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民的诗

张绍民

缺铁

这把刀缺铁

铁匠拿着一把刀说

它全身都是铁

但不是好铁

它缺的是好铁

小与大

小小的山

长满高高的大树

山很瘦

把自己好的营养

都给树木儿女吃了

高大的儿女

从娘的心窝里长出来

有所动作

铁把骨头拉成了弹簧

骨头走弯路

走得更远了

藏在沙发中的弹簧

它可以让许多屁股

都地震一下

深处的骨头

总是有所动作的

不一样

在异乡

走来走去

看到更多的人在走来走去

异乡人走的路都一样

但人生不一样

把故乡寄过来

在北京生活已有十年

回故乡的次数很少

在异乡生活

常常让故乡的朋友同学亲戚

寄茶叶、梅干菜，甜酒药子……过来

茶叶不是买不到

而是习惯了与故乡的菜叶一起生活

何况现在外面的茶叶染色加有毒的东西什么的都

可能

故乡寄来的茶叶都是良心寄过来

自己种的，茶叶上有朋友同学亲戚手的体温

那种故乡之手的温度在茶叶上

与茶叶的温度一起到我的身上更亲切

那种茶叶是熟悉的

故乡茶叶泡出的茶能轻易地摸到我的心

我常常收到邮寄过来的故乡

干货，土特产一来

我的方言就与它们融为一体

那种梅干菜把故土的气息

在我体内散开故乡的大地

阳光入水

阳光像灰尘落入水中

像一次投胎

水高尚地接纳了

当水把阳光洗干净

放在水面上

阳光可以回去

但水中

留下了阳光作为胎儿的信息

呼吸

空气喜欢玩弄它的博大

呼吸只是它的超高速公路

呼吸不去其它地方

呼吸只开进空气的舞池

和身体里面的舞池

呼吸的高速路上

不需要任何其它多余的车轮

只有鼻孔

车轮滚滚

只有鼻孔

漩涡为漫长空荡荡的舞台

舞台上内容太多

一个起皱的词

当船第一次来到海上

才发现海上有那么多人的道路

遥远的大海上

人更加孤独

人更加像人

人看到的大海

便是大海

巨大的石头在那里腐烂成大海

大海里除了大海别无它物

大海里只有大海不需要更多

大海长出庞大的鲜血

大海用自己喂养自己

和天空以及辽阔的鱼群

在海滩上

远处的海都赶回来

回到我的眼里

依依不舍

清澈的河滩

我看见一颗又一颗卵石

在水底不断与流水告别

从不间断的密不透风的无数告别

使它们获得了永恒

而流水在经过万物时获得了永恒

流水经过每一颗鹅卵石告别它们时

在瞬间的拥抱中进行了漫长的逗留

鹅卵石爱这些伟大的依依不舍

从天而降

影子从树上流下

从天而降

一滩墨水一下子在阳光中

结冰成黑土地

大地同样是从树尖

从树干奔流而下

像影子那样

铺满在树的基部

( 选自《诗潮》2005年5-6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