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希望

2005-04-29 00:44聂鑫森
福建文学 2005年2期
关键词:保护费卧铺猪头

聂鑫森

十五岁的山里伢子芋生,背着一小门袋蒸熟的玉米棒子和山芋头,孤零零站在站台的一角,焦急地等待南去的火车。

这个挨着苍青色大山的小火车站,除了一栋简单的大平房外,还有好几股铁轨。秋天的太阳升得很高了,薄薄的阳光在铁轨上闪闪烁烁,很好看,芋生有了想用手去摸一摸铁轨的冲动。但他没有去摸,他害怕在摸的时候,火车飞跑过来,把他的手碾断了。没有手,还怎么去干活、去赚钱?

芋生早就测算好了南北走向。他是根据站台顶头的一棵老樟树来测算的,树干上皱纹又多又密的一面是北,光光净净的一面是南,当车头对着南面,就是他要上的火车了。爹告诉他,只要买一张到下一个小站的票就行了,上了车一直坐到南边去,到终点站再下来。至于这个终点站是广州,还是深圳,或者是南宁、北海都无所谓,反正“南方”就是财富的象征,只要勤快,没有赚不到钱的。

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心里有些怕。怕也要去,家里太穷了。他读完小学就休学了,因为没钱交学费。他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他叫芋生,底下的分别叫玉生、薯生、瓜生,都是山里从年头吃到年尾的东西:山芋、玉米,红薯、南瓜,真正的白米饭吃不到几顿。他曾恳求爹给他在村里找个伴一起去,爹摇摇头说:你是个蠢宝,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对头,多一个人就要分走一份钱,南边的钱好赚,一个人赚不更好些?他想还是爹想得周到。

今早鸡才叫头遍,爹点起松枝火把,催着他上路。出门时,娘说,你赚了钱莫乱用,也不要寄,到过年时一起带回来,家里的房子破了,要修了;你爹有腰痛病,要治一治了。芋生流着泪点点头,喉头哽哽的,说不出话来。四十几里弯弯曲曲的山路,父子俩一声不吭地走,生怕误了火车,其实是哪一趟火车,哪时哪刻开,都糊糊涂涂。芋生真希望爹跟他说几句话,比如说替老板做事要尽心尽力,要吃饱饭,要注意莫得病,过城里的马路要小心汽车……可爹什么也不说,十五岁的伢子出远门他就放得心?人穷命贱——芋生常听到村里的大人讲这句话。假如有一天他死在外面,爹会不会伤心呢?芋生故意说,爹,我肚子疼,走不动了。爹骂一声,没个鸟用,几步路都走不动。爹蹲下来,把芋生背在背上,一手勒在他的腿巴子上,一手举着松枝火把,越发走得风一样快。到天大亮时,他们走出了大山。爹指着远处的火车站说,我不送你了,我回去还赶得上做一气工夫。说完一扭头,咚咚咚地走了,芋生望着爹远去的背影,眼泪水哗哗地流。

站在站台上的芋生,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小,这样瘦,蓄着可笑的锅铲子头,一块头发从头顶覆到额前,周围刮得光溜溜的。他没有伴,不像站台上其他人都三五成群,说着笑着,像过年过节。他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太阳下慢慢地拉长,他想,要是自己长得这样快就好了,一身都是力气,有力气就可以赚钱,勤快是饿不死人的。赚了钱,给家里起一栋新屋,让弟弟们读书,给爹治病,给娘买一身新衣服……他非常幸福地笑了。

很远的地方终于传来长长的汽笛声,火车来了。从方位上判断,是向南去的火车,芋生忙松开手掌,再一次仔细看了看被汗水浸湿的车票。车站上一阵骚动,芋生发现所有的人都是去南边的,要不不会这样兴奋。他埋怨起爹来:村里多来个人有什么要紧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去南边打工!

火车哐当哐当响了一阵后,规规矩矩地停在站台边。人头乱晃,朝各个车厢口漂去。芋生发现人真多,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拱出来的,一下子把各个车厢口堵得铁死,凭芋生这点力气是挤不上去的。在家时,爹说,小站就停三五分钟,芋生你要手脚麻利些,要不就挤不上去,时间一到,火车不会等你,它走它的。

芋生真的着急了,急出一脑壳的大汗珠子,不知怎么的,他哭喊了一声姐!他没有姐,可他们那地方有这个流传的口标,遇了火烧眉毛的事就脱口而出:姐!芋生喊出了姐后,奇怪的是从车窗口忽然伸出一个年轻妹子的头来,两条大辫子也甩到窗外,红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眉毛细长细长的。她惊奇地对着芋生说,弟,姐在这里,快,递上手,我拉你上来。

芋生也没怎么细想,一门心思就是要上车。年轻妹子把身子弯下来,伸出双手,说,快点,车快开了。芋生拼命地向上伸出双手,抓住她的手,脚蹬着车厢壁往上爬;山里伢子爬树爬出了功夫,只要借点力,就像猴子一样灵活,“嗖”地一下钻进了车窗。正好她旁边还有一个位子,芋生一屁股坐下了。

谢谢你。

怎么不叫姐了?弟,快放下这个袋子吧。

不重,我背着。芋生脸红了,又说,我们那地方一遇到急事就喊娟哩。

原来是假心假意,我还以为你是真喊我做姐哩。年轻妹子好像有些生气了。

你别生气,我真喊你姐行不?我没有姐,有个你这样好看的姐几多好。

我叫蒲英,蒲公英的蒲和英,今年十七。你奸像我那弟哩。

我叫芋生,芋头的芋,学生的生。你弟在家里?

比你大一点,跟我一起出来,快上车了,哇哇地哭,说想爹娘了。真没出息,我让他回去了。你去南边打工?

嗯。

这么小怎么打工?人家不收童工的,要十八岁才合格。

你不也小?你弟假若上了车,不也是打不成工?

我们不打工,我们到城里去给人擦皮鞋。

蒲英指了指座位下的一个小木箱和两把很小的“工”字型木凳。

姐,我跟你去擦皮鞋好不好?

好。正好有我那弟的一套行头:鞋刷、绒布、鞋油、小凳子。先看我怎么擦皮鞋,不难,蠢宝都会做的事。

芋生的心里暖暖和和的,想不到碰到这么个好姐姐。心好,又长得漂亮,脸模子、衣架子都好,自己村子里找不出这样的人物。

姐,你怎么也出来打工?

穷。读不起书。不出来做事挣钱,日子就太难了。

姐,我知道你要自己挣一份嫁妆。

狗屁大的人,就懂这些,看姐不撕你的嘴!

我不说了。

蒲英叹了口气,说,你还小。你不知道男人比女人命好,可以闯天下的。女人,尤其是山里的女人,就像蒲公英,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命苦!

芋生听得鼻子酸酸的。

不说这些了。蒲英放低声音对芋生说,过一下,有人来收保护费,你就说没有钱,是跟我姐出来玩的。

什么保护费?

你别问,由我来应付。

芋生的心突然紧张起来。姐,你保护你弟吧。

蒲英安慰说,别怕,有姐哩。

火车一声长鸣,很艰难地开动了,吭咚、吭咚……窗外的小站、树木、房屋、山岭越来越快地朝后面闪去。

突然有两个很粗蛮的年轻人,走到芋生的面前,目光很凶,说,喂,山里宝,坐位子要收钱的!

芋生吓得站起来,说,我站着,不坐位子。

凡是上车的人都得交保护费,要不丢下车去!

我没钱。真的。

没钱?坐什么火车!

蒲英细声细气地说,两位大哥,我上一

站就交了哩。他是我弟,刚从亲戚家出来,上车和我去玩玩哩。他才多大?等我赚了钱再补交吧,你看行不?

行。小妹子说话好听,就等你过几站再补吧。

其中的一个家伙伸手在蒲英胸前抓了一把,然后扬长而去。

姐,这是耍流氓,车上有警察,我们去告他。

蒲英说,不能!我们总得下车,他们有一伙人,那不是用鸡蛋去碰石头?

可我没钱,还连累了你。

不怕,再过一下,我们溜到卧铺车厢去,给人擦皮鞋,补交保护费就是。到了南边就好了。唉。

芋生看了看满车厢坐着和站着的人,看着行李架上堆得满满的行李:油漆脱落的箱子,蛇皮袋子装的被子,很难看的人造革提包。他想:南边是什么样子呢?大概到处是钱,而且很容易赚,要不怎么有这么多人往那里赶?像乡里赶大集。广播里开始播放来自南边一些城市的消息和芋生听不懂的名词:股票、期货、钟点工、夜总会、海边浴场、中外合资、直销、关税、贩毒、扫黄、打非,招聘博士学位的总经理、体育彩票中大奖五百万……芋生他们村子里没有电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但他感觉到他要去的地方非常非常热闹,人多得像塘里的鱼,还有好多好多蛮高的楼,像山一样,一层一层,一叠一叠:

快到中午了。

火车也不歇歇气,也不晓得饿,一直疯跑着,向南,向南。

芋生说,姐,我带了熟玉米熟山芋,我们一起吃吧。

蒲英说,不,过下子吃,趁列车员吃饭,我们到卧铺车厢去擦皮鞋。你背上那箱子,拿上小凳子,随我来。

蒲英领着芋生,在人缝里穿行。芋生嗅到了从人身上飘散出来的汗酸味,很浓很重,呛得他想呕。终于挤到卧铺车厢的门门,蒲英一拧把手,门开了,芋生先进去,她随后跟进来,再把门关上。

芋生觉得这个姐真能干,胆子也大,什么都懂,领着他这么大方地走,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卧铺车厢里人少多了,车厢里很干净。芋生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新奇:一层一层的床,一个一个的茶几,一把一把可以翻上去放下来的活动凳子。卧铺车厢里的人都穿得齐齐整整,男的穿白衬衣,西装,女的着套裙、漂亮的薄羊绒衫。行李架上的手提箱、旅行箱码得成一条直线。蒲英悄声对芋尘说,卧铺车厢里不是出差的公家人,就是做生意的老板、经理,再有钱有格的坐在更舒服的软卧车厢里。

蒲英接过芋生背着的小木箱,用清亮的嗓子吆喝道:擦皮鞋哪——擦皮鞋哪——

有人喊:小妹子,擦皮鞋。

芋生一看,是一个搽着口红,戴着金项链的年轻女人,正歪在下铺上,脚上穿着一双红高跟皮鞋,旗袍边裂着一条大口子,腿巴子雪白雪白的,像冬天洗尽泥巴的白萝卜。

蒲英走过去,取出抹布、鞋刷、红鞋油和绒布,系上围腰布,坐在木箱上,把那女人的一只脚搁在膝盖上。先用抹布擦去鞋上的灰尘,再在鞋面点上鞋油,用鞋刷极快极轻地来回把油刷匀,然后用双手抓住绒布的两头,一来一往地使劲擦。两只鞋不一会就擦好了,红光闪闪,亮得扎眼。

小姐,您看看行不?

那女人略略看了一下,说,再擦!我给你双倍的钱。

芋生想,她凭什么这么威风?不就是有钱?有钱的人可以支使没钱的人。

擦好了,那女人丢下一张五元的票子,说,别找了,拿去吧。

芋生惊呆了,擦一双皮鞋,五块钱!他也知道怎么擦皮鞋了,这比砍柴、打猪草容易得多。

他开始吆喝,开始擦皮鞋。先是手有些生,擦了一会后就顺当多了。一双鞋一块钱,好赚钱啊。在山里砍一担柴都没有地方卖,挑一担菜又能卖几个钱?

到中午,卧铺车厢的。人都要午睡了。

他们走过了好几个卧铺车厢,一共擦了二三十个人的皮鞋,钱都由蒲英收着。前面是软卧车厢了,他们在车厢的连接处坐下来,一人屁股下一个小板凳。蒲英说,弟,尝尝你的熟玉米、熟山芋。

芋尘从那个小布口袋里掏出玉米棒子和山芋,说,姐,你尝尝,可香哩。

芋生真的饿了,一下子就啃完了两个玉米棒子和两只圆滚滚的山芋。可惜没有水,他咽得很艰难。蒲英笑了,从木箱里拿出一个盛满白开水的塑料瓶子,说,弟,喝口水,别哽住了。

姐,你什么都想到了,你太灵泛了。

我在小县城擦过一年的皮鞋。这回,我要到南边去,去赚大钱。小县城的人小气,擦一双皮鞋,才三毛五毛钱。

蒲英吃饱了,用袖子擦擦嘴,忽然说,弟,钱是两人赚的,分一半给你?

芋生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看着蒲英,看见了那双眼睛里的某种担心,连忙说,哪能呢,姐照顾我,我还学了技术,何况鞋刷、鞋油都是姐的,钱——我一分也不要。

蒲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说,弟,你好懂事。晚上,我们吃盒饭,吃十块钱一盒的,有蛋有鸡腿哩,姐请客。

正说着,一个中年女列车员走过来,说,怎么闯到卧铺车厢来了,快走。

蒲英可怜巴巴地说,大姨,我是到这里躲一阵,那边车厢里有流氓,动手动脚,我好怕、好怕。您做做好事,让我们姐弟在您这里呆一呆,家里有老爹老娘,都病在床上等钱买药哩。说着说着,眼泪都下来了。

列车员脸色平和了,说,唉,可怜。别乱动,呆着吧,这里安全。说完就走了,

蒲英一抹泪水,脸上露出了笑涡。

芋生猜出她爹她妈一定没病,竟还说等她的钱买药呢,装可怜相让人同情,羞不羞?

软卧车厢的门忽然打开了,走出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肚子凸得老高,一身西装,手指上戴着几个金戒指。特别是那个头,很大很肥,像个猪头。他嘴上叼着一支烟,把蒲英打量子好一阵。芋生发现胖猪头的目光,最后死死地盯在蒲英的胸脯上。他说一口结结巴巴的普通话。小妹子,给我去擦双皮鞋。

好。蒲英提起小木箱,满脸是笑。

芋生说,姐,我也去。

胖猪头说,有你姐就够了,你在这里呆着,真是个乡里宝。

弟,你在这等着,姐擦完皮鞋就回来。

蒲英随着胖猪头走进了软卧车厢,门被带关了,芋生看不清是哪一间房。他只好坐下来。他觉得那个胖猪头不是个好东西。记得早些天,县里的电影放映队带着柴油发电机、放映机到村上来放电影,片名是《烈火金刚》,里面有个日本猪头小队长,良心坏了坏了的。刚才叫姐去的这个猪头,一定是个坏蛋,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他那房恐怕只他一个人?

芋生想去,又不敢,怕姐生气。苦等了好一阵,才见蒲英提着小木箱走了出来。他看见她上衣的扣子掉了一颗,脸红红的,半低着面。

姐,擦完了?

嗯。

他没欺侮你吧?

没……没,他给了五十块钱哩。还说,到了南边,去找他,他让我去他的公司做勤杂工,一月五百元哩。

不。姐,他欺侮了你。你衣上的扣子呢?

他想……可我不从……那个软卧小房里就他一个人。

芋生低下了头,显得很痛苦。

弟,姐不是那样的人。蒲英很可怜地望着芋生。

我相信。姐,你不要到他公司去做事,他不是好人。我们一起擦皮鞋,好不好?如果有人欺侮姐,我就跟他拼了!

好。弟,谢谢你。

傍晚的时候,小推车被列车员推过来,卖着喷香喷香的盒饭。蒲英头了两盒十元的饭。打开盒盖,饭上面卧着一个油炸蛋,还有一只鸡腿、一点蔬菜,刺得他们的眼睛都睁大了。芋生从来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他舍不得很快吃完,就慢慢地扒,慢慢地夹,慢慢地嚼,慢慢地咽。

列车向南。停一站,又飞奔向前,再停一个站,再向前。渐渐地,远处有灯火了,朝着列车扑过来,再在列车两边向后闪去,如同船舷边溅起的亮晶晶的水花。

他们决定不回硬座车厢去,那里人挤人,臭烘烘的,没有这地方安静。

女列车员在身边走过去好几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同情地打量他们几眼,就飞快地走开了。

姐,我们小去补交保护费了吗?

到下车时再补不迟。也许,他们忘记了;也许,他们不会坐到终点站。

嗯。姐,我心里总是有点怕。

不要怕,这个世界只吓死胆小的人:是祸躲不过,躲过的不是祸。你还小,将来会长大的,长大后还会有苦有难,你要咬紧牙,挺过去。

姐,我知道了。

夜色完全黑下来。

在吭咚吭咚飞奔向南的列车上,芋生坐在小木凳上,身子晃动着,疲倦得想睡,可又睡不着。他想起家里粗糙的没有上漆的旧木床,一入秋就铺上了厚厚的山茅草,上面再放一张草席子,一床打补丁的被子让他感到无比的温馨。为厂节省衣服,他们那地方的人一年四季都是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每晚他和弟弟们挤在一起,光身子碰光身子,痒痒的,打闹一阵后,就呼呼地睡去了。梦里出现了一盆盆的白米饭,一碗碗的鱼和肉,到早晨才发现涎水把被子的边沿都濡湿了。

列车上的广播突然响了。

芋生惊愕地抬起头来,问:姐,出什么事了?

弟,我正听着哩。

广播里播出一条让人高兴的消息:一伙在车上向民工勒索保护费的歹徒,被乘警和列车员一网打尽。凡被勒索过保护费的民工,明早到列车长那里去领取自己的那一份钱物。

芋生说,姐,他们是活该。你交的十块钱可以领回了。

蒲英说,弟,你可以安心睡了。

姐,将来你在南边发了财,你想用它去做什么?

蒲英说,给家里砌一栋大屋,里面要放上新家具,放上电视机、收录机、洗衣机,让弟弟妹妹们读大学。

还有呢?

没有了。

不对。未必就没想过找一个好男人?

没想。

骗人。不过,你不找男人,我就永远做你的弟弟。

找了男人你就不做我的弟弟了?

也……做。

话刚说完,芋生双眼一闭,伏在膝上睡了过去。

车窗外高悬着一轮明月,向大地倾泻着盈盈银水,山镀亮了,路镀亮了,村庄镀亮了,大地上似乎盛不下这么多银水,越涨越高,终于漫过车窗,丁丁当当地淌进了车厢里,流到过道上。

蒲英弯下身子,小心地掬起一捧,痴痴地看着。在家里的时候,她也这样捧过月光,不过,月光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影:黑红的脸,高高的身坯子,还有粗犷的山歌和刚劲十足的笑声……爹娘说那个人的家里太穷,可她就是喜欢!她慢慢地松开十指,月光汩汩地从指缝间掉下去,掉到铁地板上,如无数晶圆的玉珠,满地乱跳,发出十分清脆悦耳的声音。她慢慢地垂下了头。她要做一个梦,一直梦到终点站的地方。

列车飞奔着,向南,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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