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领导来县上视察工业园区建设,县报主编牛正亲自出马,带着编辑部主任叶武去采访,要写一篇有分量的报道。
五月的太阳有点毒,空气也有点闷,孙书记和方县长正在指指点点给省委领导介绍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园区企业情况。紧随在后的牛主编突然感觉头昏,脚下发飘,打了个趔趄,把右手搭在县委办副主任文明肩上。文明扭头,见有点不对劲,刚要扶他,他却腿一软,像一堆没有骨头的肉一样顺文明的腿溜下去。亏得文明反应快,急伸手拉住胳膊,才没有倒在地上。再看牛主编脸色煞白,已经说不出话。文明和叶武急忙架着牛主编上车,叶武让牛主编的头枕在他臂弯上。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半路上牛主编被颠醒,摇摇头说没事没事,可能中暑了?叶武说没事也得到医院检查一下。
坐在县医院急诊室。医生开了单子让化验血。牛主编心说好好的化验啥哩,但还是去了化验室窗口,化验员在食指上用针刺了一下,然后把拇肚上涌出的酱红色血珠吸进一个玻璃管里。没一会儿化验单就出来了。牛主编拿在手中,却看不懂那些代号。医生看了单子忽然“咦”了一声,说不对吧?血小板这么低?再化验一次。第二张化验单出来,医生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牛主编,不说话,牛主编被看得心里发毛,问咋了?医生说得住院,牛主编问啥病还要住院?医生说血小板指数过低,怀疑是白血病的症状。牛主编就有些吃惊,搞了多年新闻,曾经为好几例白血病报道募捐,焉能不知道白血病的厉害。
牛主编长得清清秀秀的,就是瘦,上秤称不到一百斤。牛主编平常标榜身体好,说瘦是瘦,筋骨肉。还把瘦胳膊蜷起做肌肉状。这半年多来却不时感觉头昏、乏力、胃部疼痛,一直当胃病治,没好好检查过。白血病是啥?血癌!无药可治的。现代医学的治疗方法是移植骨髓,据说一万人当中仅有两人骨髓指数相同,从理论上讲活下来的希望是万分之一,细究起来实际几率更小。近几年台湾建了个亚洲骨髓库,专门储藏热心人捐献的骨髓,国内也嚷嚷着建骨髓库,却还没形成气候。已经进库但是能配上对的却不多,得了白血病如果不移植骨髓,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只不过缓期执行罢了。
牛主编住院复查,妻子肖梅从学校赶来站在床边,白皙秀气的脸上嘴唇紧抿,长睫毛的大眼睛里泪水婆娑,不知该说啥好。牛主编见肖梅思想负担重,笑着安慰说不咋不咋,死不了。肖梅说不一定是白血病吧?牛主编倒想得开,说人吃五谷生百病,得白血病也没有啥奇怪的。
病是第二天在省城大医院确诊的。医生征求意见,问做不做骨髓移植,如果移植就要做骨髓化验,然后根据化验指标上网查亚洲骨髓库,有合适的就做,没有合适的等待。移植费用大约三、四十万元。
牛主编是公费医疗,三、四十万元不算啥。只怕没有合适的骨髓。医院上网一查,果然没有合适的。牛主编还不怎样,肖梅却像被人头上击了一棒,脑子里“嗡嗡嗡”像有千万个蜜蜂叫唤。牛主编住了半个月院,电疗、吃药花了两万多块钱,牛主编就不想在医院住了,嫌医院里气味不好,嫌来医院看他把家人亲戚朋友都抽拽的,嫌药费高难于承受,同时还挂念工作,从送来的两份报纸看,没有他把关质量已明显下降了。
牛主编有时候也像牛一样犟!这天犟劲上来了,非要出院,说我就不信老天爷这么不公平,让我死?肖梅劝说再住几天,牛主编说再住下去不病死也急死了。
没有人犟得过牛主编,肖梅无奈办了出院手续,司机开着报社的桑塔纳拉牛主编出院回家。
路过渭河桥的时候,牛主编摇下车玻璃,看着金黄色一望无际的麦田,说住了半个月院,河滩的麦都熟了。又看着奔腾的河水,联想自身的病,忽然触景生情,想起二十八年前面临死亡的一刻……
也是这个季节,流淌了千百年的渭水河滩沙子脚踩上去是烫的。他十六岁,刚刚辍学回家,少年不识愁滋味,和村里一伙孩子瞒着父母嘻嘻哈哈来到河滩,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奔跑着扎进清悠悠的河水里。他凫水的技术可以说是一流的,狗刨、漂黄瓜、踩水、钻摸……正在恣意嬉戏之时,耳边随着水波传来惊慌凄厉的呼救声,他使劲踩着水,把身子尽量挺起来,抹一把脸,就看见同来的一个伙伴正随着一股水流挣扎着向远处的抽水站漂去。他也是初生之犊,一点没考虑会有危险,奋力向那伙伴游去,打算救人。当他也进入那股水流的时候,感觉到一阵轻松,速度也随之加快了。
抽水站的水泵口径相当大,钻进一个大人绰绰有余,半河的水都打着漩涡向抽水泵底汇聚,泵扬程几十丈高,一股比桶粗的水由泵口划一个弧形,跌落在两米多宽的渠里,“轰轰”声下形成一股汹涌的水流,向远处滚去。牛正感觉危险来临的时候已经迟了,在离伙伴还有十多米远的地方,他眼看着伙伴伸手抓了一下临近水泵窄水道一边的湿泥,手一滑,速度迅速加快,不等叫出声来,就钻进打着漩涡的抽水泵底下。他知道已经不行了,要保自己,伙伴抓泥的举动也给了他启示,到了那儿使尽全力向起一跃,把上半身子趴在沙泥上,下半边身子被水冲着向后一顺,上半身便往下滑。他使劲把两只手和胳膊向泥内抠插,滑是暂时止住了,却感觉到手底下的泥并不牢靠,有随着下坠身子整体移动的迹象,这一刻他知道了害怕,害怕中他还必须下意识地把缓慢移动的泥死劲抠紧,挨一刻是一刻。当泥随着身体一同滑进水里,他“啊”地叫喊一声,感觉脑子里一片混沌的时候,一股比进来强大得多的激流把他打得向外连翻了几个跟头。呛了几口泥水,昏头昏脑手刨脚蹬,竟死里逃生。回头一看水泵停了,他是被从管子里急剧下落的水打出来的。后来知道是突然停电。也就一两秒的功夫,他拣回了一条性命。
牛主编曾经把这件事写成一篇随笔,在《两河报》文艺副刊登了,其中有这么几句话,“人生往往富于戏剧性,无论啥事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包括生命面临灭亡。”所以说牛主编并非不珍惜生命。只不过牛主编感觉白血病比较麻烦,他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因而急着出院。
牛主编回来首先要筹备的是报纸创刊六周年大庆。五周年的时候县上财政紧张,想出版一本报纸优秀作品集的愿望没有实现。即将六周年了,这次牛主编早有准备,得病以前已经把资金跑得差不多了。一病,这一愿望就更急切,他觉得他的生命已经以天来计算,不能不抓紧时间。
开门进办公室,一股热乎乎有点陈腐的浊气扑面而来。他把窗户打开,把空调打开,又把音乐打开,柴可夫斯基的进行曲伴随着空调的嗡嗡声就在不大的办公室里荡漾。
编辑部主任叶武推门进来,说这一期的版做好了,问牛主编还看不看?牛主编说咋不看,接过叶武手里的版边看边修改,间隙中对叶武说优秀作品集得马上开始编,让叶武打电话把文明和马忠诚叫过来,叶武的胖脸上显出犹豫,说大概得你给打电话,人家现在一个是副主任,一个是副部长,我打可能不合适?牛主编把眼一瞪说副主任副部长能尿多高?你打,看谁敢不来。叶武不敢再说啥,拿起电话分别打给了两个人。
叶武的神色和话语把牛主编的火气拱了上来,开始与叶武说前两期报纸的事,批评叶武偷懒,头条弄了个县委中心组学习,有啥分量?反映经济的稿件明显减少。叶武说文明过来说哩,孙书记外边学习才回来,上个头条亮一下相。牛主编说文明说就行了?孙书记说也不行。办报纸要有原则,你如果再这样下去耳朵软不讲原则,编辑部主任不能让你当了。叶武点点头说以后就按你说的办。牛主编不依不饶,说做人得腰杆子硬,钢筋铁骨敲起来铮铮响……
正说着文明推门进来了,紧跟着马忠诚也进来了。牛主编就不说了。然后牛主编就感觉有点累,有点晕,知道是病的关系,微微摇摇头让他们坐下,马忠诚关切地问牛主编身体怎么样,要紧不要紧?牛主编说白血病,没啥好的起色,可能活不长了。文明说白血病是造血功能问题,说不定啥时候突然就恢复了,医学上有这样的先例。马忠诚说找一个同类型的骨髓应该不难。牛主编说难度相当大。文明说他知道一个老中医看这病拿手,可以吃吃中药试试。牛主编说:“不说这些了,把你们两个叫来是商量编辑报纸创刊六周年优秀作品集的事,由你们三个负责选编,有二十多万字就行了,得尽快,我要活着看到书出来。”
然后四个人仔细研究了稿件的分类、校版、印刷一系列事宜。
六年前,牛主编受命组建两河县报社,以宣传部副部长的身份出任报社副社长、主编,社长由宣传部长兼任。县上本来答应报社组成人员全部由他挑选,才挑选了三个人,宣传部长就把他叫去,对他说县委和县政府领导推荐了文明、马忠诚。
文明、马忠诚学历高,都是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开始时趾高气扬,踌躇满志,对初中毕业的牛主编有点藐视,牛主编就想杀杀他们的傲气。一次看了马忠诚写的稿子,说像你这种资质得好好磨练两年,看能适应工作不能。马忠诚不服气,年轻气盛,顶撞说写新闻又不是搞文艺创作,把意思说清就行了,没有必要抠掐得那么细。牛主编说你这是驴毬打肚子,自己安慰自己,基层通讯员可以只说清意思,咱当记者编辑的这么低的要求咋办报纸哩?你看你来了后写的稿子上过头条没有,基本上都是简讯,这样下去,你这记者可能当不成了。然后把马忠诚的稿子“嚓嚓嚓”一扯,扔进废纸篓里,说去重写。马忠诚知道牛主编扯稿子是习惯,一天不扯两篇稿子手痒痒,不敢辩解,回去怎么想也到不了一个高度上,晚上失眠,起来穿上衣裳到体育场转圈转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不到报社来,就要回原学校教书去了。
马忠诚不来上班,牛主编上门去叫,见了面说批评了两句就受不了了。马忠诚说我可能不是写新闻的材料?牛主编说啥材料不材料的,赶快到报社上班。马忠诚说算了算了。牛主编说你说算了就行了?马忠诚无奈,只得跟牛主编回报社。
文明采访回来写了一篇稿子给牛主编看,牛主编看后指责说你虽然是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我怀疑你可能没好好学过,在学校谈恋爱了。这种稿子也能上报纸,也“嚓嚓嚓”一扯,扔进废纸篓里。文明虽然也有马忠诚的不服气,但是文明有恒心,有毅力,心说我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还能不如你一个初中生,下力气钻研,稿子终于写出眉目来了。他写了一篇通讯,自认为不错,牛主编看了后说推进太慢,像老汉玩女人,半天在大腿上蛄涌进入不了正地方。文明过段时间又拿来一篇通讯,牛主编看后说推进太快,像小伙玩女人,进门灯一拉就下手,没有一点前奏和情趣。文明当时还没结婚,也不知道到底是推进速度快一些好还是慢一些好。后来结了婚,在实践中反复琢磨,懂得了该快则快该慢则慢的道理,业务上也成了硬扎手,牛主编后来就把编辑一版交给了他。
文明在报社工作三年后调到县委办公室写材料,把其他几个写材料的比得黯然失色。马忠诚也前后调到县委宣传部当外宣干事,很有成绩。现在两人一个是县委办副主任,一个成了宣传部副部长。
下午,县长方森给牛主编打电话,问他的病,牛主编说谢谢领导的关心,没事。方县长说不敢大意,你是咱两河县的精英,损失了太可惜。牛主编说哪能轻易就损失了,我还想多活几天哩。方县长说有这个心态就好。然后让牛主编到他那去一下,要跟他说个事。
牛主编来到方县长的办公室,打了招呼,见方县长桌子上搁着盒未拆封的软中华烟,就拆开拈出一支抽,说当县长就是好,有人送软中华。方县长就知道牛主编是要烟哩,说没人送你抽啥哩,抽屉里还有一条,一会走的时候带上。
牛主编抽方县长的烟已经成习惯了。
当县长自然免不了有人送烟送酒,方县长从来都是来者不拒。不过,方县长有喜欢给送礼的人回礼的习惯,送两条芙蓉王回两条软中华,送一瓶五粮液回一瓶茅台。当然也有回不出去的,就便宜了牛主编,隔一段时间送牛主编两条烟,或两瓶酒,说拿去抽去、喝去。牛主编也毫不客气,夹起就走,连个谢字也不说。
六年前组建报社,方县长当时是主管宣传的副书记,在常委会上力荐牛正当主编,算是有知遇之恩。
方副书记先为主编人选的事找牛正谈话,问办报你会不会?牛正说会。虽然说会,语气却不大坚定。长到三十八岁,看的报纸不少,报纸刊登他的稿子剪贴了好几大厚本,还出了一本新闻作品自选集,办报却没有过。方书记说咱都是没吃过猪肉只见过猪哼哼。牛正说哼哼声大概都差不多,不管大猪小猪黑猪白猪花猪二尾子猪哼哼声大概都差不多。
方副书记皱皱眉敲打了牛正几句,说如果当了主编你得注意些形象,一辈子不能总在嘴上吃亏。上次你在齐书记房子说的那些话太出格,不像个领导干部。
牛正说那时候我只是个干事。方书记说干事也不能那么说,让齐书记难堪。牛正说齐书记也得考虑我难堪,当了整整十年通讯干事,脸差一点得塞到裤裆里走路了。方书记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副部长也当上了,还说啥哩。因为一个主编人选,常委会开了四个小时,这是很少有的。会上把几个手底下出活的人比较来比较去,最后还是决定让牛正干。书记和常委们没有不知道牛正能力的,就是觉得这个人恃才傲物,狂妄,得理不让人。方副书记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牛正是有些毛病,但他确实是个搞新闻的材料,一个平庸之辈谦虚,但是能把报纸办出啥特色。方副书记过去是搞过新闻的,深知其中甘苦,他又是下届县长的必然人选,常委们都要给他一点面子。
当县报社主编应该是牛正人生中最得意的事了,待遇上提了半格,县委组织部发的文在副职务后面搭了个括号,里面写着正科。但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当了主编,却只能是个副社长,社长由宣传部长兼任。里面的内情牛正不知道,宣传部长知道。齐书记对宣传部长说牛正是一匹能跑千里的烈马,弄不好要撂蹄子,得有个好骑手驾驭着给把稳方向,不至于走偏路。齐书记还比喻说牛正又像随唐僧取经的孙猴子,本事大,却难管,观音菩萨拿了个紧箍圈哄弄着给戴上,一有出格的地方就念紧箍咒,约束约束。县委决定宣传部长兼社长就是牛正的紧箍咒。
方县长对牛主编说找你来一是问问你的病,看能不能工作,不能工作就住院,身体是本钱,做折本生意划不来。
牛主编说没事,有啥事你说。
方县长说你住院期间县上引进了两个大企业,投资三十多个亿,占地一万亩,这些你应该在报纸上看到了。
牛主编说看到了,省市报纸和咱的报纸都发了头条消息。
方县长说:“省市报纸的消息包括咱报纸都太简单,你能不能从宏观的角度以驾驭全局的气势把咱们的招商引资来一个全景式通盘大描述,我想了一下,能完成这个大题目的只有你牛正,其他人不行。”
牛主编脑子里就热起来了,缺白血球的红血在血管里开始沸腾。说实话,写稿子把握大局的能力他还是当仁不让的。他觉得方县长出的这个题目县上无论谁写也不会有他写得好,就答应说行。
方县长知道牛主编在这方面以县城新闻第一人自许,不会谦虚,叹息了一声,说最近有机会得把你后面那个括号去掉,圆一下当局长的梦。
牛主编笑笑说要死的人了还当啥局长。
方县长批评牛主编这种想法不对,叮咛牛主编在工作的同时也要养好病,不要轻言死。然后从抽屉里取出答应给他的一条软中华,用报纸包好,又拿出一包茶叶,说是一位朋友送的才上市的新茶,让他尝尝。
牛主编夹着方县长的好烟和新茶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想,我没病以前找了你好几次,你都拿报社主编没人干搪塞,这次病了却说要提局长,当几天没名堂的局长又有啥意思。回到办公室,让出纳宫广出去弄一箱啤酒来,他要写稿。
牛正曾经为当副部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按说他只要常到领导处走动走动,联络一下感情,恐怕早就提拔了,他却固执己见,说要给人间留一点正气和希望,这一留就留了十年。眼睁睁看着来宣传部工作比他迟、能力没他强的一个个都先后提拔了,惟独剩他一个元老,这是很让人有些丧气的。所以牛正有时候免不了发脾气。一位叫桑强的干事是凭关系调进来的,本事不行,手艺不行,采不到好稿子,采到好稿子也写不好,偶然抄抄牛正在报纸上发表的好稿子,略微改头换面,投到另外的报纸上去。有一次牛正写了一篇三千多字的通讯,在省、市报上发了。桑强从中摘录了一千多字,在两个名气不大的报上也发了。牛正拿着那两张报纸“啪”地拍在桑强面前的桌上,说婆娘不怀娃自己要使劲,借别人的种子让老婆怀娃算啥男人。桑强一看就知道是咋回事,也知道牛正的脾气,不敢跟牛正瞪眼,红着脸嘴里嗫嚅着说你能写别人就不能写了?牛正说你这也叫写,你采访过谁,你知道你写的人物家门朝东还是朝西,养的羊是公的还是母的,主人嘴里镶的牙是金的银的还是瓷的?几句话把桑强问得张口结舌,连脖子根都红了。牛正又说你这种行为说轻点是不道德,说重点就是剽窃,今后再发生此类事别怪我对不起。
桑强到宣传部两年多,就被提拔到一个镇当副镇长。
桑强再来部里的时候好像衣锦还乡,举手投足都给牛正一种无形压力。牛正想到难受处,生出要走的想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换个环境也能玩得转。他打电话给一位外县当县委副书记的朋友,说他不想在两河县干了,要在书记朋友手下吃粮。书记朋友知道他的才能,说欢迎欢迎,把手续办过来。他说要办先办他爱人肖梅。肖梅在两河县重点中学教外语,水平很高。他调爱人的目的是试探一下书记朋友是不是真心爱才,给他办事。书记朋友说话算话,很快把肖梅办过去了,然后说你快过来,我们急着用人哩。牛正就胸有成竹地去找县委齐书记,说要调走。齐书记说你开玩笑哩吧,干得好好的调走干啥?牛正眼一瞪说还好好的哩,解开胸前的扣子,敞开怀,露出瘦骨棱棱一根根肋骨,拍得“砰砰”地说“把心血洒在两河县,瘦得只有八十多斤了,落了个啥?领导的眼睛都瞎了,光提拔那些舔你们尻子的,还能看到我。”齐书记听了有些生气,说“你咋这么胡说八道,要走行,县上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牛正冷笑着说又不是提拔干部,一个小干事调走还要开常委会,简直是天下奇闻。齐书记也眼一瞪说奇闻就奇闻,我不发话看谁敢给你开手续!
过了两天,齐书记真的主持召开了常委会,提拔牛正当宣传部副部长。齐书记在会上说这家伙是个人才,放走了太可惜。这是齐书记的真心话,两河县如果没有牛正,对外宣传工作不会搞得那么有声有色。齐书记的书记再当不了一半年就有可能升迁到市上,这一阶段正需要宣传,所以牛正顶撞了他他还要提拔牛正。
齐书记还有一层意思搁在心里,就是这家伙脾气不好,这些年掌握县上的事多,走了后心理不平衡,给胡捅乱捅就麻烦了。
牛主编啤酒已经喝了三瓶了,还在那儿冥思苦想。
宫广给他打开第四瓶啤酒,喝完后依然没有动笔。
宫广赶紧又开了第五瓶酒。
让宫广不明白的是牛主编不到一百斤的重量,瘦骨棱棱的,胃也不会很大,也不见上厕所,那么多啤酒喝到哪儿去了。
牛主编每写大稿子的时候都要喝酒,不喝白酒,只喝啤酒,用啤酒来刺激灵感迸发。牛主编把灵感称为信号,一边喝一边等信号,喝着喝着说信号来了,提起笔来“嚓嚓嚓嚓”文如泉涌,一挥而就。喝酒来灵感的程度要以稿子大小、涉及面的深度广度而定,有时喝两三瓶,有时喝四五瓶,或者五六瓶。
今天这个稿子大,牛主编喝了五瓶还没有感觉,心说咋了?是不是因为白血病的原因,白血病也不影响脑子,不影响思考呀!
第六瓶刚喝了一半,牛总编忽然说信号来了,让宫广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地铺开纸,拿起笔,“嚓嚓嚓”写起来。写着写着还不忘让宫广倒酒,写着写着嫌坐着不过瘾,脱了鞋蹲在凳子上写,整整五个小时,牛主编一箱十二瓶啤酒喝剩了两瓶,稿子出来了,写完稿子的牛主编很兴奋,他抄起桌上的手机打电话,呼这个,喊那个,当然都是些舞文弄墨的,一会儿来了一屋子人。牛主编分咐宫广弄酒去,顺便在饭馆捎几个凉菜。
牛主编让来人分别看稿子,说有啥没写到的地方提出来。这些人中像文明、马忠诚都是经他手训练出来的,虽然笔下能走龙蛇,但是到底年轻,阅历和见闻有限,还不到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地步,看了其中的一些新观点和新思维,惊叹于牛主编的博闻强记,思路独特,只能由衷的佩服,提不出啥来。
酒和菜买回来的时候,牛主编就让大家喝酒。
牛主编不喝酒的时候喜欢看别人喝酒,牛主编酒喝多的时候更喜欢看别人喝酒,牛主编还喜欢强迫不大喝酒的人喝酒,看着他们喝了不多的酒醉态可掬,牛主编就很高兴,很满足。牛主编还喜欢灌人酒,能喝让你喝够,喝得从嘴里喷出来。今天的牛主编既喝得多又兴奋,所以不看着这些人倒下几个是不甘心的,被他电话传来的六个人最后喝了两箱啤酒二十四瓶,现场醉了四个,两个借口出去上厕所逃跑的怕被牛主编反复打电话传,出去后立即关了手机,牛主编电话打不通,气得骂说啥素质,战争年代非当叛徒不可!
牛主编是从社会最底层奋斗上来的,所以牛主编除过当官外对一切都看得很淡。自从患白血病以后,对当官也看得淡了。
牛主编因为家里穷,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回家劳动挣工分。队长说他年龄小,干不动重活,又姓牛,与牛有缘分,就派了他一个轻活,拉牛转圈,生产队里养着二十多头牛,有母牛也有公牛,母牛发情了烦躁不安,要人拉着转,公牛被骟匠把蛋骟了也要人拉着转,所以,他现在看到街上一些年轻女人胳膊上挎个比巴掌还小的坤包,几个人扭着屁股悠哉悠哉的在街上转,就想起了他当初的拉牛转圈。母牛不看见公牛还好些,看见公牛就麻烦了,死命地拽着他往公牛跟前奔,有一次拖着他跌跌撞撞跑,被一个地棱子绊倒,他不敢丢缰绳,一直被拖了几十米,肚子上都磨得没皮了,渗出鲜血。那母牛到公牛跟前却把屁股掉过去,公牛旁若无人地爬上去干那事,气得他甩着缰绳骂不要脸。转公牛好些,被骟了蛋的公牛萎顿着光想卧,转的目的就是不能让牛卧。卧了就麻烦了,伤口长不好,非死不可。牛们看他瘦小,也常常欺负他,有一次被牛尾巴抽在脸蛋子上,农村人的说法是把涎水包抽烂了,一直长到二十岁嘴角里不停流涎水。
牛主编的社会最底层在地球表面数百公尺以下。那时候年龄大约二十岁。是一个国营煤矿的炮手,所以,现在听到有人说打一炮,就想起了他在小煤窑的放炮。国营煤矿设备还算好,但是在地心里工作还是令人胆颤心惊。牛主编的炮手按工种来说也算个技术工人。等打炮眼的工人们用电钻把炮眼打好,然后他这个装药放炮的技术工人就出动了。先是给每一个炮眼里装一半炸药,小心翼翼把一条条长短不一、每条上面都连着金灿灿发亮的黄铜雷管按先后顺序放进去,再填药从外面捣实。找一个安全地区,创造出一阵阵爆炸声。气浪裹挟的浓浓的煤尘让年轻的牛主编整日浑身乌黑只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有一次掌子面塌方冒顶,把除牛主编外整个采煤组的人全捂在了里边,吓得牛主编当了逃兵。跑回来后牛主编在农村打胡基,拓泥坯,还到砖瓦窑里背过砖,都是极累极脏的活。只是没有煤矿危险罢了。那单薄的身子年轻轻就显得有点佝偻。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去教了书,教书期间显出才能被借调到县广电局当记者。
文明用县委的车把老中医拉到牛主编家来了。文明和老中医进门的时候牛主编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部叫做《绝对权力》的连续剧,斯琴高娃扮演腐败市长,演过毛泽东的特型演员唐国强扮演市委书记,剧情复杂,情节曲折,牛主编正看得津津有味,听见门响,看见文明领着一位精神矍烁、胸前飘洒着一大把胡子、穿件黑色中式衣褂的老头进来,忙欠起身,要给倒水。文明过来按住他,说你躺着,我倒水。牛主编说好茶叶在书架上,然后指着电视对老头说这个电视剧不错。
牛主编从那天喝酒写稿后身体就不舒服,没去上班,已经在家里躺着休息三天了。牛主编说他写大稿子时是用心血写的,脑细胞损失特别大,写完后有被掏空的感觉,得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现在身体有病,恢复得就更慢了。同样没去上班在家照顾他的妻子肖梅从厨房出来,张罗着让客人吃花生瓜子,批评牛主编来客人了也不招呼,光顾着看电视。牛主编笑笑,说你快做饭去,我饿了。
文明介绍说老人是中医世家,精研易经八卦,阴阳五行,可以推算过去未来。
老人说过奖过奖,没有那么神奇。喝完一杯茶,拉过牛主编的手给把脉,说脉沉而浮,是阴阳不调之象,心肾不交,肝火太旺。
文明说你看看白血病的症状咋样?
老中医说那是西医的诊病方法,中医没有白血病之说,西医治标,中医治本,这种症状可以通过中药调整过来。然后批评西医的手术虽然简捷,却不是治病最好的方法,中医用中药调养不伤筋动骨,往往会收到奇效。
文明说你给开个方子调养一下。
老中医就起身趴在桌子上开方子,开完后交给文明,又坐下喝茶,看着牛主编的脸说牛主编不是中年夭折之相,只是一场小灾难,过去了就好了。
正说着叶武来了,叶武坐下说牛主编的那篇稿子在报纸上刊出后全县轰动了,不少人来到报社要报纸,方县长让加印两万份。牛主编说加印要另外制版,你回去打个报告给财政上,让拨五千块钱经费。
叶武又说方县长给电视台打了招呼,让电视台根据这个稿子拍个专题片,让咱配合一下。
牛主编眼一瞪说不管,狗日的桑强尽吃些现成的,这几年把电视台弄成球样子了。
叶武说是方县长说的,电视台已经来人联系了,总得应付一下吧?
牛主编想了想说要干就不能应付,得弄出个样子来,你先回去组织一下,拉出个拍摄提纲。
老中医要走,牛主编让文明和叶武陪老人家到饭馆吃个便饭。文明说你甭管,我安排。
牛主编不大信服中医,尤其讨厌哪用砂锅熬出来的黑乎乎的药汁,喝到肚子里能把苦胆吐翻出来。牛主编也不信易经八卦阴阳五行,所以文明把抓来的几副中药送来后牛主编嘴里嘟囔着说喝啥中药哩,大医院都治不好几付野大夫的中药就能治好?肖梅说大医院暂时没办法,文明把中医请来,花钱把药抓来,总得喝喝试试吧?牛主编说喝,喝,就这一吊子了,死马当活马治吧。气得肖梅拿眼直瞪他,说能不能说些吉利的。
牛主编有广电局情结,所以叶武一提电视台牛主编就有气。
牛主编二十三岁由教师借调到广电局工作的时候,对记者这个行业很羡慕,想努力着把借调变成正式调动。但是,就因为一句大话泡汤了。那是一次酒醉中,在一个非正式场合,牛主编脸上充血,眼睛发红,当着几位酒友的面发出豪言壮语,说他要承包广电局。那时候承包是一句时髦名词,牛主编醉了酒说一句也不为过,并非真的承包。没料想有人第二天就把着话捅给了广电局长,第三天牛主编就卷铺盖打道回府了。牛主编虽然沮丧,却不气馁,回学校后发奋努力,一年内在报纸上了百余篇新闻稿,人民日报也发了他采写的一条消息。引起县上领导重视,于是他被调进县委宣传部。
前三年,广电局两个正副局长闹矛盾到白热化程度,严重影响工作,县上各打五十大板,把两个分别调走,空出了位子。二十年多年前进广电局的梦又在牛主编心里萌生,这次机会很好,如果能去,不是当记者而是当局长,那种荣耀感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最主要的是牛主编想在广电局充分展示才能,他觉得电视台的天地比报纸大,报社九个人,电视台四十多个人,场子大了作为就会大。
这时候县上已经换届,齐书记走了,孙县长当了书记,方副书记当了县长。
牛主编找孙书记和方县长,说了他想当广电局长的打算,孙书记和方县长都说考虑的人选里有他。
牛主编权衡了一下,心里也想着问题不大。可最后县委却没有派牛主编去,而把桑强派去了。方县长对牛主编解释,广电局需要一个稳重些的领导去抚慰,以安定团结为重。桑强能力虽然差些,却比较稳重。一听是桑强,牛主编就感觉很难过,不派他也不能派桑强呀,桑强的那点能力配当广电局长?从宣传部下去当副乡长,后来又当乡长,工作平庸之极。他妈的这世上还有啥理!牛主编像从山巅跌到深谷,很无奈,很失落。
这次病了回来,他已经把当官看得淡了,可是提起广电局就想到桑强,就有气,未到广电局工作是他一生的遗憾,既然有这次拍专题片的展示机会,他就要做个样子给孙书记方县长看看,是他行还是桑强行。
文明、马忠诚叶武已经把集子编好了,叶武早上拿来让牛主编看。牛主编说我不看,打印出来再看。然后问叶武把拍专题片的本子写出来没有?叶武说他和广电局编采部主任苟晓已经把初稿弄出来了。并拿给牛主编看。牛主编看完后说不行,说叶武,“你千万不能听苟晓的,苟晓长期在广电局那种环境里生活,脑子都僵化了,能想出啥新点子。你要多用心一些。”
牛主编是想按照中央台做专题片的质量做,所以嫌叶武的分镜头本子不够劲。叶武和苟晓又折腾了一个礼拜,牛主编才上手改,改出来后牛主编那几天亲自带着摄制组拍摄,牛主编当宣传干事时经常玩照相机,懂得摄像技术,指点哪儿用仰角,那儿用俯角,那儿要摇,那儿要切,那儿要特写,那儿要拉远。素材拍好后,牛主编嫌县电视台的的制作机器不行,拿到市电视台制作,先在市电视台放,县电视台也紧跟着放,反映很好。没想到,牛主编的辛苦却让桑强在那几天红火起来,大家都说桑强几年不鸣,一鸣惊人!省电视台一位记者来县上采访,听说节目制得好,要带子在省电视台放。吃中午饭的时候桑强买单,方县长作陪,那记者说桑强领导有方,手底下人才济济。桑强谦虚地说一般一般。比起省电视台差远着哩,牛主编听说后气得直揪头发,说羞先人哩,净弄些啥事,也不知道说他自己还是说桑强。
书的校对稿出来了,叶武拿进来后牛主编整体浏览了一下,点点头说好着哩,马上付印。
接着牛主编又开始听音乐,打开后还是柴可夫斯基的进行曲,叶武说这音乐都快把人耳朵磨出茧子了。你换个西班牙斗牛曲啥的。牛主编说你不爱听你出去。又没人让你听,还斗牛斗狗的。
门外有人说啥牛呀狗呀的?接着推门进来。叶武一看说王主任来了,赶紧让王主任坐。牛主编说王兄无事不来,一来就有事。王主任说没事我还不能来看我兄弟一下,精神状态不错嘛。牛主编说一辈子拽犁的命。伸手把音乐关了。
叶武给王主任和牛主编沏了茶,就出去了。
王主任是县开放办主任兼外经局局长,工作很忙,与牛主编关系莫逆。今天有点空,来看牛主编。
王主任喝着茶问白血病咋样,不要紧吧?
牛主编说这种病就是等死哩,有啥要紧不要紧的。
王主任问咋不住院跑回来了?
牛主编说又不能移植骨髓,与其在医院里等死还不如回来等死好些,王主任说不要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
然后王主任夸牛主编那篇文章写得好,电视片也编得好拍得好,说可惜我兄弟的材料了。没能干更大的事业。
牛主编轻轻笑笑,没说话。
王主任问你知道啥原因?
牛主编说我这嘴不行,干些成绩都从嘴上跑了。
王主任说这是原因,不是结果,齐书记临调到市上前夕在常委会上叮咛了,你不可大用,只能到这个位置,编一辈子报后退休。
牛主编眼一瞪说有这话?咋没早听你说?
王主任说这是机密,只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谁敢对你说。
牛主编回忆起这几年领导们对他的态度,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在这儿。不过,他现在已经超然了,短暂的气愤之后马上调整过来。说没事,没事,我已经把世事看开了,人活到世上争多论少、官大官小的,眼一闭啥都完了。
王主任说我兄弟终于明白了。
在庆祝报纸创刊六周年的仪式上,牛主编致词。本来应该由宣传部长致词的,部长觉得牛主编可能也就这一次的露脸机会了,就让牛主编致词。平常不注意穿着的牛主编这天西装革履,把王主任送他的一条金利来领带打上,头梳得光光的抹着摩丝,很有些气派。
牛主编致完词后坐在他的位子上听完孙书记方县长讲话,现场让工作人员给来宾每人送了一本新印的书。还陪书记县长部长在一个桌子上喝酒。几位领导不让他多喝,他说没事没事,今天高兴,端起杯子与每位领导碰了一杯,七杯啤酒就下肚了。这天牛主编酒喝得多,在酒桌上却没有失态,让领导们感觉意外,第二天早上起来牛主编有点头昏有点口干,心说事干完了心一松就该死了,咋还不死?喝了水吃了早餐去上班,觉得精神头蛮足。叶武拿版让他看,他说不看不看,你弄好就行了,我都要死的人了还看版。其他记者拿稿子让他看,他说让叶武看,叶武看了就行了。
过了几天,医院里来电话,说与他指标相同的骨髓有了,让他去移植。于是牛主编就进医院移植骨髓。医院里又给他化验了一下血,医生拿着化验单发愣,说指标咋正常了?不会弄错吧?又化验了一次,还是正常。医院专门开了会研究,然后一位医生来对牛主编说指标已经正常了,不用移植骨髓了。问他从医院回去后在那儿看过?牛主编说没看过,医生又问吃过啥药没有?牛主编想起那长胡子老中医,就说吃过几副中药,医生想几副中药也不可能让白血病指标恢复正常呀?嘴里嘟囔着“奇怪,怎么就正常了?”牛主编说“怎么就不能正常了?可能原来机器有毛病,化验错了?”医生说“不可能,得把你这个病例再研究研究。”
牛主编说“需要解剖吧?如果需要解剖我写个捐献遗体的遗书,把我解剖了算了。”医生笑了,说可惜你不是个遗体,谁敢解剖。
坐车回家,又到了渭河桥上,牛主编眼见河滩地玉米苗已经绿油油窜起来,河水见涨,很有些汹涌澎湃的气象,慨叹人生无常,昨天才被判了死刑,今天就没事了,突然想起了王主任的话,心里骂齐书记啥玩意,你走了就走了,却留话说我不可大用,你是刘备诸葛亮吗?回去得向孙书记方县长兴师问罪,为啥听齐书记的,不给他发展的机会,让他编一辈子报。
牛主编胆大,说到做到,回去先见到方县长,说他病好了,问方县长让他当局长的事啥时候研究实施?方县长感觉很意外,问病真的好了?牛主编说那还有假,压根儿就没有白血病,是医院搞错了。方县长说医院也真是害人,然后说当局长的事那天只是说说,他一个人决定不了,牛主编就揭露说齐书记早给你们留下话了,我不能大用,只能编一辈子报到退休。方县长问你从哪里听说的,简直是无稽之谈。牛主编找孙书记,孙书记也说齐书记留话的事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也罢,有稽之谈也罢,牛主编依然是主编,病好了以后直到现在还在继续编报。
责任编辑姚逸仙
杨长安 男,1953年出生,曾在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现供职陕西高陵县高陵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