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振耀
上海有自己的菜系,不叫沪菜,也不叫申菜,偏偏自称本帮,既矜持又局促,其实不如粤人的典雅,和川菜的博大相去更远。我吃过的最好的本帮菜,不是德兴馆或者老饭店,也不是梅龙镇的清炒蟹粉、大汤黄鱼、鸡炖鱼翅,而是过去外婆家里烧的。
老太太耳朵随身体状况略有些背,人却是一等的精明,解放前也的确过着轻裘肥甘的生活。她的红烧甩水,我亲眼得见如何煎、如何下料、起锅上碟,似猪脑一样嫩。自己动手照着来一遍,实在貌合神离。
那些天,新鲜淡菜已上市,煮开剔净,炖一锅奶汤,老外婆尝一小口,脸沉下来,她觉得并不好,我可是神往至今。
走出外婆的弄堂(以前还真归她),我酒足饭饱,闻到一股上海特殊的气味。
上海的气味,其实也就是旧式里弄和石库门房子的味道,包含有老抽、生抽、肥皂、镇江陈醋、阴沟、油煎带鱼、鞋蜡、尿布、葱姜、长满青苔的水泥板和躺椅的味道,间或能听见评弹,还有王文娟唱的宝玉哭灵。我祖籍苏州,不过到兰心听秦建国,居然当场睡去。后来幸亏吴君玉上了,还有蒋云仙的《啼笑因缘》,才渐渐醒来。
蒋调的《夜探》,就是上海的布鲁斯,也许我喜欢那种密西西比河的调头,起因还是蒋月泉。我的好友送我《沈方哭更》和《三约牡丹亭》,我曾附庸风雅,边开车边听“三笑”,听着听着就憨笑起来。
上海有了越来越多的酒吧,有专门放布鲁斯的,可惜没有专门放蒋调评弹的。衡山路新天地都假姿假眼,老板估计也不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