女性的风采。于是,小镇上的人们又在饭前饭后谈论起了这个穿旗袍的中国女人。男人们的话语是带着欣赏,说中国女人就是不简单;女人们的语言里却带了些怨怼,说一个摆地摊的还穿什么旗袍,但话音刚落,就一个个地朝她跑去,要求她能给送一件来穿穿,但穿旗袍的中国女人却不介意小镇人们的议论,旗袍照穿,发头照盘,优雅地守着她的地摊,周身散发出明亮的色彩。而这样的色彩,着实又让小镇上的人没办法拒绝,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爱到她的摊子前去转转。男人们除了爱和她闲聊几句外,总要挖空心思地甩下几个小钱,女人们更喜欢跟她讨论她的旗袍、她的发型,临走总要买上一两件商品,而每当此时,我们这位穿旗袍的中国女人,在把脊梁挺得笔直的同时,也不忘把笑容送给热情好客的林茨人。

“这几位女士要点啥?噢,你们是说我穿的旗袍。”就在我和她谈论她在林茨的遭遇的时候,又来了几位当地的女士来和她讨论她的旗袍。于是,我便见好就收,朝街的那头迈开了脚步,但无论走到哪,在眼前晃游的总是这个穿旗袍的中国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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