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撤军与叙黎关系

叶国玲

自二月中旬以来，不平静的中东再起波澜。因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遭遇汽车炸弹袭击身亡而引发的黎政坛危机和叙利亚宣布从黎巴嫩全部撤军，成为继伊拉克战争、巴以冲突和伊朗核问题等地区热点之后的新热点，备受媒体关注。3月5日，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宣布，叙将分两个阶段从黎撤军，但鉴于技术原因，全部撤军可能需要一段时间。3月17日，叙完成第一阶段撤军。4月3日，叙再次明确承诺，将履行《塔伊夫协议》和联合国安理会第1559号决议，从4月７日开始第二阶段撤军，最迟于4月30日前全部撤出驻黎部队、军事装备和情报机构，并允许联合国派核查小组监督撤军情况。

近两三年，叙利亚一直受到美国、法国要求其从黎巴嫩撤军的巨大压力，两国还推动安理会于去年9月通过1559号决议，要求包括叙利亚军队在内的所有外国军队撤出黎巴嫩。但叙利亚一直拒绝给出明确的撤军时间表。现在，叙不仅同意立即开始撤军，而且撤得如此全面、彻底，原因何在？叙军撤出将对叙黎关系产生什么影响？这些都是国际社会普遍关心的问题。

阿盟授权叙利亚驻军黎巴嫩

黎巴嫩是一个面积仅10452平方公里、人口400万左右的弹丸小国，东部和北部与叙利亚接壤，南部与以色列、巴勒斯坦相邻。历史上，叙、黎两国曾不止一次被划归为一个“大叙利亚”行政区。1920年，国际联盟委托法国对叙、黎进行统治，仍合称“大叙利亚”。1941年叙利亚获得独立，两年后黎巴嫩也宣布独立，但叙拒绝承认黎独立地位，两国至今未建立外交关系和互设大使馆。

1975年4月，黎巴嫩爆发以基督教长枪党为一方、穆斯林民兵和巴勒斯坦游击队为另一方的内战。为稳定黎局势，次年5月，阿盟授权叙利亚以“阿拉伯威慑部队”的名义，派遣3.5万人的军队进驻黎巴嫩。黎基督教徒对此表示反对，1989年3月，基督教军队领导人奥恩打着“从叙利亚占领下解放黎巴嫩”的口号，向叙驻军及其支持的穆斯林武装宣战。黎内战持续了15年之久，造成14万人死亡。直到1989年10月22日，在沙特、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三国元首组成的阿拉伯三方最高委员会的调解下，交战各方才在沙特的塔伊夫达成《塔伊夫协议》。根据协议，黎巴嫩组建民族和解政府，叙利亚军队留在黎境内协助黎政府行使主权、实行政治改革后，在两年内从黎首都贝鲁特及其周边地区撤退到贝卡谷地，然后叙、黎两国政府谈判确定撤军时间表。协议被认为是当时形势下可以被黎交战各方接受的惟一现实方案，因而得到大多数黎巴嫩人和国际社会的普遍支持。但两国后来一直未达成撤军时间表。1991年5月，叙、黎签署《叙黎合作协调兄弟关系条约》和《安全防务条约》，明确两国将保持兄弟般的特殊国家关系，并在政治、军事和经济等领域进行全面合作与协调。两国建立非同一般的“特殊关系”。

2000年以来，黎国内和国际社会有关方面要求叙利亚撤军、修正黎叙两国关系的呼声日益高涨。叙被迫五次对驻黎部队进行重新部署，将驻军从贝鲁特地区逐步撤离至贝卡谷地，人数也从3.5万减少到1.4万。

为了盟友美国压叙利亚撤军

哈里里事件一发生，美国立即将矛头指向叙利亚，在缺乏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暗示叙是爆炸事件的幕后策划者，宣布召回美驻叙大使，要求叙立即从黎巴嫩全部撤军，并积极推动联合国派调查小组赴黎调查爆炸事件真相。巴沙尔宣布分阶段撤军后，美并不满足，继续对叙施加压力，明确要求叙在黎5月份举行议会大选前全部撤出驻军和情报人员，“以保证黎巴嫩选举的自由和公正”。

曾几何时，美为争取叙加入反伊拉克联盟，默许叙军队留在黎巴嫩，近年来却不断向叙施压，要求其立即全部撤军。美这一转变，是因美在推翻萨达姆政权以后，将遏制和打压的目标转向伊朗和叙利亚的结果。美不断指责叙支持和纵容恐怖分子，暗中支持伊拉克境内的反美武装；2004年5月，宣布对叙实施经济制裁；多次要求叙从黎撤军，并迫使安理会通过1559号决议。今年年初，布什在国情咨文中再次指责叙允许恐怖分子利用叙领土和部分黎巴嫩领土破坏地区和平，表示美将强行实施对叙进行制裁的《叙利亚责任法》。哈里里反对叙军继续驻扎黎巴嫩，去年10月，他因不满叙政府暗中指使黎政府修改宪法，使拉胡德总统获得连任而辞去总理职务。哈遇害使美又一次找到向叙施压的机会，美公开暗示此事与叙情报部门有关，目的是想阻止哈在将要举行的议会选举中获胜。

美加大对叙施压力度，一方面是因为美认为叙复兴党政权同伊拉克复兴党政权一样是独裁政权，其意识形态、地区大国野心和反美、反以政策阻碍了美推行其中东政策，因而长期对叙采取遏制政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美认为叙军队驻扎黎巴嫩，支持黎真主党和巴勒斯坦武装从事针对美地区盟友以色列的“恐怖活动”，严重威胁到以安全，并造成黎南部和地区形势持久动荡。同时，由于叙对黎政府的影响，叙以、黎以谈判至今无法脱钩，以色列与阿拉伯邻国关系难有新突破。美还希望将叙军赶出黎巴嫩后，在黎建立一个亲西方的民主政权，从根本上消除对以色列的威胁。在中东实行“大中东计划”是布什第二任期的主要任务之一。今年以来，美已成功推动伊拉克顺利进行大选，阿巴斯平稳当选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领导人，承诺进行内部改革，埃及、沙特等地区国家也出现民主改革迹象。布什大受鼓舞。黎国内刮起反政府风浪后，美认为机不可失，一方面暗中支持黎反对派，一方面对叙撤军步步紧逼，导致形势急转直下。

万般无奈叙利亚决定撤军

尽管叙利亚近几年大大减少了驻黎部队人数，并反复表示叙在黎的使命已经完成，叙将从黎全部撤军。但叙坚持它一直在履行《塔伊夫协议》，而安理会1559号决议缺乏具体的执行机制，不能保证黎的稳定和统一，因而拒绝给出明确的撤军时间。叙拖延撤军有多种原因。感情上，无论是叙政府还是普通百姓，内心深处都视黎为叙的一个省，因而一直不愿承认黎的独立地位。从安全和政治角度看，黎是叙牵制和抗衡以色列的重要砝码。叙有地区大国情结，有40万左右的巴勒斯坦难民目前滞留在黎，对黎事务的主导作用可使叙对地区事务施加更大影响。经济上，叙有大约100万劳务人员在黎打工，占叙全部劳动力的20％左右。黎还是叙农产品的重要出口国，有比较繁荣、完善的商业和银行金融体系。这些都是叙不愿轻易放弃黎的重要因素。

但哈里里遇害后，叙利亚不仅再次受到美高压，而且法国、联合国以及阿拉伯国家等都要求叙执行1559号决议，从黎撤军。法作为黎过去的统治者，态度非常明朗。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一面派特使拉尔森访问黎、叙，就调查哈遇害案和叙撤军向两国政府施压，一面表示希望叙在安理会4月份审议1559号决议执行情况前做出实质性行动，以便他在报告中做出有利于叙的结论。为争取阿拉伯国家支持，巴沙尔3月初访问沙特，对方却表示希望叙全部撤军，否则可能影响沙叙友好关系。卡塔尔外交大臣称，阿拉伯国家再也经不起“另一场磨难”，希望叙采取明智措施。阿拉伯国家外长会议也婉转地敦促叙执行有关国际决议。甚至叙的盟友俄罗斯，面对这一形势，也不便继续公开站在叙一边，而是向叙承诺，只要叙撤军，俄将在安理会为叙说话。叙陷入空前孤立。

经过反复权衡，巴沙尔终于痛下决心，从黎全部撤军。这既是叙在重压之下的无奈之举，也是她为摆脱被动局面而采取的主动行动。第一，避免给美国留下打击叙的口实。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使巴沙尔看到了布什打击反美力量的决心和魄力，美目前虽无对叙动武的计划，但只要时机成熟，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2月28日，巴沙尔在接受意大利记者采访时说，美对叙施压与发动伊拉克战争前对伊施压如出一辙，他个人早在伊拉克战争后就预测到美会对叙动武，并表示叙无意与美为敌，希望叙美直接对话，缓和紧张关系。第二，避免黎局势进一步失控，给未来叙黎关系造成难以弥补的灾难性后果。一个多月来，黎反对派政党在美暗中支持下，利用哈里里之死大做文章，多次组织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要求卡拉米总理辞职和叙撤军，以恢复黎主权和独立。卡拉米辞职后，他们又进一步要求拉胡德总统辞职。与此同时，亲叙的黎真主党为表示对叙的支持，也组织了十万人的群众游行。一时间，黎国内危机四伏，一触即发。为避免加剧黎国内的反叙情绪，防止势态恶化，争取黎更多民众支持叙黎保持“特殊关系”，叙决定撤军。

盘根错节共同利益难以割离

毫无疑问，叙军撤出黎将削弱叙对黎事务的影响，美、法等外部势力也会乘虚而入，加紧向黎渗透。美把黎目前局势同中亚一些国家发生的“颜色革命”相提并论，称之为“雪松革命”，并预言必将在中东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为使这场“革命”取得彻底胜利，美对黎、叙政府的压力丝毫未减。美要求黎有关各方尽快组成新内阁，并在5月底前如期举行议会选举；警告叙不要对黎组阁和议会选举施加影响，敦促叙尽快在黎设立大使馆，以证明两国关系正常化。

但是，叙在黎势力根深蒂固，两国之间的利益更是盘根错节，美想在短期内消除叙对黎的影响谈何容易。（一）撤军是叙为免于被动而采取的一种策略，今后她将通过驻军之外的其它手段维持对黎政治、经济、军事和社会等各方面的影响。事实上，叙在黎近30年的苦心经营已经开花结果，目前的总统拉胡德、议会三分之二的议员以及因坚决抗以而在黎百姓中有着广泛影响的真主党都是亲叙势力，他们不希望失去叙的支持。（二）黎在经济和安全方面仍有赖于叙的援助。黎资源匮乏，叙每年以优惠价格向黎提供大量电力和石油，缓解其能源短缺问题。黎也离不开叙廉价的农产品。此外，无论是维护国内局势稳定，还是抵御来自以色列的安全威胁，黎目前也不能完全脱离叙。（三）黎反对派力量分散，要推翻亲叙的现政权并不容易。黎教派林立，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之间、伊斯兰什叶派、逊尼派和德鲁兹派之间以及每个教派内部，矛盾错综复杂。反对派中有不少领导人是精于权术的政客，他们能否在议会选举前捐弃前嫌，克服权力之争，携手对付亲叙力量，值得怀疑。（四）黎民众中许多人对美干涉黎事务的真实目的心存戒备。特别是“9·11”事件后，美对整个伊斯兰世界的指控和在中东滥用武力，操控地区事务，强制推行美式民主，引起他们的极大反感。黎穆斯林占全国总人口的

54％，其中多数属于什叶派，这些人并没有加入反对派联盟。

目前，黎、叙两国政府正同反对派政党和来自美国的高压进行尖锐较量。叙为争取外部支持，近日邀请土耳其总统塞泽尔访叙，令美极为不快。黎政局和叙黎关系的走向值得继续关注。

（本文责任编辑：刘万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