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歌与“９．１１”专案组

伊剑啸　傅　殷

2005年10月，北京市检察院反贪局“9·11”专案组承办的赵安歌案入围北京市检察系统反贪部门“十大精品案件”。该案影响之大，案情之复杂，侦破难度之高为历年少见，但是专案组出色地完成了高检院交办的任务，给上级机关和人民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复。案件的办理结果得到了中纪委、高检院、北京市检院各级领导的充分肯定。2005年4月，中纪委领导主持召开的案件总结汇报会上，与会领导针对“9·11”专案的办理结果，对北京市检察院进行了表彰。为此，本刊特约记者独家采访了主要参与侦破此案的北京市检察院反贪局的侦查员，透过他们的叙述，侦破此案的艰辛，无数充满斗智斗勇的细节仿佛浮现在眼前……

开平支行，牵出总行赵副行长

2001年9月，中国银行总行稽核部在进行中行系统十年一度的全国性大核查的过程中，发现了广东省开平支行存在重大盗窃联行资金的问题，并开始着手调查。9月底，开平支行三任行长许超凡、余震东、许国俊携家人相继出逃境外，从而引发了震惊国内外金融行业的中国银行广东省开平支行特大贪污、盗窃联行资金案件。

该案引起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2001年10月12日，由中纪委负责全面协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外交部、人民银行及中国银行等十部委组成的联合专案组（即“10·12中央专案组”）正式成立，对案件展开全面调查。在调查过程中，专案组发现原开平支行三任行长许超凡、许国俊、余震东三人合谋，以贪污、盗窃等手段在10年内侵吞联行资金8亿余美元。赃款已全部转移到许超凡、余震东等人在香港、美国、加拿大的账户上，其中一部分在赌博公司挥霍。同时，专案组还发现许超凡在任时由于经常有群众反映，省分行几次要将其调离，而每次都是由总行副行长赵安歌出来说话，为许超凡保留行长职位。在余震东和许国俊的接任问题上，赵安歌也给省分行打过招呼。究竟赵安歌同许超凡等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几次三番充当保护伞，为许超凡等人有恃无恐地大肆侵吞国有财产创造条件呢？为了揭开谜底，专案组开始秘密对赵安歌进行全面调查。在调查过程中，虽然没有获取到赵安歌同许超凡等人有经济往来的直接证据，但查明了赵安歌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将中国银行总行财会部公款5000万元人民币挪用给其弟弟索立鸽在海南办公司进行赢利活动的线索。

摆在专案组面前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方面全力为国家挽回损失，抓捕许超凡等犯罪嫌疑人到案，另一方面将赵安歌的线索移送检察机关进行深入调查，以挪用公款的线索作为突破口深挖犯罪，特别是了解赵安歌同许超凡等人的往来。在此情况下，中纪委、高检院将赵安歌涉嫌犯罪的线索交由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侦办。

南下广东，获取一条重要信息

2002年9月6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侦查一处承办赵安歌案。在三天之内，承办人员审阅了专案组调取的涉及赵安歌问题的全部材料，提出对赵安歌进行立案侦查的意见。

2002年9月11日，北京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挪用公款罪对赵安歌立案侦查，并成立了时任反贪局长的王双进同志任专案组组长，副局长李兆任同志任专案组副组长的10人“9·11专案组”，全面展开了案件的侦查工作。

按照“10·12中央专案组”的部署，挪用公款的问题只作为赵安歌案件突破口，而真正目的是为了深挖赵安歌的其他犯罪事实，特别是同许超凡等人有无经济往来，从而确定赵安歌在开平特大盗窃联行资金案件中应当承担的责任。而当时中纪委专案组在前期调查中只掌握了其挪用公款的线索，要达到深挖的目的，必须要在预审中取得突破。为此，专案组精心研究，为预审工作制定了周密计划，做好充分准备。

赵安歌，男，1950年6月19日出生，辽宁沈阳人。1976年毕业于中国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同年进入中国银行。曾先后在总行财会处、卢森堡分行、总行财会部工作，担任过副经理、经理、副总经理、总经理等职。1995年9月任中国银行副行长，同年11月任中国银行董事会常务董事，后调任中国农业银行副行长。

据了解，赵安歌是一个有着丰富人生经历的干部。他曾经下过乡，参加过生产建设兵团，走入金融领域后，凭借工作能力从基层一步步走到高级领导岗位，经历极为复杂，心理防线很难被轻易打破。

为了进一步坚定信心，“9·11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在北京继续阅卷，了解赵安歌的家庭情况、性格特点、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等各方面情况，另一路前往广东搜寻线索。经过充分准备，专案组掌握的情况越来越丰富立体。专案组了解到赵安歌因婆媳关系问题早年离婚，在他身边有一个关系密切的赵某，赵某曾经因为涉嫌经济犯罪被司法机关侦查，而目前两人是情人关系，他们之间很难保证没有经济问题。此外，前往广东了解情况的办案人员获取到一个重要信息，赵安歌曾经为一个广东商人在中国银行广东分行贷款打过招呼，并向其索要数十万美元的重要线索。

2002年9月18日，赵安歌被刑事拘留。

心理较量，突破疑犯心理防线

2002年9月18日晚11时许，“9·11专案组”开始对其预审。起初，果然象预先料想的那样，赵安歌拒不承认自己有任何问题。按照预定方案，专案组办案人员没有急于涉及犯罪事实，而是同他展开了广泛的交流。

通过事先的了解，他们发现，赵安歌比较重视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和非常重感情的特点，于是先肯定他多年来在银行系统的工作业绩和贡献，肯定他孝顺父母，关心弟弟索立鸽，有家庭责任感的优点，肯定他为人性情豪爽，敢作敢当的性格特点，同时对他的多年来深受家庭矛盾的折磨的生活现状表示同情，对他对女友赵某不计前嫌，以诚相待的真情表示理解。专案组办案人员的话字字句句都点到了赵安歌的痛处，在赢得了他的好感和信任后，赵安歌开始了他的倾诉。他先是谈到了他从基层走到领导岗位的艰辛和挫折，谈到了他的工作业绩和突出的工作能力，谈到他多年来为金融领域做出的贡献，既而又谈到他和弟弟都因为婆媳关系问题常年在家庭矛盾中饱受折磨，弟弟总想到外面自己干一番事业，逃避家庭矛盾。

预审进行到这里，专案组办案人员意识到时机要到了。他们先向赵安歌陈明利害，点出其问题的严重性；再动之以情，以他和弟弟索立鸽，女友赵某之间深厚的情谊为突破口，向其讲明自己的问题应该由自己承担，只有自己勇于承担责任，才不会使亲人受到牵连的道理；既而晓之以理，以有关的法律规定和实际案例来说明主动交代问题特别是交代出侦查机关尚未掌握的问题属于自首，会得到从轻减轻处理的处理结果，从而给他希望。

在经历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到次日凌晨3点左右，赵安歌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先是交代了1993年在担任中国银行财会部总经理期间，利用职务便利，指使时任财会部副总经理的李耀森，伙同广东省分行财会处处长卓荣光、科长刘春实等人，以向广东省分行财会处借款的名义将财会部资金5000万元人民币挪用到珠海给胞弟索立鸽开办珠海安平发展有限公司的事实；后又交代了在担任中国银行总行副行长期间，在1998年曾为广东金阳集团负责人阮健锋在中国银行广东分行贷款而给省分行领导打招呼写条子，适逢赵安歌移民到加拿大的前女友杨某要在加拿大买房需要几十万美元，赵安歌即在阮健锋贷款到位后向其索要40万美元，同时收受另一行贿人南京银佳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王龙俊7万美元汇给杨某的事实；最后又交代了曾经接受许超凡的请托，在广东省分行要将许调离开平支行的时候给分行领导打招呼让其留任，在许超凡离任时，又按照许超凡的请求给分行领导打招呼让许国俊、余震东接任，而在此期间陆续收受许超凡贿赂款200余万港币给其女友赵某的事实。

在预审的同时，对赵安歌住所和办公地点进行的搜查也同步展开。得知赵安歌被采取强制措施的消息后，其女友赵某于当天出逃境外，在对其与赵安歌的住所进行搜查时，细心的侦察人员发现了一份合同，是由中盛融通投资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盛融通公司）和北京华远房地产公司（以下简称华远公司）签订的咨询合同，合同约定中盛融通公司为华远公司的房地产项目销售给中国银行进行咨询，并收取1%的咨询费190余万元人民币。这份合同产生了诸多疑点。经了解，中国银行确实购买过华远公司的项目用于职工宿舍，而这正是赵安歌负责的项目。

针对上述线索，专案组侦察员立即对赵安歌进行预审。在问及上述问题后，赵安歌立刻供认了在购买华远公司房地产项目的过程中，伙同其女友赵某及赵某的弟弟，以虚假咨询合同的形式收受华远公司贿赂款190余万元人民币的事实。预审工作为整个案件的办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攻克难关，三路人马锁定铁证

落实赵安歌的口供，是攻克全案的当务之急。而在赵安歌供认的问题中，所涉及的人员绝大多数都不在境内。许超凡已在案发前逃往境外；阮健锋早在几年前杳无音信；赵某、杨某、王龙俊均在境外。赵振华亦在案发后踪迹皆无。而赵安歌向阮健锋索要的40万美元和收受王龙俊的7万美元全部是在境外汇款。收受许超凡的200余万港币现金是一对一，没有任何旁证。调查取证工作无从着手，成了设在专案组面前的一道难关。

专案组冷静分析局势，制定了详细的侦查方案。即在进一步固定赵安歌口供的同时，专案组兵分三路，一路负责对已经被广东省公安部门采取强制措施的索立鸽、李耀森等人办理交接手续，完善挪用公款5000万元的证据；一路负责办理在逃境外的相关涉案人员的通缉手续并努力挖掘40万美元、7万美元问题中在境内能够取到的证据情况，第三路人马负责完善华远公司问题的证据。而许超凡的问题只能寄希望于引渡。

最先取得进展的是负责王龙俊问题的调查二组。2002年11月的一天，江苏省公安部门侦测到王龙俊从美国回到了江苏老家。在得知这一信息后，专案组人员急赴南京。在公安部门的配合下，专案组在王龙俊的家中将其抓获。通过预审，王龙俊供认了向赵安歌行贿的事实并提供了有关汇款单据。到12月，负责华远公司问题的调查组前往赵振华的老家黑龙江省哈尔滨市，连续两个星期在赵振华家蹲守，终于发现其在一天深夜潜回家中。在警方配合下，当专案组人员出现在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赵振华面前并亮明身份后，赵振华迷惑不解地问到：“你们怎么找到我的？”原来，赵振华在赵安歌案发后即从北京乘火车回到黑龙江，刚开始没敢回家，在过了一段时间后看到没什么风声，就悄悄潜回了家中，没想到他刚回家的第二天就被抓获。赵振华到案后，很快便交代了伙同赵安歌、赵某收受华远公司190余万元贿赂的问题。可以说，犯罪嫌疑人王龙俊、赵振华的归案，为赵安歌收受7万美元，190万元人民币两个问题的认定起到决定性作用。同时，经过专案组深入细致的工作，华远公司总经理任志强以及经办人员也证实了上述问题。

与此同时，40万美元的问题也有了进展。经调查，阮健锋在给赵安歌40万美元后，过了一段时间又对赵安歌进行勒索，他把同赵安歌通电话的录音寄给赵安歌，并要求赵安歌偿还40万美元，否则就举报。而此时阮健锋给的40万美元已被杨某在加拿大购买别墅支配了。而赵安歌又害怕阮健锋真的破釜沉舟，在此情况下，赵安歌就找到当时已凭借中国银行公款5000万元而挣了大钱的索立鸽帮助偿还了这40万美元。索立鸽能够证实上述情节并提供了汇款单据，经过专案组成员的艰苦查访，找到了阮健锋当时的保镖，此人能够从侧面证实阮健锋被赵安歌索贿的情节。同时，据赵安歌交代，阮健锋给杨某汇款以及索立鸽偿还阮健锋时是通过赵安歌的朋友陈某，而陈某是香港影视界的知名人物，起初，出于种种顾虑不愿作证，经专案组的不懈努力，通过各方面的协调，陈某终于证实了上述情节并提供了有关书证。在阮健锋不能到案的情况下，进一步丰富了40万美元问题的证据，并使该问题最终得到认定。

“9·11”专案从立案到侦查终结，历经9个月的时间。最终认定犯罪嫌疑人赵安歌伙同李耀森、索立鸽涉嫌挪用公款5000万元人民币；收受华远公司贿赂190万元人民币；向阮健锋索要贿赂款40万美元；收受王龙俊贿赂款7万美元。虽然涉案人员均在境外，给调查取证增加了很大难度，可是专案组侦察员们在困难面前没有退缩，而是以科学的方法、丰富的经验和顽强的斗志攻克了难关。

2004年4月2日，原中国农业银行副行长赵安歌、原中国银行财会部总经理李耀森、珠海安平实业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索立鸽以及南京银佳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王龙俊涉嫌受贿、挪用公款、行贿一案，经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挪用公款罪对赵安歌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赵安歌接受一审判决未提出上诉。

至此，由震惊国内外金融界的中国银行广东开平支行特大贪污、盗窃联行资金案件而引发的“9·11”专案的查办工作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