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风
1968年的奔跑
我跑了起来
因为我看见一群人
向一个方向奔跑
我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要跑
但知道,我为什么要跑
因为他们在跑
默哀
我又一次默哀,又一次
垂下属于自己的头颅
是悲痛,但不是力量,这是在遗像前
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我看见一双落满灰尘的鞋子
我看见几滴眼泪很快被泥土吸干
我看见我的影子像那死去的人
躺在我的面前
太阳已经站在我的身后
我看见阴影的位置更加牢固
咸鱼
咸鱼如何翻身
你曾经在水中飞翔,寻找那根银针
曾经许下海枯石烂的誓言
如今,你悬挂在太阳下
风,抽干你身体中的每一滴大海
命运强加给你的盐
腌制着大海以外的时间
但你不肯闭上眼睛
你死不瞑目,你耿耿于怀
你看见屋檐的雨,一滴滴汇成江河
一条咸鱼,梦回大海
喜欢一头畜牲
在阿连特茹
看见这匹马,高贵,强健
白色的鬃毛,像它的本性那么纯净
它静静吃着青草
不时抬起蹄子,或用尾巴驱赶马蝇
简单,纯粹,完美的造物
明亮的眼睛里没有掺杂一丝杂质
除了吃草和奔跑
它并不思索如何过得更好
我轻轻抚摸它的皮毛,充满了柔情
在我孤独的内心,在这易变的尘世
喜欢一头牲畜
比喜欢一个人更加容易
阿姆斯特丹
驱车来到阿姆斯特丹,已近子夜
性都的名声,让街灯变得暖昧
甚至旅社老板的表情也像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对我来说
窗外,河流泛起清晨的反光
天空阴郁,在梵高纪念馆
向日葵拆断阳光,在花瓶里成为姐妹
夜空扭曲,在月光中受孕的麦地
卷起疯狂的波浪
从画家忧伤的自画像中
我拎出一只滴血的耳朵,回到街上
发现阿姆斯特丹
人人都有完整而红润的器官
(选自《作品》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