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彪为战役配合事发生分歧
1945年10月底,我率山东三师和警三旅一万多人来到东北,同曾克林、唐凯同志由一个团发展起来的两个旅合编为一个纵队。合编后的部队番号为第三纵队。
1946年4月,国民党军继进占沈阳后,又向我军重点设防的本溪和四平疯狂进攻。林彪向中央提议,为了保卫四平,成立四个机动的野战纵队,直属东总指挥。这四个纵队就是后来成为四野主力的一、二、三、六纵队。中央批准了林彪的建议。于是,我们奉命率领三纵队从本溪出发北上,参加四平保卫战。从这个时候起,我开始直接接受林彪的领导。
后来从四平撤退的时候,林彪电令说,三纵队不过江了。但要我们到长白山建立根据地。接到命令,我们觉得林彪的这个决心下得很对,也很有战略眼光。吉林东部山区距哈尔滨确实近了一些,战略机动范围有限,只有经营长白山,才能有效地牵制调动敌人,实现南北呼应的战略意图。
这个期间,我同林彪为战役配合的事发生了分歧。当时南满地区指挥单位比较多,缺乏统一的领导,无法进行有效的相互配合,我给林彪发电报,建议他协调各部加强配合。
林彪给我回电说,敌人到处进攻,我军只能做到战略上的一般配合,地区间不可能进行战役性、战术性的配合,那在时间上与距离上都是不可能的。他还说,要是各地区每次行动都要其他地区同时行动,各地区势必要今天配合这里,明天配合那里,行动就被动了。他认为在兵力分割的状况下,不可能做到密切配合。
对于林彪的这个答复,我感到他不大讲道理,有些强词夺理,就和纵队副政委唐凯同志联名给林彪发了一份电报,坚持要求各部队加强战役战术上的配合。
林彪收到这份电报后没有再回电报,此后也不再提这个问题了。后来听说,四平撤退后,林彪给中央发了一份电报,提出他对东北战局的看法及领导同志间的一些意见分歧,中央迟迟没有回复,他心情有些烦躁。就在我和唐凯同志的电报发出后,中央回电肯定了林彪的意见,并且决定他为中共中央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委,他的情绪才好起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他当时的焦急心情可以理解,但作为战区的主要领导,在答复下级提出的问题时过于情绪化总是不合适的。
大敌当前,林彪让我们学习毛泽东的战略学
三纵留在南满不过江,很快就派上用场了。1946年9月中旬,林彪给我们来电说,接军委通报,蒋介石要进攻哈尔滨,要我们侦察选择有利于攻击的目标,准备作战,牵制敌人。
我们意识到这一仗意义重大,经过敌情分析,提出第一步先攻打西丰县城,如果还不能将北进的敌人调回来,就再打西安(今辽源)、开原或昌图,总之是要将准备进攻哈尔滨的敌人拖回来。
林彪回电同意我们先打西丰。我们一举攻克西丰,接着就准备打开原和昌图。这就引起国民党军的重视,他们没想到南满我军一个白天两个晚上就能打下一座坚固的县城。于是,开始向我南满根据地猖狂进犯,林彪要我们牵制敌人的目的实现了。
我们三纵队当初南下的任务是到通化,建立长白山根据地,可是辽东军区要我们西进,去保卫安东。这样一来,我们既要保通化,又要兼顾安东,结果战线拉得很长,以有限的兵力进行了宽正面的防御,犯了兵家的大忌。
在这期间,林彪来电对我们的批评很多,也很严厉。他批评的主要内容是我们兵力不集中,没有打歼灭战,这些批评都是对的。
大约11月中旬,林彪给肖华、江华、程世才和我发了一份电报。这份电报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他在电报中说,你们几个都是战争中的大忙人,但在百忙之中应抽出时间弄清楚战略思想。要研究毛主席的战略学(他指的是收入《毛选》中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那篇文章)。林彪对主席那篇文章很熟,重点看哪一章哪一节,他都给我们点到了。最后还说,毛主席的战略学不要当成普通文章,看看就过去了,要当成胜利的诀窍来看,当成作战指令来看,反复看,用来指导实际行动;这样才能使南满的作战和局势得到新的发展。除了我们要学习以外,也要安排下面的干部认真学习。
关于学习毛主席战略学,林彪在以前的电报中也提到过,但这回是专门提出,而且提得很高,有很强的针对性,所以印象特别深。当时的感觉与“文化大革命”中看着他摇语录,喊万岁,装样子,做给人家看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对作战方案有不同意见,林彪半天内连回三电
1948年9月底,我们接到林彪和刘亚楼签署的命令,指示三纵队要以远程奔袭手段,同时包围国民党军第一一六师据守的西丰、头营子、威远堡和孤榆树这四个据点。
接到命令后,我考虑,如果我们包围了一一六师师部,敌人肯定会派兵增援,而我们同时包围的是敌人的四个点,一旦敌人派兵增援,打援的兵力明显不足。我又看了一下命令中其他部队的任务,都安排了奔袭目标。于是我想,在这种情况下,不论围点还是打援,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对于威远堡的敌人师部不妨以一部兵力先把它监视起来,看住它,不让它跑了,但又不惊动它,免得它呼叫援兵,而以主力先将西丰等地的敌人消灭,并伺机消灭威远堡外围的敌人。最后再以优势兵力攻威远堡。那时,即使敌人来增援,我们也有足够的兵力对付,可以从容不迫。
在师以上干部会上,多数同志赞成我的想法,少数同志表示,应该按照东总的命令,同时包围四个点。双方僵持不下,最后决定把两个方案都报上去,请林彪考虑决定。
很快,林彪、刘亚楼的急电到了,内容是要我们以主力包围威远堡,对另外三处敌人各应以一部包围与监视,然后再视情况逐一消灭。关于如何打援的问题,电报中没有说,看样子他是想把打援的部队抓在手上,担任奔袭的部队哪个真正抓住了敌人,他再根据情况把打援的部队派过去。他这样考虑自然有其道理,但是,等我们真的把敌人抓住了,再派出增援部队打敌援军,敌人有优越的交通条件,我们只有两条腿,时间上是否来得及?
大约又过了三个多小时,林彪、刘亚楼又给我们发来一封电报,在这封电报中,林、刘对原来的部署进行了调整。看来林彪还是认真考虑了我们的意见,把威远堡以北的孤榆树、莲花街这个方向的敌人交给一纵就近去包围,这样一来,我们不仅应变能力加强,而且在兵力对比上取得了优势。
到了晚上九、十点钟的样子,林彪和刘亚楼又给我们来电了,这是半天之内的第三次电报,内容是命令一纵以一个师留在四平外围,两个师过至孤榆树,另以一个师出昌图,包围、监视或单独歼灭昌图守敌(独二师长期配属一纵,因此共四个师)。他这一系列调整,终于解除了我们的后顾之忧。
这一仗,我们在一纵的配合下,全歼了国民党军一个师。
战后,林彪向各纵队和各师发通报,说担任攻击西丰的部队由于奔袭出发地距敌过近,进入时间过早,停留时间过长这三个缺点而过早暴露我军企图,以致敌人自动撤退。同时他又表扬我们包围攻击坚决迅速,将敌人在威远堡全部歼灭。他对我们表扬不过火,批评不讲情面,分析透彻,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对我们后来制定作战方案很有益处。
庐山会议后,林彪说:要把罗舜初斗到心服口服为止
建国以后,我参加海军初创工作。因为林彪不分管海军的工作,我和他的接触也就少了。
1959年夏天,我从哈尔滨出差,回到北京,才知道彭老总在庐山出事了。军委日常工作已经换成林彪主持。我对庐山会议的做法有些想不通,在肃清彭、黄影响的军委扩大会上发言揭发不积极,也没有唱高调支持林彪主持军委工作。没想到有人因此提出,我对林彪主持军委工作态度不积极。
这下可糟了,军委已经决定调我到国防科委去工作,这下去不成了,林彪说要把我的问题搞清再走,不要把毛病带到新单位去。海军开会让我揭发彭老总,交代和彭的关系,检讨为什么不支持林彪主持军委工作,对林彪的方针有怀疑。我对这些如实作了回答,结果又说我态度不好,又反映到林彪那里去了。林彪生气了,说对我要斗到心服口服为止。我也弄不清林彪对我哪儿来的那么大的气。后来听说,他因为我没有再去看他,不高兴,说我眼里只有罗荣桓,没有他。
从此以后,我心里就有些怵林彪,后来工作安排和变动,虽然没听说林彪有反对意见,但我心里仍然余悸未消。每当有林彪出现的场合,我都尽量躲在远处,不往前靠,对他是能躲则躲,心里非常紧张,就怕林彪又要和我算老账。
1971年9月中旬的一天,总理提前向我通报“9·13”事件,我当时完全惊呆了,连声说了几遍没想到,我确实没有想到,上了“九大”党章的毛主席的接班人林彪竟然会走上这样一条路。百感交加的我一方面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另一方面感慨无限:林彪的一生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张辽摘自《百年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