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许海涛　马　竞

解剖市长权力

“全邯郸所有的事都归他管。”当问到河北邯郸某企业职工朱敏，邯郸市市长的权力有多大时，朱敏不假思索地这样回答。当得知邯郸市长法定的权力有９２项时，朱敏笑着说：“给市长的权力定性定量，还有零有整，这事头一回听说，新鲜！”

事实上，每一位登录“邯郸市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网”的市民，都对邯郸市长的９２项权力看得明明白白。

眼下，一场变革正在邯郸市政府内悄然兴起：全市政府本级和其行政部门的所有行政职权正在被全面清理。这一切，似乎在冲击着人们的旧有观念。

邯郸市政府办公厅纪检组长张奇伟是市政府本级行政职权清理的负责人，他说：“政府本级的权力就是市长的权力。此前，市长和各位副市长的权力有多少，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一位曾在市长身边工作的人员说，过去市长依据惯例处理工作，行使的权力符合哪些法律法规并没有人特别注意。

在这场改革中，张奇伟和他的同事的第一步工作就是确定市长（副市长）到底有多少权力。张奇伟说，市长是全市行政机关的主官，他的权力影响全市行政机关的正常运转，所以确定权力工作慎之又慎，历经三关。

首先是对邯郸市政府所属６５个行政部门摸清底数，哪些行政职权属于部门自行处理，哪些属于需要上报市长和主管副市长。

今年４月，需要上报市长的１３５项职权陆续汇总到市政府办公厅，“这些上报的权力不一定就是市长的权力，根据改革精神，市长的每项权力必须有国家现行法律法规及相关政策依据。”

第二步是清理。经过初步清理，邯郸市的市长和７位副市长的行政职权共有１１６项，其中行政许可权１１项，非行政许可权２９项，重要事项决策权（重大项目、资金分配、资产处置）８项，行政管理权４７项，行政处罚权２项，其他行政权力１９项。

邯郸市法制办负责第三关。经过清理，市长和副市长们的行政职权由原来的１１６项减少到９２项。

该市法制办副主任李铁良称，根据国家现行法律法规和政策，对一些市长的行政职权进行合并，一些不符合法律法规的权力被取消，同时也增加了一些新的行政职权。他说，“市政府本级的行政职权是动态的，随着社会发展，市长的职权还会发生变化”。

一位副市长说，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搞清手中的权力可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另一位副市长评价说，确定权力让权力具体直观起来，行政职权由朦胧变得清晰，至少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可以防止自己越权，二是警惕自己渎职。

行政职权大清理

不只是市长的权力被清理。自今年２月开始，邯郸市对所有行政职权进行了大清理。据初步统计，全市清理出行政权力２１９３项，保留３６７个行政许可项目。

邯郸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周文夫是“推进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他说，“行政权力除了表示可以为人民群众做更多的事情，也意味着部门利益。权力的得失甚至影响到一个部门的生存，所以这场改革的震荡首先来自行政权力的行使者”。

此次改革，邯郸市把所有的行政职权划分为８类，即行政许可权；非行政许可的审批权；行政处罚权；行政事业性收费权；重要事项（重大项目、资金分配、资产处置等）决策权；部门内部人员录用、调动、任免、奖惩权；财务支配、物资采购等管理权以及其他依法实施的行政权力。

邯郸市政府法制办是这场改革最忙的单位之一，它“判定”所有权力的生与死。该市法制办副主任李铁良说，行政权力存在的标准只有一个——国家现行的法律和法规。

“有的部门负责人对权力的公开很不情愿，该上报待审的权力不上报，已经废止的权力却报上来企图蒙混获批。”李铁良透露。在对行政权力清理过程中，邯郸市公安局拍卖特种行业许可权被废止了，邯郸市畜牧局兽药制剂许可权也被废止了……

打井，需通过“地下水资源开采许可”，过去市政公用事业局管城内的审批，市水利局管城外的审批。在对这项权力进行清理时，两家互不放权，扯皮打架。最后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的规定，取消市政公用事业局的许可权，由水利局行使权力。

更多的权力之争耐人寻味。

有含糊不清上报的。市工商局仅仅上报４０多项权力，后被警告凡是未报而没通过清理、擅自行使权力的，视为非法，工商局才不得不上报１００多项权力。

有瞒报或私设权力的。有的单位随意增加审批程序，原本只有３个环节，却擅自变成４个环节。

周文夫说，这些权力之争的背后显示了改革必将触及一些部门和个人的利益，而这项改革的最终目的，正是使“行政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个人化、个人权力利益化”变得不再可能。

按照流程图行使权力

邯郸市在清理行政职权的过程中，另一项工作同时进行，即为每一项权力绘制流程图。

邯郸市依法行政办公室主任王咏梅说，过去我们重实体轻程序，重视权力得失而忽视权力运行过程，流程图的出现让市长和职能部门的行政职权运行显现出来，在每张“权力运行流程图”上，行政权力是透明的，职责也是透明的。

在邯郸，被清理后的行政权力，必须登记、编制职权目录、绘制职权流程图，报批待审。按照计划，邯郸市级机关２０００多项行政权力都有这样一个流程图，让前来办事的市民一目了然。

在邯郸市国土资源局，在那里可看到一张“改制企业土地资产处置审批流程图”，这个流程图上清晰地标出，从申请人提出申请，到办理完结，一共需要６个程序、２０个工作日，同时载明每个程序需几个工作日，由谁办理。

登录邯郸市“城市规划公开运行网”，邯郸市规划局的权力目录、行使这些权力的法律依据、局长和副局长具体有哪些职权，以及该局１４项权力的运行流程图，一目了然。申请人递交材料后，规划局给申请人一个密码，申请人可以通过电脑看到自己的申报材料已经到了哪个环节，在谁的手中经办，经办人都有哪些具体的意见。预设的管理系统会自动计时，按照审批时限，哪个环节临近时限，该环节经办人的电脑就会亮起黄灯，超时就会亮起红灯，并实行超时默认、责任追究制度。一名来规划局办事的人高兴地表示：“今后再也不需要挖空心思托熟人请客送礼了，一切都清清楚楚，都简单明了啦。”

邯郸市一位官员称，“权力运行流程图”的核心是把权力运行的每一个环节细化，细化的不仅是权力，也是责任。这些权力运行的全过程，都置于阳光下，时时处于法律和民众的监督之中，权力便不会腐败。

公开权力项目，公开权力运行流程，这是否就能彻底避免权力变质？有人闯“红灯”怎么办？

邯郸市《投诉受理办法》规定，凡应公开而未公开的，公开内容不真实的或不全面的，未按规定程序审批和公开的等几种情况，都可以向“市推进行政权力公开透明运行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投诉。《办法》规定了从投诉到回复处理结果的时限在５—１０个工作日，并为投诉制订了详细的受理流程图。与之配套的《责任追究办法》同时施行，按责任情节的不同，规定了批评、通报批评、免职或调离、纪律处分、移送司法机关等几种追究方式。

周文夫认为，当权力寻租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时，权力的规范化、程序化运行就成为必然。

（摘自《中国青年报》 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