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女赌王”之谜

吴锡章　杨健鸿

一个只有小学一年级文化的农村妇女，在5年之内迅速积累了3000万元的财富，这可能吗？她做什么生意？2005年9月16日，随着云南省德宏州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旺信跨国赌博案的终结，“女赌王”旺信暴富之谜终于大白于天下。

“赛替”盛行

“半夜时候，坐立起；力睁眼，听叫声。”

“这火光，近处闪烁；晚上时，本明亮。”

“谁经商，会守规章；众男女，别偏离。”

“相爱时，身有引力；像垮堤，洪奔泄。”

你能猜出这四个谜语的谜底吗？如果你能猜中，那么恭喜你，你可以获得27倍的奖金。不过谜底可能是你怎么也想像不出的——这四个谜语的谜底都是：孔雀。

这就是被称为“赛替”的赌博游戏。“替”是傣语，翻译成汉语就是“字花”。“赛替”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猜字花”。“赛替”的主要工具是“鬼图”。在“鬼”的身体各个部分，分别画着36种动物，“赛替”的人根据庄家出的谜面，猜出谜面所指的动物。

在中缅边境傣族居住的寨子里，“赛替”有着悠久的历史。每天凌晨一二点时庄家出一组谜语，在当天上午10点将谜语的谜底画在扑克牌上，用红布包好，放在立在自家院场内一根竹竿顶上的铁盒子内，用锁锁好铁盒。等到每晚12时开“替”，就将谜底从铁盒子里拿出。“赛替”的人根据庄家所出谜语的提示，猜谜面所对应的“鬼图”中的动物，如果猜对了，可以获得高于下注多倍的赔付，如果错了，当然血本无归。

就像前面列举的四个谜语，谜面和谜底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可就是这些奇怪的谜语和文不对题的答案，曾经迷倒了云南省德宏州的不少老百姓。

从1999年开始，在云南省德宏州开始悄然出现了来自缅甸的“替”，由于“赛替”有着诱人的高额回报，参与“赛替”的人越来越多。2004年初，“赛替”开始在德宏州的瑞丽、芒市等地风靡，这种简单的“游戏”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开始时，买“替”的人以农村人占多数，随着“赛替”的逐渐风靡，一些机关工作人员也开始沉溺在“赛替”中，甚至很多小孩也加入到“赛替”的队伍中。

到2004年底，“赛替”逐渐从德宏扩展到云南省的保山、大理等地，甚至连省会昆明也有人用电话或者手机短信投注参与德宏州的“赛替”。一时间，农民不干农活，部分公务员和职工无心工作，“赛替”严重危害到人们的生活和当地经济的发展。

旺信现身

公安部门在调查中发现，在德宏州出现的“替”几乎都来自同一个地方——距离中缅边境只有400多米的缅甸木姐市贺乱寨子，在那里有一个世代经营的“贺乱替庄”，老板是有“女赌王”之称的旺信。

关于旺信有很多传说，据说旺信是缅甸木姐市的首富，在缅甸买了一大片土地，在木姐的街上有两栋当地最昂贵的房子，还拥有两辆轿车，她到底有多少钱？根据旺信交代，从1999年自己接手贺乱替庄以来，她每天卖“替”收入都超过2万元，以此计算，5年间仅她从中国聚敛的财富就超过3000万元！旺信到底是什么人？

关于这位女赌王，警方资料显示：旺信，女，34岁，原籍中国，幼年随母亲改嫁缅甸人曾晃后加入缅甸国籍，住在缅甸木姐，农民，缅甸傣语小学一年级学历。

旺信自幼聪明，深受继父曾晃喜爱。1999年，在她29岁时，曾晃将世代经营的贺乱替庄放心地交给旺信经营。在曾晃经营的时候，由于知道中国禁止赌博，他从不接受中国人买“替”，只是安心在缅甸经营这祖传的“替庄”。旺信接手贺乱替庄后，决心把贺乱替庄这个祖传基业发扬光大。旺信汉语说得很流利，也熟悉中国的情况，于是精明的她把目光投向了瑞丽江对岸的离贺乱寨子只有400多米远的中国德宏州瑞丽市。

这位29岁当家的农村妇女是怎样暴富的呢？

贺乱替庄的兴盛可以归结到卖“替”网络的迅速膨胀，而这得益于旺信的“铁腕管理”和“高额提成”政策。旺信对要加入卖“替”网络的人定下严格的条件：第一，必须有亲戚、朋友和熟人推荐，而且推荐人要做担保人；第二条是卖“替”人的户口必须要在瑞丽，而且越靠近缅甸贺乱寨子越优先考虑。不仅如此，在具备这两个条件后，旺信还要求送“替”人在送“替”之前，必须向她交纳身份证复印件并留下联系电话；在购买谜题底单上必须有送“替”人所盖的私人印章。此外，旺信还制订了严苛的惩罚措施。在她家的院墙上，她用汉语、缅语、傣语3种语言贴出“告示”：如果卖“替”人有舞弊行为，隐瞒不报卖“替”的底单，其他人可以打电话向她“举报”，一旦查明“举报”属实，就要按未报的数额处以27倍的罚款。

在严格控制赌博网络的同时，旺信还十分重视“人才”。为了让谜语更加难猜，她专门从国内聘请了一批大学生到她那里当“高参”，帮她出题目，整理账目。对这些“高参”，旺信也同样制订了苛刻的规定：如果谁收错了钱，记错了账，就要按照错误的数额处以27倍的罚款。

在使用铁腕手段管理的同时，旺信还用高额回报作为利诱。她规定，送“替”人可以分得卖“替”收入15%的高额提成，在得到提成后，送“替”人又按一定比例分成给卖“替”人。通常，卖“替”人可以得到卖“替”收入的7.5%的提成，在高额提成的诱惑下，不少边民充当了贺乱替庄的卖“替”人。

在旺信接手替庄短短5年之内，贺乱替庄在中国的卖“替”点就达到17个，送“替”人则有52人之多，在这52名送“替”人之下，还有无数的卖“替”人。很快，贺乱替庄的卖“替”网络就在德宏蔓延开来，替庄达到了“曾晃时代”所没有的繁荣。

每天凌晨，送“替”人到缅甸木姐贺乱寨子向旺信拿谜题，再回到中国境内自己销售或拿到自己所开设的卖“替”点，由卖“替”人帮助销售。每天晚上10点以后，旺信家成了贺乱寨子最热闹的所在。这些中国送“替”人每天晚上都聚集在旺信家中，替庄的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而卖“替”、送“替”人则坐在另外一张长长的桌子旁，全部坐定后，就开始了一天的结算。卖“替”人把当天的“替”和卖“替”钱交给旺信，旺信当面清点记账后，根据每人所卖的数额，计算出应给的提成，把收来的缅币和人民币分开保管，然后当面把卖“替”的提成兑现给卖“替”人。

晚上12点，“赛替”最紧张的一幕——开“替”开始上演了。旺信走出屋子，来到院子中，当着送“替”人的面，把头一天就挂在一根竖立的竹竿上的一个铁盒取下来，打开盒子，拿出用汉字、缅语、傣语三种文字写的谜底，当场宣布结果，这就是开“替”。开“替”后，她计算出中奖金额，把中奖的票撕下来，把合计数字加在一起，然后按照各送“替”人送来的底单分发奖金。送“替”人拿到提成和需要兑现的奖金后，纷纷作鸟兽散，在夜色中趟过界河，回到中国境内，贺乱寨子又安静了下来。

在旺信的经营下，卖“替”网络就像毒藤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它的枝叶在中缅边境的城市和乡村疯狂地生长，贪婪地吸取着人们的血汗钱，而这些钱最后都流向这根毒藤的根——藏在缅甸木姐贺乱寨子中的旺信。

赌王落网

警方经过周密调查后，确定旺信就是这个赌博网络的幕后主脑，于是决定斩草除根，将旺信这个毒根拔出。困难是显而易见的：旺信居住的贺乱寨子离中缅边境虽然只有400多米的距离，但是警方人员绝不可能越过边境去抓捕她，而旺信也很少在中国境内露面。怎么办？警方决定诱捕旺信。

警方通过旺信在瑞丽的一个亲信，捎信给旺信，让她到瑞丽市公安局接受处罚。由于以前瑞丽市公安局曾经多次对旺信做出罚款的行政处罚，旺信以为这一次也像以往一样，只要过来交交罚款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她没有多想，就在2004年11月18日穿越国境，来到了瑞丽市公安局。当天，自投罗网的旺信在瑞丽市公安局束手就擒。

警方根据旺信的交代和调查取证的情况，认定旺信已经涉嫌赌博犯罪，于是向检察机关提请批准逮捕旺信。2004年12月27日，云南省人民检察院侦查监督处接到了提请逮捕旺信涉嫌赌博犯罪的文书及材料后，立即进行了全面的审查。

云南省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在审查中发现，旺信在中国境内销售“替”主要通过其在中国招募的送“替”人和卖“替”人进行。这些送“替”人和卖“替”人利用送“替”、卖“替”之机，不但帮助旺信组织赌博网络，还从中非法获取暴利。如王国玉，从1997开始就为贺乱替庄送“替”、卖“替”，其送往旺信家的赌资累计达85万多元，王国玉个人抽头达6.5万元；水洲，从1999年11月开始帮旺信家送“替”，同时自己也独自卖“替”，送往旺信家的赌资达90多万元，个人抽头获利4.5万元。根据新的司法解释，赌资达到6万元以上、赌博收入达到5000元以上就构成赌博罪，这些卖“替”人和送“替”人中有许多人已经涉嫌赌博罪，而公安机关将这些送“替”人和卖“替”人作为证人，没有对他们采取强制措施。检察官认为，如果只逮捕旺信一人，无疑她的网络还将完整地保存下来，今后极易死灰复燃；同时，如果不完全摧毁这个赌博网络，就不足以在群众中起到震慑效果，不足以刹住在边境一带蔓延的赌博风，于法于理，都应当将这个赌博犯罪网络一举端掉。于是云南省检察院决定追捕公安机关作为证人的涉案人员韩顺兴、水洲、简永林、张德传、倪萍等人；并发出了“检察建议”和“提供法庭审判所需证据意见书”，要求继续追捕其余涉案人员，加强对证据的收集，务必摧毁这个致使我国大量资金外流、危害社会的特大跨国赌博团伙。案件汇报到最高人民检察院后，引起了最高人民检察院的高度重视，与公安部共同将本案列为联合督办的重点案件。

德宏州警方根据检察建议和公安部的要求开始在更大范围内调查旺信赌博团伙的其他涉案人员。然而，旺信只交代了她在中国境内发展的卖“替”人和送“替”人的化名，侦查人员只能从旺信提供的电话号码和住址中去核实他们的真实身份。然而旺信提供的这些信息却是错误百出，很多住址不明不白，电话号码大多数不是空号就是已经停机。而警方虽明知旺信家中有详细的记录，却不能越境去搜查。旺信被抓后不久，她的丈夫也逃跑了，以前为她卖“替”的人也停卖了，这给侦查工作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在艰苦的调查后，2005年1月12日凌晨，警方开始了大范围的抓捕行动，到2005年4月1日，警方共抓获了涉嫌旺信赌博案的23名犯罪嫌疑人。

2005年8月25日，德宏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旺信赌博案。旺信和另外18名犯罪嫌疑人被带上了被告席。法庭上，旺信当庭翻供。9月16日，德宏州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赌博罪判处旺信有期徒刑两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10万元人民币，刑满后驱逐出境。同案的犯罪嫌疑人有17人分别被判处九个月到一年零六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

随着“女赌王”旺信和同伙被判刑，这个曾肆虐中国边境达五年之久的特大赌博网络覆灭了。在摧毁旺信团伙的基础上，警方也加大了对出国参赌的打击力度，那些包围德宏的赌场也有大半因客源稀少而关门大吉。

女赌王致富的两大法宝

很多买过“替”的人都说，在贺乱寨子买的“替”，只要中了，都会得到原投注27倍的奖金，贺乱寨子已经成为“品牌”。在人们眼中，这位女赌王似乎成了一位诚信的商人。事实果真如此吗？旺信为什么能迅速暴富呢？原来她有只赢不亏的两大法宝：

法宝之一：封顶

为了保证自己赢利，旺信采取了一种“杀大赔小”的办法，如果买的数额小，只要买中了，旺信就毫不犹豫地按照规定的1：27的赔率赔付，给更多的人制造一种假象，认为旺信家非常守信用，所以贺乱替庄的生意非常火暴。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当有很多人同时投入较大的赌注，而又幸运的都买中了时，如果庄家全部按规定的1：27的比例赔付，就一定会赔本。这时，她就会使出杀手锏：封顶。在旺信制订的规定中，有一个“封顶”的规矩，就是当天的奖金以206600元为限，不论有多少人买中，只要旺信计算出赔付金额太大时，她就会宣布：“买爆了，有多人买中了。”然后要求由所有买中的人来分封顶的206600元钱。这样计算下来，可能买中的人只能获得三五倍的赔付，而不可能是27倍的赔付。当然，究竟有没有“爆”、有哪些人买中了都是旺信一人说了算，旁人无法知道真相，旺信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化解亏本的危机。采用这种杀大赔小的办法，她永远都是赢家。在2004年的一段时间，旺信就曾多次拿出“封顶”的法宝，从而逃避了高额赔付。

法宝之二：出替无规则

很多“赛替”的人都说“赛替”是一种智力游戏，能不能买中就看你能不能透彻地理解替谜和提示，事实果真如此吗？贺乱寨子的替谜都是用汉字、缅语、傣语三种文字写成的，在翻译的过程中，就可能会有意义上的偏差，所以参加“赛替”的人猜“替”都是靠自己的理解，而出的替谜常常连语句都不通顺，叫人如何去猜呢？最关键的是谜面往往与谜底根本不搭界。就以旺信被抓获前几天出的一个“替”为例，替谜是：“假如我们，想不通，坐了蹲，迈步走。”提示是：“脖子长”。如果我们根据替谜和提示猜究竟是什么动物的话，可能都会想到这种动物应当有腿，还应当有长长的脖子，对照“鬼图”中的36种动物中，极有可能是鹭鸶，但当天开的“替”却是：“黄鳝”。黄鳝连腿都没有怎么能“蹲”，又能迈“步”走呢？从这个例子“赛替”的欺骗性可见一斑。“赛替”的人往往钻进替谜和提示的迷宫中，根本无法找到规律性。所以“赛替”尽管打着益智游戏的旗号，但事实上却是一种投机赌博，如果幸运买中，也完全是一种偶然，而不是你真的理解了谜语。而“赛替”之所以在很短时间内很快风靡起来，其实还是因为它的高赔付率，一旦买中，就可以得到27倍的赔付。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更多的人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