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江作品

2005-04-29 23:38
延安文学 2005年4期
关键词:苦菜洋芋陕北

忘不了那片土地

这是一片干涸而贫瘠的土地,梁峁裸露,土瘦地薄,十年九旱,水资匮乏,不但五谷因此而难得丰登,就连人畜饮水也异常困难。农人们虽然终日里劳作不停,但换来的却是难以养家糊口的微薄收入。然而,这又是一片雄伟壮阔的土地,群山连绵,沟壑纵横,视野茫茫,构成了一幅气势恢弘的高原壮丽图画,给人以无限遐想。

我就降生在这片土地上。

据考古史料记载,这里原来并不是这个样子。早在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侏罗纪时代,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个时候,整个中亚细亚地面,被一片宁静蔚蓝的海水所覆盖,这海的名字叫准噶尔大海。如今的新疆、青海、西藏、宁夏和甘肃、内蒙、陕西的一部分,那时正是这片浩瀚大海的海底。后来,地壳凸起,海水退去,藏在蔚蓝色海水下面的海底显露了出来。于是这海底棗塔里木盆地和准噶尔盆地沉淀和淤积下厚厚的黄泥,被强劲的西北风刮的纷纷扬扬,洒满了包括这里在内的北中国地面。之后,草木慢慢地生长起来,动物和人类开始活动,成为游牧区。再后来,由于战争泛滥和人为的破坏,植被越来越稀疏,加上长期雨水冲刷,逐渐变成眼下这个衣衫褴褛的模样。

现在,从地理学的角度讲,这片土地是陕北黄土高原的腹心地带,是鄂尔多斯台地向南延伸的一部分。古老的秀延河和大理河分别从南北两边流过,多少给这片干涸贫瘠的土地带来了一些灵气。

我出生的那个村子叫高家峁,位于横山、子洲、子长、靖边四县交界一带,是陕北地区千万个村庄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山村。它小的可怜,当年十多户人家,六、七十口人就散落在一道梁峁和一条沟壑里;现在可没有那么多人,只剩下不足十户,约二、三十口人。正因为如此,在官方的地图上是找不到它的位置的。

其实,这里并不是我的祖籍。我的祖籍在大理河北岸的横山县高镇镇张山村,距我们现在这个村子大约有上百华里。民国二十八年,即1939年春,为躲避国民党军队和地方武装抓壮丁,我的爷爷举家南迁,来到安定山一带谋生。那时,我的父亲25岁,母亲15岁,他们才刚刚结婚一年。一家人几经飘泊,最后终于选准了一个深山崾崄,置办了些许家产,简单地挖了两孔窑洞,就定居下来。并按照自家的姓氏和地形特征,取名为祁家坞。如果再往前推算,我们的老家在榆林一带。听母亲讲,那时我们祖上,家道衰落,生活难以为继,我的爷爷的爷爷只好以讨吃为生。据说在一年隆冬的一天,他连冻带饿死于荒野,尸体被饿狼吃掉。我的爷爷的奶奶只好带着3岁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老爷爷,改嫁流落到横山县高镇镇张山村一张姓人家。据推算,那时候大约是公元1870年前后,应该是清朝同治年间的事。

我的父亲早年参加陕北红军,曾随刘志丹将军东渡黄河征战。之后,又加入了地方游击队。胡宗南进犯延安时,父亲所在的游击队改编为教导旅,开赴延安南线阻击胡匪,掩护党中央、毛主席撤离延安,转战陕北。1947年春,在延安金盆湾战斗中,身负重伤,退伍回家,一边养伤,一边劳作。1955年春,父亲和母亲离开祁家坞,离开我的爷爷、奶奶和我的大伯、大妈,在距东南七、八华里的高家峁村,出25石粮食,买了10多垧土地、两孔窑洞,栖身下来。

父母一生养育了七个儿女,四男三女。在兄弟四人中,我排行老二,但在姊妹七人中我却排行老四了。据母亲讲,我出生时,倒也顺利,但惊慌的是她腹内我的胎盘却迟迟不能顺利产出。僻远山乡缺医少药,众人只顾用土办法保护母亲的性命,却把我扔在炕角一边忘得一干二净。经过一整天的忙乎,母亲最终安然无恙,这时他们才记起我这个多余的、不吉利的小生命。但我因受凉受饿已奄奄一息了。母亲后来说,如果再耽搁一个时辰,我可就性命难保了。

我出生的那年月,正赶上“大跃进”、“人民公社”化,满村子人上的是集体灶,吃得是份饭。加上弄虚作假、瞎折腾,农业生产实际上不去,人们勉强才能糊口。不久,“三年困难时期”接踵而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到了崩溃的边缘。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好饭吃,一直与野菜、糠汁为伴。苦难,对我来说是那样地刻骨铭心!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说说我敬爱的父亲和母亲。我的父亲祁俊堂,为人忠厚、善良、正直,性格倔强,从小受苦受难,吃尽了人间苦头。爷爷祁生治、奶奶杨氏,共生育了七个子女,三男四女,父亲在兄弟当中排行老二。爷爷是阴阳先生,一生闲手懒做,一副学士打扮,整日在外游荡,是一个不顾家的男人。多亏奶奶过光景仔细,才勉强撑起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庭。民国十七、八年,陕北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奶奶一狠心,就将年幼的我的大姑、二姑卖到山西临县当了童养媳,她们受尽了百般虐待和折磨,不几年就夭折了。这在父亲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和我的大伯手足情深,相依为命,到处沿门乞讨,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后来稍大一些,就给有钱人家拉了长工。三九寒天,主人一家暖窑热炕,有吃有喝,而他却天不亮就起床干活了,驮水、放羊、砍柴,刺骨的北风吹打着衣衫褴褛的他。脸冻僵了,手脚冻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他不能歇息,忍饥受寒,蜷缩着身子,咬紧牙关挣扎着。晚上,从山里回来,掌柜一家正在忙乎着吃晚饭,而他却不敢回家。他要等到他们吃完饭,掌柜唤他时,才能够回到窑里,匆匆盛了主人剩下的饭菜,蹲在门圪崂里大口大口地扒了起来。就这还时不时地遭到主人的侮辱和打骂。这些也许是他后来几次投身革命的原因。

我的母亲高兰,聪慧贤淑,心直口快,是操持家务的一把好手。她5岁丧父,靠我的外婆含辛茹苦养大成人。14岁就嫁给了我的父亲。为了撑起我们这个破败的家,她累死累活,省吃俭用,饱受苦难的煎熬。从我记事起,她经常有病,每次濒临死亡,但每次又奇迹般地挺了过来。她拖着有病的身躯,一年四季闲不下来,白天干活,晚上还要做针线。如豆的煤油灯下,她老人家穿针引线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片土地曾引发了我无限奇想。当我呀呀学语,蹒跚着并不稳重的脚步,第一次迈出家门槛的时候,我立刻被这有天有地、有山有水的大干世界所吸引。我常常站在硷畔上,或爬上高高的山坡,去欣赏这大千世界。鸟儿扑闪着翅膀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翔,而我却为什么飞不起来呢?要是人长了翅膀,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那该多好!远处,天地相接,山尖顶着蓝天,仿佛人站在山巅伸手就能触到!天到底有多高?难道真的像村里张大爷说的那样有一杆子高吗?山的那边是什么?是不是天之尽头?如果不是,它与我们这里一样吗?就这样,我呆若木鸡,苦苦地思量着。

记忆中,奇想的日子非常短暂。接着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应当说,父亲和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这段时间,每天晚上,父亲在如豆的油灯下,眯合着眼,一遍一遍地教我背诵《百家姓》、《三字经》:“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祁毛禹狄、米贝明臧……”;“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那如泣如诉的腔调,声声叩击着我的心扉,令我终生难忘!当我背着书包走向五华里外的高新庄小学的时候,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好好地念书,为娘争一口气”。我理解母亲的心思,她老人家所说的“争气”,意思是让我在校多识几个照门字,最起码将来家中来往书信和记工分、算帐,就再也不用请别人了。

我默记着“争一口气”的嘱咐和教导,终于走向了学校,开始了我长达13年的读书生活。

这里顺便谈谈我们的姓氏。祁,虽在百家姓中属小姓,但还是黄帝赐的25个姓氏中的一个。这是我后来在一本书中得知的。关于祁字,《辞海》中有三种解释:其一是大的意思。其二是山名、地名。即祁山,今甘肃礼县东,相传三国时蜀汉诸葛亮六出祁山攻魏(而实际为两次)。祁连山,甘肃省西部和青海省东北部边境山地的总称,西北东南走向,由几条平行的山脉组成,山谷相间,宽200至300公里,绵延1000公里,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最高为疏勒南山的团结峰,海拔5877米;祁连,古语为“天”,意即“天山”。另外,在中国,以祁字命名的县就有5个,诸如安徽的祁门县,湖南的祁东县、祁阳县,青海的祁连县和山西的祁县等。其三是姓氏。据《姓氏考略》记载:祁姓的来源较为复杂,其中大多是上古帝王或官员的后代。相传黄帝有子25人,其中一人名祁豹,他的后代便有人以他的名字为姓。唐尧时,由于其部落名称被称为陶唐氏或伊祁氏、伊耆氏,后来,唐尧子孙中的一支也以伊祁相称,或单称祁,并进一步演变为祁姓。至春秋时的晋国,晋献公四世孙名奚,官至大夫,被封在祁(今山西祁县),世称祁奚,他的子孙后来也以封邑的名称为姓。祁姓来源中的上述三支,在古今祁姓中较有影响,其分布范围也较为广泛,现在山西太原、江西崇仁、云南河口、四川合江等地祁姓较多。历史上,祁姓以今山西太原、陕西扶风为郡望。故秦以后,祁姓子孙推认太原为祁姓最早诞生地,遂以太原为宗祠堂号。在历史上,祁姓家族中出众的人不很多。其中最著名的:一是祁奚,春秋时晋国大夫,字黄羊,也称祁黄羊,任中军尉。晋悼公三年(公元前576年)告老,初举其仇解狐以代,将立而卒;后又举己子午以代。留下了“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历史美名。二是宋时潍州知府祁伟。传说其母死后葬于城南,祁伟在墓旁建一小屋,哭泣守护,并吃素食达6年之久,后有白兔驯绕其母坟之侧,世人皆为惊异。皇帝闻后,下诏书赐粮食布匹,以彰其孝。三是明末的祁彪佳,浙江山阴(今绍兴)人,字弘吉,天启进士,崇祯时为御史,巡抚苏松,南明弘光时,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后在清军破南京、杭州时投水而死。

按照祁姓“家谱”,我们这一辈中间这个字为“盘”字。也许是爷爷和父亲饱受了穷苦的滋味,给我的大哥起名为祁盘金,而给我起名为祁盘银了。他们希望金银财宝永留我家。但我没有遵从爷爷和父亲的旨意。一是我认为他们给我起的名字老太龙钟,太俗气了;二是我仰慕大江。所以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便取了早已背叛祖训的我的堂兄祁玉明中间的一个字,连了江字,便更名为我现在的这个名字了。

上小学,印象中是在混日子。因为,那时正值“文革”初、中期,村上对教育不重视,学校对教学抓得不紧;更重要的是农村人眼见短小,满脑子“粗放经营”思想,既想让孩子上学多识几个字,将来有所作为,又想图眼前,让孩子帮助家里干农活、过光景。所以,课外时间,我不是拾粪、砍柴、割草、挖野菜,就是放牛、放羊或帮助大人送粪、犁地、锄草和收割庄稼。寨山、前湫滩、庙湾、蒲草湾、柏林山沟、四垧地峁、门对面壕……村子里的山山峁峁、沟沟岔岔到处留下了我的足迹。涧峪岔、李家岔、槐树岔、石湾、青阳岔等周围的几个小镇子,当时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我最向往的地方。所以,隔三差五我就到涧峪岔和石湾赶集。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流,常常惹得我眼花缭乱,兴奋至极。至于一百华里外的瓦窑堡县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几十年后,当我三次走出国门,远渡重洋,徘徊在意大利罗马古城墙下、漫步在法国巴黎香榭里舍大街、驻足美国纽约联合国总部、倘佯在澳大利亚悉尼歌剧院内的时候,我都不由地想起了故乡那山山峁峁和那久违了的熟悉的山名和地名,狂烈的心一次又一次地颤栗。

那年月,最使人困惑的是吃饭问题。好象老天爷也有意和善良的人们作对,农人们忙忙碌碌、辛辛苦苦地劳作一年,却就是打不来多少粮食。于是,苦菜、糠汁便成了家常便饭,有的竟然吃起了树叶。面对这种状况,不少人家举家外迁,通过各种关系到延安以南的洛川、富县、黄龙等地落户,还有的到渭北的蒲城、关中的户县甚至河南一带谋生。剩下的便与饥饿和苦难抗争着。在我的印象中,像人口多的李忠有、牛世富、马宝清、刘玉德、白占秀和我的三爸,还有五保户高应柱、曹八金等,永远是贫困户、救济户,其中不少人以讨吃为生。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李忠有讨吃时的情景。他瘦高个儿,衣衫褴褛,拖着一根长棍,不管走在谁家门口,总是眯缝着眼睛,大哥、大嫂或干大、干妈地叫个不停,叫声中充满了嘶哑,充满了哀求。可是,那个年月,家家户户都穷呀!他的乞求只能得到点点收获。

那时候,农业学大寨的气氛非常浓厚,人们一方面同饥饿进行抗争,另一方面还要参加大队组织的“大会战”。“腊月三十不收工,过罢初一再会战”便是当时的真实写照。所谓大会战,一是积肥。就是把牲畜圈里的粪土或场上的壮土,用筐子背到沟里或山上的农田里,每天至少背十余趟,有时一个冬天或一个春天,天天如此。二是劈山填沟造地。那时,僻远的山乡没有推土机之类的现代化机械,劈山填沟造地基本上靠的是笨重的体力劳动,顶好点上一、两包炸药。十冬腊月,天寒地冻,人们穿着单薄的衣衫,空着肚子,从早到晚,用老镢吃力地挖冻土,那滋味便可想而知了。如今,当年劈山填沟的一些人早已人土为安了,而用他们血肉之躯造下的良田,也早已被洪水冲的一干二净。每当想起这些,使人不禁潸然泪下。

这片土地也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尤其是一年四季的变化,常常令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春天,大地解冻,万物复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农人们忙着送粪、翻地、播种;晴朗的天空,一群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前呼后应,向北飞去;燕子也飞回来了,在屋前绕来绕去;清明前后,山坡上梨花、桃花、杏花开了,红的、粉的、白的,是那么地艳丽;纷纷细雨中,我们在山坡上挖小蒜、捡地软,心境是那样地舒畅。夏日,天气十分炎热,农人们往往要歇晌午。而我们猴娃们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是上山逮麻雀,就是下沟嬉水,要不就在浓浓的树荫下玩“老牛吃草”。秋天,是一个金色的季节,到处是丰收的景象,到处是丰收的喜悦,刨洋芋、割糜谷、掰玉米、摘南瓜、收荞麦,人们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时候,母亲再也不要为没有吃的而发愁,信手掰些玉米、刨些洋芋回来,就是一顿美味佳肴。而冬天,尽管呵气成冰,但农家土窑洞里却是暖烘烘的。劳累了一年的庄稼人,便会三三两两地凑在谁家的土炕上,说古朝、打平伙、玩牌,有的竟扯起了鼾声,仿佛要把一年的劳累全打发掉。尤其是遇到下雪天,纷纷扬扬的雪花铺天盖地,大地一片银装素裹,而我们在雪地里打打闹闹,尽情玩耍。有时竟仰起头,让雪花尽情地洒落在脸上,那感觉是多么美好、多么幸福呀!

13岁那年,我终于小学毕了业,到十几华里外的桑塔中学上学。第一次远离家门,远离父母,独自生活,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尽管每周还能回一次家,但我仿佛度日如年,依然十分想家。每逢星期六,我高兴极了,不顾饥饿,拼命地往家里跑。村子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那样亲切!恨不得一下子到达村子,投入亲人的怀抱。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下午,我磨磨蹭蹭就是不想返校。当我爬上门对面的山坡、穿过长长的路条、翻过几个崾崄、村子即将在视线中消失的时候,我就会不由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仔细地端祥着,生怕它在我的视线中消失。这时,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这种感觉,这种状况,直至涧峪岔高中期满……

1978年春天,20岁的我背着一捆破铺盖卷和一只烂木箱子,告别亲人,告别家乡,走出大山,前往外地求学。我不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长,山外的世界有多大。当我回眸这片土地的时候,又一次哭了。

解读陕北高原

在黄河以西,毛乌素沙漠以南,桥山以北,宁、陇以东,有一片广袤而神奇的土地,它就是著名的陕北高原。

陕北高原地处黄土高原腹心地带。坐在飞机上俯视,莽莽高原群山起伏,沟壑纵横,连绵不断,一望无垠,恰似一幅雄浑苍凉、凝重深邃的壮丽图画。置身于陕北高原,行进在千沟万壑之间,仰首,山尖顶着蓝天,辽阔的天空忽然变得支离破碎,局限于山山之间,似有“坐井观天”之感。低头,沟壑交织,峰回路转,仿佛进入了“迷魂阵”,一山放过一山拦,怎么也走不出去。爬上高高的山岭,举目眺望,苍茫的高原天地相接,蔚为壮观,一座座山峰千姿百态,气象万千:似馒头,整齐地排列在一个巨大的蒸笼内;似雄狮,咆哮着,怒吼着,从天际间奔来;似苍鹰,展开双翅,正蓄势待飞;似犍牛,勇猛强壮,那道道山梁就是它拱起的脊梁;似巨人,手挽着手,肩并着肩,默默地守卫着高原;似老者,饱受风雨,历经沧桑,那道道沟壑就是布满在老人脸上的皱纹……夜幕下的陕北高原,悠远宁静,深不可测。天幕上繁星点点,若明若暗,更衬托出高原的静谧深邃;连绵的群山像母亲一样,揽着自己的儿女正酣然入睡。倘佯于大山之间,穿行在高原之上,仿佛使人的灵魂得到了净化,情操得到了陶冶,尘世间的一切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人与磅礴的高原相比,显得何等地渺小!朋友,当你遇到烦恼、遇到挫折、遇到不顺心事的时候,不妨到豪迈的高原上走一走,你定然会豁然开朗,如释重负!,

陕北高原是一部厚重的长卷史诗,是一幅壮丽的历史画卷,令人永远看不够,念不完,读不懂。

形成于第四纪地质时期的陕北高原,距今已有250万年以上的历史。早在20万年前,这里就林木茂盛,草肥水美,开始有人类的足迹,也是人类理想的生存环境。到上古时期,人文初祖轩辕黄帝及轩辕氏族在这片土地上教民稼穑,繁衍生息,不但统一了华夏诸部,而且还孕育了华夏文明,使这片古老的高原成为中华民族的圣地。特别是进入近代,古老的陕北高原对中华民族又赋予了更为重大的意义,历史把又一次再造神州的殊荣,给了陕北高原,给了这片轩辕本土。1935年10月,党中央、毛主席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来到了陕北,从此,这里便成了中国革命的总后方。在那13个春秋的日日夜夜里,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在高原的梁峁沟壑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但打败了日本帝国主义,拖垮了胡宗南匪军,而且最终消灭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集团,推翻了蒋家王朝,建立了新中国。而古老的陕北高原也因此在它悠久的历史篇章中增添了最为辉煌灿烂的一笔,成为中国革命的圣地。对此,国际友人斯诺先生也曾给予了高度赞扬。1948年3月,当一代伟人毛泽东即将离开陕北、跨过黄河、东去太行、依依不舍地回首莽莽陕北大地时,无限深情地说:“陕北是个好地方!”

是啊,陕北是个好地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古老的陕北高原用她丰腴的乳汁,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淳朴善良、豪爽仗义、英勇强悍、勤劳勇敢的英雄儿女。明末的高迎祥、李自成不畏强暴,率先举起了农民起义的大旗,并迅速席卷华夏,沉重打击了明王朝的腐朽统治,加速了朱明王朝政权的覆灭。革命战争年代,刘志丹、谢子长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最早在这里传播革命火种,带领广大贫苦农民打土豪、分田地,建立红色革命根据地,开展革命斗争,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都是陕北英雄儿女中的杰出代表。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这块古老的高原还孕育了光辉灿烂的文化。从伏羲氏发明阴阳太极图到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从造型精巧的古建民居到享誉世界的陕北剪纸,无不体现着陕北高原独特的民族文化。一位著名的作家说得好,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是由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两部分构成的,两种文化相互交融,互相促进,当农耕文化难已为继时,游牧文化就越过长城,呼啸而来,给窒息的农耕文化以冲击和活力。陕北高原正是这种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交汇点。从这个意义上说,陕北高原、陕北高原的文化,对于中华民族、中华文明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辽阔的陕北高原特产众多,资源丰富,为她的儿女们的繁衍生息源源不断地提供物质财富。这里盛产享誉华夏的小米、荞面、杂豆、南瓜、薯类、苹果、红枣等经济作物和经济林果,地下蕴藏着丰富的石油、煤炭、天然气、石灰石等矿产资源,为当地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赋予了陕北高原壮观的景象。这里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有机契合,交相辉映,像点点闪烁的明星,镶嵌在高原之上,形成了高原独特的神韵。倘佯在轩辕庙中,你会体会到中华文明的悠久;驻足于壶口之旁,你会感悟到民族精神的永恒;穿行在高原之上,仰观边塞雄关、统万故城,你会体味到历史的沧桑;游历于古观庙宇、石窟造像,你会领略到文化的魅力而产生心灵的共鸣;置身于革命旧址之前,你会接受到精神的洗礼。在这里,你时时刻刻会感受到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延续,这正是这片土地神奇魅力的根本所在!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作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高原儿女,应感到无尚光荣和自豪!毋庸置疑,目前,陕北高原还不很富裕,生态环境还没有得到完全恢复和改善。但我们不应抱怨她,抛弃她,而应紧紧抓住国家退耕还林、建设秀美山川这一历史机遇,用我们勤劳的双手,将高原母亲打扮得更加美丽、妖娆!

打平伙

陕北是一个极富色彩的地方。在这块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孕育了朴素的黄土文化,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不断调节着人们枯燥而单调的生产生活。打平伙,是乡下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也可以说是一种黄土文化。

所谓“打平伙”,就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平均出钱,一块吃饭。这样既省钱,又享受,还能一起红火。打平伙的吃食往往不限,诸如炒鸡蛋、黄米干饭、猪肉撬板粉、炖羊肉,等等。一般以炖羊肉为主。一份羊肉四、五毛钱左右,当时不出钱,到年底队里结算分红时一次扣除。打平伙的时间一般安排在农闲、雨天和晚上开会的时候。尤以晚上开会打平伙最多。那时候,农村实行的是大集体,生产热火朝天,政治气氛非常浓厚。队里三天两头就开会。由于白天生产忙,开会往往在晚上进行。村子里共有十大几户人家,前沟、后沟,山上、山下,居住非常分散。因此,开会常常选择在所谓村中心地带的山上一高姓人家。这户人家,主人勤快,人又务正,光景稍好一些,有三孔接口石窑,院子宽宽敞敞,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人们都愿意到他家开会。我家住在村子沟底靠东边的半山坡上,共有三孔破烂不堪的土窑洞。这也是辛劳的父母五十年代出24石粮食,从我姓刘的姑夫手中买来的。三孔窑洞一孔作仓窑,一孔供父母和弟妹们居住,另一孔由我和姐姐、哥哥居住。父亲身有残疾,队里勉强才给评九分工分;母亲也有病,下不了多少地。我们姊妹7人中,大姐已经出嫁,我和三弟、四弟、小妹都在上学,只有大哥和二姐才能帮上父母一把,参加队里劳动,每人每天只能挣四、五分工分。那年头,年景不好,一年下来打不了多少粮食,农家的生活普遍困难。而我家的生活就更为艰苦,一年四季以苦菜、糠汁、酸白菜为伴,很少吃到干饭和面条。至于肉类更是“望尘莫及”,只有在打平伙或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到一点。

队里晚上开会,有时父母不便参加,就由我和大哥代替参加。晚上吃过饭,夜幕早已降临。我和大哥提着马灯,下坡,过河,爬坡,很快就来到了会场高家大院。会议在“马拉松”式地进行。这当儿,不知有谁又提意要打平伙吃羊肉。于是,早有几个年轻后生跳进羊圈,拉来一只青山羊,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性命。肉往往由一位姓白的和一位姓王的去做。会议继续进行着,但大家都眼巴巴地瞅着羊肉锅,早就没有心思开会。两位做羊肉的人,不停地尝着,引来一些人的一阵阵嗔怒。这时,大伙已耐不住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能吃了”,于是十多个碗,一下子就涌到了锅面前。两位做肉的人,拿着勺子,颤巍巍地给大家分羊肉,生怕分不公平。最后就连羊肉汤也要分得公公平平、干干净净,这才松了一口气。炕上、地下挤满了人,大伙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由于人人心急,羊肉半生不熟就开始吃了起来,所以任凭怎么嚼也嚼不烂,只好胡乱咽下去。我和大哥也分得一份羊肉,兄弟俩圪蹴在门圪崂里凑合着吃了半碗,剩下半碗怎么也舍不得吃。我们要端回家中,让可怜的父母也尝一尝、沾沾羊腥味。这时候,已到后半夜了,皎洁的月亮早已升上中天;天空晴朗,星星繁密而闪烁,照得大地如同白昼。我和大哥端着半碗羊肉,披着月光,迷迷瞪瞪,跑下山峁,快步向家中赶去。父母终于被唤醒了。望着我们兄弟俩企盼的目光和眼前那半碗飘香的羊肉,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眼下,人们的生活普遍富裕了,包括乡下人的生活也逐步好了起来,打平伙的现象渐渐少了。但现在想起来,打平伙是那么有趣,那么亲切!我多么想再亲身体验一下那种生活!

陕北事物记

苦菜吟

甲申年四月的一天,我到乡下了解春耕生产情况。

初春的陕北高原万木复苏,春意盎然,桃花开了,杏花也开了,干枯了一冬的陕北大地披上一层淡淡的绿装。忽然,眼前山坡上一丛丛嫩绿的野菜映人眼帘:这不是苦菜吗?我连忙叫司机停下来,快步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它稚嫩的叶片,一股亲切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苦菜,多年生草本植物,属菊科。在陕北,每当柳杨吐翠时,无论在田边、路旁,还是河滩、沟坡,到处都会长出一片片的苦菜。苦菜貌似平平,身躯纤弱,不像牡丹、菊花那么招人喜爱,但令人惊异的是,这看似毫不起眼的小生命,竟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它不挑剔地力肥瘠,也不要人们的关心呵护,只要有一粒种子、一寸土壤,它就能破土而出,茁壮成长。今天才初露头角,两三天后就婷婷玉立,过十天半月竟枝繁叶茂。即使刚采过几天,又很快会吐出新芽。

提起苦菜,我不由地想起那个苦难的时代,想起魂牵梦萦的故乡。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实行的是大集体,加之年景往往不好,队里打不下多少粮食,家家户户的门粮难以为继,群众的生活极度困难,只能以苦菜、糠汁、树叶来弥补口粮不足。尤其是苦菜为解决饥饿问题,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可以说,是它拯救了人们的生命,养育了陕北人民,更养育了我,每年春夏之交,是农村最为困难的日子。这时候,头年少得可怜的口粮已经吃完,而夏粮又急忙接济不上,人们不得不将每日的三餐变为两餐。早上,往往是小米苦菜和饭,而且稀得可怜,竟能映出人影。就这,还得先给山里受苦的人送得吃了之后,剩下的才能分给家庭妇女和孩子们食用。中午,一般是糠窝窝和粘洋芋或苦菜洋芋擦擦、熬苦菜等。下午,山里劳动回来,人们又累又饿,多么盼望能吃上一顿苦菜和面或苦菜稀饭呀!但人口少、光景好的人家还能吃到,而人口多、光景差的人家很难办到,只好吃点桃、杏之类的野果,填填肚子,就早早地睡了。

我们家人口多,父亲身有残疾,母亲多病,加之我们兄弟姊妹年龄尚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家中没有多少存粮,但吃饭消耗很大。为了让我们尽量填饱肚子,敬爱的母亲每次做饭时,总是要添上大半锅水,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稀汤薄溢,也要让娃娃们喝饱。这不,母亲才揣上来一大盆饭,我们兄弟四人你一碗、我一碗,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撺的母亲舀都舀不办。尤其是我可怜的大哥和四弟,勤劳务实,苦活又重,在全家当中饭量最大,三、四碗都吃不饱,常常遭到父母的责骂,只好极不情愿、偷偷地将碗放在一边。至于母亲,则要等到我们兄弟姊妹吃完后,才开始吃饭。运气好一点,还能将剩下的一点饭菜,掺上开水,将就着喝上一碗,但更多的是空着肚子。每每看到这种凄惨的场面和母亲瘦弱的身躯时,我的心情是多么沉重呀!

为了使我们家也能像光景好的人家一样吃上三顿饭,填饱肚子,下午放学回来或星期天,我和弟妹们提上筐子、背上麻袋,上山下沟,到处挖苦菜。每当看到大片大片翠绿的苦菜时,心情极为振奋,便不顾一切,拼命地挖了起来,生怕别人抢走。苦菜挖回来,晚上,我们和母亲坐在月光下,精心地把菜根掐掉,用清水将泥土洗掉,放进大锅里烧煮,然后捞出来再用清水浸泡上一宿,将苦汁去掉后切碎,这样苦菜就能食用了,可以调着吃、拌着吃、蒸着吃……虽然吃起来略带淡淡的苦味,但在那个年代却是那样的香甜、可口。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寻找苦菜,还未等长大就早被人挖掉了,加之连年干旱,苦菜很难长起来,所以特别难寻,能挖上一筐或一包,实属不易。记忆中,我小时候最头疼的事就是挖苦菜。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我提着筐子,漫山遍野到处跑,又累又饿,又晒又渴,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没有见到苦菜的影子。想到一家人还需要苦菜救命,便急得哭了起来,坐在山峁上久久不敢回家。有时为了逃避父母的责骂,竟捣起鬼来棗在筐底下随便填充些野草,上面盖上少许苦菜,将它抖得虚虚的,让其膨胀起来,看上去像满满一筐,实际并没有多少东西。这个办法往往奏效,竟然蒙混过关,有时还得到父母的夸奖。现在想起来是那么可笑,多么愧疚!

苦菜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周王朝时期,人们已开始食用苦菜。我国最古老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曾有过“采苦采苦,予所捋荼”的诗句。据考证,荼就是苦菜。曹植的《籍田说》中写道“夫凡人之为囿……好苦者植荼”。可以看出,到了魏晋时期,苦菜已得到认可,人们已开始种植苦菜。苦菜的营养价值极高。明人黄正色的诗句“但得菜根俱可唉,况于苦荬亦奇逢;初尝不能回甘味,惯醉方知醒酒功”,虽然有些夸张,却也道出了苦菜不菲的价值。据有关资料介绍,每百克苦菜中含有蛋白质1.8克、糖类4克、食物纤维5.8克、钙120毫克、磷52毫克,以及丰富的锌、铜、铁、锰,维生素Bl、B2、C,胡萝卜素、叶酸等。特别是苦菜嫩叶中氨基酸种类齐全,比例适中,长期食用有助于促进人体内抗体的合成,增强机体免疫力,促进大脑机能;苦菜丰富的铁元素有利于预防贫血;多种无机盐和微量元素有利于儿童的生长发育;多种维生素可促进伤口愈合,防止维生素缺乏。苦菜不但营养丰富,而且药用价值也十分广泛。《神农本草经》、《本草衍义》和《嘉佑本草》都有苦菜消炎止痛、清火败毒的记载。现代医学研究发现,苦菜可以用于治疗急性细菌痢疾等传染病,也可用于治疗肠炎、咽炎、肺炎、肝炎等炎症,还可用于治疗多种出血症及高血压等。可以说,苦菜浑身是宝,是上天给予人们的一种恩赐。难怪,当年陕北人民终日以糠汁、苦菜为食,但身体却是那样强壮健康!

苦菜虽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并有着丰富的营养价值,但多年来一直没有被人们完全认可,难已进人大雅之堂,只是作为一种“救命菜”或“调味剂”,默默地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近年来,全球掀起了“回归自然”和食用“无污染绿色食品”的风潮,苦菜以其特有的营养价值,身价倍增,堂而皇之地挤身于酒楼、饭店。我想,随着人们对食品结构的多元化需求、对苦菜价值的不断认识,苦菜一定会有着更加美好的发展前景。而对于我这个靠苦菜养育大的人来说,虽然进城工作多年,早已告别了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但与苦菜有着不解的情缘。每当工作余暇之际,我总喜欢带上妻子到郊外挖些苦菜,不仅为调剂一下单调的饮食,而且更多的则是唤起我对过去那段生活的回味……

山桃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陕北大地刚刚解冻,万物尚未完全复苏。春风轻轻地抚摸着杨柳的梢头,小草也悄悄地拱破地皮,用嫩绿的触角,怯怯地打探着春的消息。然而有一种花儿却竞相开放了。它第一个向春天报到,把春的气息早早地传递给人们。此花叫山桃花。

这个时节,当你踏上春寒料峭的陕北高原,穿行在春意萌动的崇山峻岭之间,漫山遍野盛开的山桃花就会扑人眼帘。春讯如此之早,春意这般盎然,令人心旷神怡。“桃花如云,柳絮似烟”。我由衷地被前人的诗句所折服。

远远望去,那一片片的山桃花,粉里透白,白里映红,灿若云霞,宛如织锦,那么艳丽,那么夺目,在褐黄的衰草、苍黑的灌木的衬托下,使得在一冬苍凉之后最早盛开的花朵,更加超凡脱俗,冰清玉洁,如同妙手绘就的丹青,莅临凡间的仙子,给满目萧瑟的高原凭添了许许生机,把行将苏醒的大地点缀的分外妖娆。走进花丛,那一簇簇、一团团的桃花,争奇斗妍,竞相吐芳,淡淡清香,扑鼻润肺,人面桃花,相互映红,不由地使人精神振奋,激情飞扬。

山桃又名毛桃、花桃,蔷薇科,落叶小乔木,是野生乡土树种,在陕北高原有着悠久的历史。千百年来,它以顽强的生命力扎根于这片贫瘠的土地,迎严冬,送酷暑,春华秋实,繁衍生息,见证着高原的变迁。

山桃浑身是宝,用途广泛。果实酸中带甜,甜中有酸;果肉鲜嫩,入口生津,有润喉开胃之功效,深受人们喜爱。桃核,可以用来提炼活性炭。桃仁,是常用的,卜药材,医用价值极高。《本草纲目》记载,“桃仁性味苦、甘、平,主瘀血、热病蓄血,止咳逆上气、消心下坚、破积瘕、通脉”。现代科研发现,桃仁还具有治疗高血压、慢性盲肠炎以及养颜美容之功效,在医药生物领域被广泛使用。

山桃质朴无华,适应性强,耐寒、耐旱、耐瘠薄。无论在荒山野岭,还是在阳畔背洼,只要有一粒种子,它就能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年复一年,默默地用生命洒播着绿色,结硕果奉献给人间,把自己深深融人人们的生活之中。正因为如此,古往今来,人们一直歌颂着山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想这也许正是人们对质朴无华、默默奉献的山桃的一种崇高赞誉!

山桃花开过之后,柳枝绿了,杏花、梨花也渐次开了,整个陕北大地完全融入到涌动的春潮之中。

酸白菜

提起酸白菜,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是啊,大凡三、四十岁以上的陕北人,有哪一位不知道酸白菜?

苦菜、洋芋、酸白菜,在陕北,是人们普遍食用的三种菜蔬。尤其是在困难年代,它们为陕北人民的温饱立下了汗马功劳。正是它们,解决了人们的饥饿问题,拯救了一代又一代苦难的陕北人民。我简直不敢想象,在那些岁月,如果没有苦菜、洋芋和酸白菜,勤劳纯朴的陕北人民能不能走到今天?

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陕北地区旱灾频繁,年景往往不好,饥饿像魔鬼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善良的人们。对此,人们除了收获一些苦菜、洋芋充饥外,每到秋冬,家家户户都要腌上几缸酸白菜,一般人均一缸,用来弥补口粮不足,甚至当做主粮食用,确保极度饥饿的人们平安逾冬度春。

我家所在的村子,山大沟深,土地条件极差,满村里没有多少能种蔬菜的地块。为了能种上大白菜,人们不得不在窄窄的沟道旁,整修一些地块,将沟里少得可怜的泉水引来灌溉,美其名曰“菜园子”。逢上好天年,雨水充足,白菜还能生长,产量倒也不错;遇到干旱年份,连人畜饮水都难以保证,至于“菜园子”的灌溉问题就更无法解决了。所以,秋冬腌菜便成了大问题。于是,人们不得不到三、四十华里以外的镇上去买。那时,一斤大白菜五分到一毛钱不等,但无奈的人们不顾饥饿和劳累,只好赶着毛驴,往返七、八十华里争相去“挂菜”、驮菜。

腌菜的过程并不复杂。先将收下和买回的大白菜放人铁锅里烧煮,煮到半生不熟时,捞出放进盛满冷水的大缸里,涝上两遍,然后再捞出,拧干水分,压在缸里,压一层撒一把盐。压满后,上面再压上一块大石头(菜石),菜就算腌好了。这样腌下的菜,可以长期贮存,保持不坏。

酸白菜的吃法很多。每当食用时捞上一颗,将其切碎,可以和洋芋一块熬得吃,称其为“酸白菜熬洋芋”;可以与小米、黑面一起煮在锅里和得吃,叫做“酸菜和饭”;可以和粉条、豆腐、猪肉一块烩得吃,美名为“陕北大烩菜”;还可以拌得吃、炒得吃……不管采用哪种办法食用,都是咸里带酸,酸中有咸。虽然艰苦,但在那个年代能吃上一碗熬酸白菜,委实不错。

如今,陕北农民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了,再也不用大量地腌酸白菜了。即使腌制,也只是一小缸,作为日常生活中的“小菜”食用。倒是吃惯了鱿鱼、海参的城里人,现在却兴起了吃酸白菜,用来调调吃腻了的口味。没想到,当年不起眼的酸白菜,竟然走进了大雅之堂,成为人们喜欢品尝的一道地方特色菜。当我坐在饭桌前,再次见到久违了的酸白菜时,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困难的时代,想起了那段苦难的生活,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受不禁涌上心头……

洋芋情思

在众多的菜蔬中,我最爱食的是洋芋。对此,朋友们常常取笑我,我却不以为然。可是他们怎么能知道我与洋芋的情缘呢?

洋芋,学科名为马铃薯,又称土豆、山药蛋,茄科茄属,一年生草本植物。其块茎富含淀粉、蛋白质、矿物盐,营养丰富,既可当菜,又可作粮食、饲料,还可作为食品和工业原料,用途极广。洋芋原产于南美安第斯山区印第安人部落,由南美传人欧洲时,曾被作为观赏花卉,后传播到世界各地。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的明朝万历年间,由欧、美传教士传人我国后,得到大面积推广。现遍布东北、华北、西北等地,目前我国种植面积达6000万亩,占全世界的25%;产量居世界第一位,占全世界的19%和亚洲地区的70%。

我的故乡位于鄂尔多斯台地南缘,属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带。这里,土层深厚,土质松软,结构疏松,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与洋芋原产地——南美洲安第斯高山区气候接近,十分适宜洋芋的栽培、生长。这里的人们自古就有种植洋芋的传统习惯,洋芋在农作物种植面积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所产的洋芋个大型好,顶部不凹,脐部不陷,芽眼少而平,淀粉含量高,口感舒适。因此,这里被誉为中国的“洋芋之乡”。

在故乡,可以说家家户户都要种植洋芋,至少要种两、三垧(一垧为三亩),有的多达四、五垧。遇到丰年,每户至少要产下一百多袋(每袋50公斤左右),即使欠年,也要产下三、四十袋。年景好时,洋芋可作为蔬菜,调剂人们的饮食,或作为牲畜的上等饲料;遇上灾年,洋芋就被当作粮食,抵御饥荒,蒸几颗洋芋、做一顿洋芋饭,完全可以食饱。可以这样说,洋芋是陕北人民的“命根子”。

记得在困难年代,我家人口多,集体又打不下多少粮食,生活极度困难。幸好队里还偷偷给每户分几亩“自留地”,勤劳的父亲和母亲就将其大部分种了洋芋,用于接济口粮。每年入秋时节,洋芋收获后,一家人望着大包大包的洋芋,高兴的合不拢嘴。这时,母亲往往将洋芋做成各种各样的饭食,供我们食用。有时还将洋芋加工成粉条,这样吃起来更为可口、鲜美。

记忆最深刻的是,洋芋解决了我的饥饿问题,在我生命中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在农村上小学的时候,每当放学回家或晚上饿了时,就信手打上一堆柴火,将洋芋放进火堆或炉膛里烧蒸。洋芋烧熟后,顾不得吹尽烟灰,剥尽焦皮,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那味道真是鲜美极了,至今想起都是那样香甜可口。上了初中、高中之后,要在学校“上灶”。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份饭根本不够吃,终日饥肠辘辘。每逢周末回家返校时,我们这些穷人家的孩子,总要带些洋芋、黑面(红高粱面)到学校。晚上饿了时,便轮流偷偷地开起了“小灶”。先将小的可怜的洋芋洗净切成小块,放在铝锅里烧煮,再拌些黑面,放上点食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每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头上冒汗,很快就填饱了肚子。如果要是没有洋芋,不开“小灶”,几年的中学生活就很难熬了下来,说不定还会中途辍学回家,永远以土为伴了。

现在,我早已进城参加了工作,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再也不要为吃饭担忧了。但在家一日三餐中,至少有两餐离不开洋芋。即使出门在外,吃饭时总要吩咐同事点上一道洋芋菜。也许是从小食惯洋芋的缘故,我觉得洋芋要比鱿鱼海参可口得多、香甜得多!

陕北人离开洋芋是不会做饭的。心灵手巧的陕北婆姨将洋芋加工成各式各样的可口饭菜,如洋芋擦擦、洋芋沫沫、洋芋饼子、蒸洋芋、炖洋芋、洋芋丝以及洋芋与其它食品配制成的风味菜肴,不断地调剂着人们的饮食。近年来,科学研究进一步发现,洋芋营养丰富,其营养价值相当于苹果的3.5倍,维生素为苹果的10倍,蛋白质比大豆还好,接近于动物蛋白,其内含有钾、锌、铁等人体所需的元素,具有很好的保健作用。由于上述特点,洋芋已成为食品、化工、医药等工业的重要原料。特别在食品方面,洋芋系列产品已成为宴席上的佳肴和日常生活中的方便食品。前几年,我有幸去了几趟国外,在西欧,在美国,在澳大利亚,到处可以见到我们陕北乡下人没有做过的炸薯条,吃起来同样是那样地香甜可口。世界上最大的洋芋食品生产国和消费国美国,洋芋食品加工率为80%以上,品种多达七、八十种,其中炸洋芋片每年人均消费为9公斤。而我国虽是世界上洋芋第一种植大国,但多以鲜食为主,加工率仅占总产量的10%左右,商品转化率极低,发展空间广阔。我想,凭着洋芋丰富的营养价值、上乘的口感和广泛的用途,以及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对食品多元化的需求和对洋芋食品的不断认可,洋芋加工业定会蓬勃发展,前景看好,成为西部地区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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