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沙媳妇迷迷糊糊地被木沙的一阵抽噎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一骨碌立起,叫醒了在睡梦中哭泣的木沙。木沙醒来时泪水湿透了一大片枕巾。媳妇惊愕地看着恍恍惚惚的木沙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梦见了我娘。我娘在坟坑里受罪呢,我见我娘穿得破破烂烂,脸上土迷浪沧的,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梦清晰得很,我娘活的时候还没有穿过那么破烂的衣裳,我娘确实在真主厥前受罪呢。要不然梦见她一定是穿着崭新欢天喜地的,人无常了就归向了真实,不再像尘世上有欺诈谎骗,梦中见她是咋样就咋样。”木沙禁不住又潺潺流泪不止。“今日要是有乜贴①的来了就多舍散一些,把舍散乜贴的色哇布②举意给我娘,舍散能挡百俩③呢。这半年多也没有念个苏勒④搭救她老人家,我心里难过得很。她老人家活着地时候就说了,人活着得时时记念真主,托靠真主,指望真主,但万不可过多地指望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有时往往会违抗真主的命令,所以也就往往指望不住。我娘临无常时,我赌咒发誓地让她老人家放心,她是有指望的,可这半年多就没有指望住我,真是应了我娘说过的话。我娘活着的时候我未能孝敬着她,那是因为家境太贫困了,你是知道的。我答应她无常了我会念记着她,给她上坟念苏勒搭救的,可我顾了顿亚⑤,务忙了生活。我是答应了她的,现在我娘在真主厥前受罪这是我的罪孽。”
木沙媳妇陪着木沙听他诉说,也把一双眼睛揉得红红的,这不是装出来的,婆婆活着的时候对她是有恩的,把她当自己的亲骨肉待承,就是捏一顿擦洋芋包子也要守着让她先吃上几个。婆婆活着时说的话犹言在耳:穷人的日子难过,穷人媳妇的日子更难过。她不时地记起婆婆说过的这句话。婆婆是穷处过来的,知道当媳妇的难处。穷人过日子往往是要媳妇们嘴上勒紧,手上捏牢,这就难为当媳妇的了,媳妇们不仅要把一家大小的生活精打细算地安排好,而且还要把日子划算着从长计议着过下去。
“再过几天就要进入斋月了,进入斋月前要念个尕苏勒的,就举意上给娘念个吧?”媳妇看着木沙突然有了这么个决定。
“你已经举念上了,就举念上,早一天举念有早一天的色哇布。”
两口子停止了哭泣,商量日后念苏勒的事来。
至于念苏勒,两口子决定还是凭能力而定。宰不起鸡也买不起牛羊肉,就滴了几滴清油炸了几只油香,请了庄里教门上遵守好的散班阿訇念了。总算稍微安慰了两口子的心,也算了却了进入斋月的一桩举念。
进入斋月的那天晚上,不知是哪儿出了毛病,整个村子停了电,一片漆黑。木沙媳妇起来黑灯瞎火地摸索着做饭。等做熟了饭,去叫木沙时,木沙早已起来斜靠在被子上,黑洞洞地吓了她一大跳。
“贼杀的,吓死我了。”
“你甭骂,我问你一句话,家里是不是有张羊皮?”木沙突然地问媳妇,“你思谋是不是有张旧羊皮?前年的。”
媳妇思谋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家里有张羊皮。
“我梦见我娘说要我把那张旧羊皮舍散了。”木沙对媳妇说。
“家里到底是没有羊皮啊。”
两口子一声不语地吃着饭,思索着,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噢!”媳妇终于想起来了。“娘无常时,你不是答应过要给她老人家在古尔邦节上牺牲只羊吗?咋就忘了呢?”
“我没有忘,我记着呢,可我牺牲不起羊啊,这几年你不是不知道,天一年比一年旱,庄稼种上没个收成,倒折了肥料钱,娃娃还要上学,家境是一年不如一年,娘她是知道的。去年挖虫草,借人家的三百多草山费还没有还,本来指望挖点虫草,可挖虫草的人多如虫蚁,没有挖到多少虫草,没有挖来一分钱,倒赔了三百多。这笔账至今还在我的名下,把人愁成神经了,这是一笔明债,可我对娘答应过的那是暗债。明债就是愁死人也不至于让人的心上如此揪疼。那暗债可是我答应了我娘举念上的。做梦也许是我娘提醒我呢。这怎么办呢?借的那笔钱人家催了好几次,快要变脸了。三百多块钱正好是一只羊钱,可不还账在古尔邦节上牺牲羊这说不过去,但不牺牲羊还账也说不过去。唉!现在我对我娘说不过去,对真主更是说不过去。我简直成啥人了,在邻居面前我咋说呢,欠人家的钱快一年了,当初说好是两个月后还人家,可一拖就这么长时间,唉!”木沙说着就流下了一长串悔恨和无奈的泪水。
“你也甭难过,谁也有艰难的时候呢,万事有个调养万物的真主呢,色百布⑥要自个儿找,瑞孜给⑦还要真主给呢,啥事都要往好处想,你把色百布寻了,真主没给你瑞孜给,那是真主考验你呢,但你也不能埋怨真主。”
“我咋就埋怨真主了?我记念、望想都来不及呢,我怨我个人呢。”
“我说是,但你也不能埋怨自个儿,埋怨自个儿就是埋怨真主,埋怨真主给的瑞孜给不够。”
“你咋那么想呢?”木沙有点生气。
被子蠕动了几下,木沙向媳妇摆了摆手,让她安静一点,怕吵醒正在酣睡中的儿子伊迪。伊迪今年刚七岁,已上了二年级,离十二岁还差五年,不到封斋的年龄,早上他俩就没有叫醒伊迪。木沙随手往伊迪身上扯了扯被子。伊迪又安静地睡去了。
“媳妇,你说咋办呢?再有一百天就是古尔邦节了,你说能买一只羊吗?”木沙问媳妇问得底气不足,他没有主张。
“你也不要太心急,万事有个百恩的真主呢。”
听媳妇这么一说,木沙的心上似乎宽慰了许多。他下炕洗了小净到寺里礼邦达去了。
从那天起,木沙的心上就忧忧地牵挂着一只羊钱,每回看见一只羊,他的心里就蓦地产生一股莫名的酸楚和忧伤。他时常责备自已:“木沙啊,木沙,你个囊松,不得济的东西,你让娘对你有多失望,你简直不及个烂松婆娘。”他这样把自已骂上几句,心里似乎又舒坦受活一些,要不,他的心里像堵着什么东西憋得难受。他那样骂自已似乎有点让亡人知道的意思。他知道进入斋月后,真主会大赦一切受罪的亡人,让其回到未无常的亲人身边,这是真主对亡人也是对活人的一种恩典。因此,在进入斋月前,家家户户都要扫除灰尘,清洁屋里屋外的旮旮旯旯,还要焚香薰屋,让以往充满灰尘、污垢的屋子一下子亮堂洁净起来,让真主大赦的那些亲人漂游的灵魂不至于受到伤害和沾污。在斋月里一切亡人都渴望活着的亲人能为他或者她们在真主面前多多祈祷搭救搭救。木沙每天从邦达上回来诵完一卷《古兰经》祈祷的时候,总是泪流满面。娘活着的时候,务忙了生活,顾了儿女,在完成主命上有欠缺,成了亡人就无法还补了,只有作为儿子的他能够祈祷真主恕饶她的罪孽。他听阿訇讲过,亲人的搭救是一把释放亡人罪孽的钥匙,每个活着的人要做到自我清廉,才有搭救亡人的资格。木沙就时刻克制自己一切不纯洁的想法,尽力完成每天的功课,寻找释放亡人母亲的罪孽的那把钥匙,该舍散时就舍散,该祭襄时就祭襄。
冬季的斋月短暂而轻松,木沙每天恪尽职守,虔诚完美斋月里的每一项功课,恐怕有所欠缺。就说封斋吧,阿訇说了,真主考验人是从方方面面进行的,封斋是从饮食上考验人,同时也是让人从一天的东方发白前进食,日落后开斋,白天严禁饮食中体验穷人的生活,思考真主赐予的恩典。这就不能不让木沙思谋。过去吃的啥,现在吃的啥,他娘活着的时候,一天两顿疙瘩子和洋芋饭,人人出来都是一脸的饥相,没有一个像现在的人这样红光满面,生活这样好了,可他依然完美不了对他娘的举念,这是他作为儿子的过错和失职。但有什么法子呢?这么个穷家,还要他支撑,儿子伊迪上学要学费,住的房子也快要塌了,这房子还是他爷爷的手里盖的,那年月正是闹饥荒的年景,他爷爷硬撑着盖了这么四间黄泥小屋,到他父亲掌管这个家的时候,这房子一到春天不是这儿漏水就是那儿漏风,这儿塞一块基子那儿抹一把泥,硬是又支撑着住了那么几十年,到了木沙掌管上这个家的时候,这四间房子就彻底不行了,但他又无力翻修,只能这儿顶一杠那儿撑一木,折腾得像一个煤窑似的。这几年他一根木料一根木料地收拾,收拾了几年,还差那么一点,说实在的,他连翻修房子的心思都要收拾掉了。前些日子听村上说今年乡上要安排他三千元灾民建房款,至于那三千元还是个未知数,到底有多大希望,他没有指望,他只指望年年有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把庄稼平平安安地收在柜子里,粜几个钱,可这几年天旱得连山上的草皮都晒干了。今年冬上未落一片子雪,十天里八天黄尘肆扬,地里的胡基硬成了砖块,敲也不是砸也不是,让务忙的庄稼汉叹息着无处下手。再要是不落上那么一场大雪,今年的庄稼就种不到地里,即使种上也发不了苗。那么去年春上借人家的三百多块钱该从哪儿来呢,不提钱便罢,一提钱木沙的心头上又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是时时刻刻折磨木沙的一把利刃。借人的钱不能不还,人活着就活张脸皮,现在他只剩下半张脸皮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这半张脸皮,要是再失去这半张脸皮他就不是人了。
一明一暗两个债务简直让木沙喘不过气来。
既然是债务就得想办法偿还,这是不可辨白的事,是不可推卸的天大的责任。
随着天气的好转,地皮的松动和古尔邦节的来临,木沙的心境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地皮一松动离耕种的日子就不远了,到了这时候,人家就有借口向你再次讨债了。我地里上不了肥料,买不起种子,到那时候你总不能不还吧,你困难的时候我慷慨地借给你钱,现在我有困难不向你借而是要回我的那点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木沙简直是没有了主意。
晚冬的夜降临得快,木沙在漆黑的夜色里从寺里回来,一声不吭地关上大门便钻进媳妇早己焐热的被窝里,然后是怔怔的一言不发,把一切纷乱的思绪从遥远的记忆中理顺又思索成一团麻,然后又理顺,如是三番,终不能入眠。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木沙的精神负担。
后来木沙和媳妇商量了几次,商定借人家的钱到年底再还,两口子到人家那里求个情。对亡人母亲的举念要完美,但钱又是个未知数,总不能佘只羊吧,你穷得连房子都修不起还能佘得起羊,再说了也没有人愿意佘给你。两口子商量了几个晚上,既难受又愁肠。
一晃斋月完了,开斋节也就马马虎虎地过去了。但古尔邦节却清清楚楚地临近了。
木沙和媳妇忧愁着就到了清明前后。清明前后正是人们翻修房屋的时候,俗话说:清明不上房,下雨没处藏。可木沙的确没有上房的意思,其实,他是没有心劲。现在他心里牵挂的不是房子而是一只古尔邦上牺牲用的羊。他知道,古尔邦上牺牲用的羊必须是无明显伤残而体形俊美的羊,尤其是羯羊最好,但这样的羊必须拿大钱从羊群里挑,你手中的钱吃紧就无法挑,也买不到这样的羊。
一只古尔邦上牺牲用的羊成了木沙的一块心病。
家家户户的房屋上都有人拉起了碌碡,把一冬天发酥的房土碾得瓷实硬梆。看来木沙也得上房拉拉碌碡碾一碾了,要不再过些时日,天上下雨房子渗漏他一家大小到哪里去藏呢。
拉碌碡碾房的事是小事,而买一只羊是大事。
一日,木沙从邦达上回来,看到院中堆放着盖房用的木料眼晴突然就亮了,心境顿然间也宽敞了许多。“有了,有了。”他神经质般地喊着,把媳妇从灶房里惊得飞奔了出来。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媳妇说他要用院子里盖房的木料作价换一只羊——一只俊美、膘肥、完美的羯羊。媳妇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两行清泪像水桶上的水眼,就那么汪汪地流着。她跟了木沙这么多年,住的是他爷爷凑事盖的房子,这几年,她省吃俭用,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口粮粜来的钱一根一根地收拾木料,等的是有一天能够住上几间新房,也不枉活了一场。可现在,木沙竟然要拿木料作价换羊,这就不能不叫她心疼。但心疼有什么法子呢?当媳妇那阵子,她娘就亲口万般叮咛,当了媳妇,千万要孝敬老人,不然的话,她是不给口唤的。她知道一个人如果在活着时候没有要到亲人的口唤,那么一定会遭到真主的恼怒的,因为真主是明知的。她知道丈夫的决定是正确的,她该支持才对。她擦干泪水,让丈夫去村里找愿意拿羊换木料的人家。
木沙跑了大半个村子,终于用十八根木料换来了一只毛色洁白体壮膘肥高大俊美的羯羊。十八根木料抵一只羊这不算便宜。当羊主麻二笑嘻嘻地往架子车上装木料时,木沙和媳妇的心里既难受又空落,好像那一根根的木料是身上的肋巴,抽得有多疼啊。麻二拉走木料后,原来堆木料的地方就空出了一大片,潮潮的,湿湿的,木沙和媳妇看着心里也就有了湿意,并漫漫畅畅地涌出了眼眶。
十八根木料换来的羯羊拴在院子里那棵大杏树上,两口子喂养着这只羯羊似乎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尖上的石块。羯羊不时地抬首环视着这个既破旧又陌生的院落,眼前便蒙上了一层忧伤的神色,不吃也不喝。显然,它对这个新的环境是有点咤,也许,它从新主人的眼神中觉察到了自己作为一只羊的使命和价值。
时日一天天过得飞快,这只羯羊也就习惯了被拴在杏树下喂草喂料饮水休息睡觉的环境,它认可了新的主人,也认可了这个家,享受着被人供奉似的喂养。
院子里的杏花一天红似一天,田野里人们忙碌的声音不时地落进院子里,该种麦子了。可远远扑鼻而来的不再是新翻田土的馨香,而是一股股沉重的土腥味。天旱成了一把灰,连人的心田都旱了,人们还能指望什么呢?木沙和媳妇还能指望什么呢?可作为农民还得有所指望,还得指望土地生活呢。田野上弥漫着一层淡淡地土雾。木沙家的院子里杏花正旺,杏树底下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盆清水荡漾着羯羊硕大的头颅。它望着土尘尘的天空,吮吸着杏花溢荡的花香,心思忽儿泛起野来,但是一条长长的命运之绳牢牢地拴在它的脖子上。它难道不知道这样被供奉似的喂养着的用场吗?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用场还是一个谜,它不知道。它好像听熟了古尔邦这个词,它好像明白了,古尔邦意味着它的牺牲。牺牲,牺牲已注满了它的记忆,它开始抵触木沙两口子对它的喂养。它在那盆清水里看着,忽然有一长串清泪掉在了水盆里,激起了一层涟漪,击碎了清水里那双明亮的眼睛。古尔邦节快到了,木沙两口子有点激动,庄重、严肃的时候快到了,对亡人母亲的举念就要实现了。
一日,木沙两口子从地里打完胡基回来坐在院子里看着高大俊美的羯羊,商量着到了那一天该请哪位阿訇下刀。他们说话的时候羯羊就静静地听着,满脸的忧伤和愁苦。作为古尔邦节上的牺牲品,危险正朝它一步步地走近。
羯羊望着院子里露出土皮的葱扯直了拴它的绳子。开春了,向阳的山坡上透出了嫩黄嫩黄的草芽,看着令羯羊心乱眼馋,它想青了。寂寞的羯羊绕着杏树转圈,恰在这时,前来要账的尔萨注意到了这只俊美的羯羊。这次,尔萨的心里有那么一股子难以压抑的怒气,对木沙和媳妇说话的口气也比以往硬了许多。钱是硬头子货,一时拿不出手情有可原,可有了钱不还账却买羊这就说不过去了。木沙和媳妇在尔萨面前比以往更是矮了半截。尔萨的脸色很难看,木沙和媳妇已知道了尔萨变脸的原因。可现在除了这只羯羊外,木沙和媳妇已经没有一件能够变卖还账的东西了。尔萨为难地思索了半天,要木沙用喂养的羯羊抵账。用羊抵账这是意想不到的事,木沙请求尔萨再宽延些时日,他跑几家借上串凑串凑,可眼下正是用钱的时候,地要张口人要伸手,谁还有闲钱借给你使用呢,尔萨是了解这时候人们的生活状况的。尔萨坚持着要木沙用羯羊抵账,他是想在古尔邦节到来前能用羊抵账的话还能卖个好价钱,过了古尔邦节羊价也就下跌了,可木沙说什么也不让尔萨牵羊。
为了三百多块钱,也为了这只羊,木沙和尔萨险些翻了脸。木沙为债而愁肠满腹,尔萨为钱而恼怒不已。
木沙和尔萨的交往有了裂痕。
木沙和尔萨为三百块钱和一只羊而愁苦和恼怒的时候,时日一天天地过去了,羯羊被喂养得浑身滚圆,古尔邦节也就来临了。
古尔邦节的早上,木沙媳妇给羯羊放了一脸盆清水,没给它吃食,并解开了绳索,让它走一走,空空肚子。木沙和儿子伊迪洗了大净去清真寺里礼,会礼结束后要请阿訇来家里诵经赞主宰羊。
这天,木沙和媳妇心情无比激动,对亡人母亲的举念马上就要实现了。在会礼上,木沙仔细地谛听阿訇讲述关于在古尔邦节上牺牲牛羊的当然要素。
礼完会礼,木沙和儿子伊迪请了阿訇一路上默诵着大赞辞直奔家中。到家里后,阿訇念了苏勒,磨快了宰牲刀,当阿訇要木沙牵羊时,杏树下拴羊的长绳一头空落地耷拉在地上,羊呢?木沙问媳妇,媳妇只说羊在院子里,可找了半天,哪有羊的踪影呢。木沙叫儿子到麻二家去找。只一会,儿子就回来了,说羊没到麻二家。就这样一家大小开始四处找羊,山里的沟沟洼洼村里的旮旮旯旯及羊群里都找遍了哪有羯羊的踪迹,羊是活物,圈养了好多天,想必是想青了,想羊群了,但到底是去了哪儿呢?谁也不知道,古尔邦上宰牲的日子只有三天,过了这三天,就没有牺牲的举念了,这令木沙一家心焦、忧伤和不安。
三天时间迅速地过去了。木沙、媳妇和儿子大哭了一场,举念了这么长时间,对亡人母亲的举念还是没能实现,这就使木沙和媳妇痛心惋惜不己。
这只羯羊究竟是去了哪儿呢?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木沙一时也弄不明白自己如此虔诚的举念竟然在古尔邦节上就这么给自己和媳妇的疏忽大意给践约了。借尔萨的钱怎么还,明年的古尔邦节上还给亡人母亲举念不举念一只羊,木沙一时说不清,也定不下来。他还得四处找寻那只独自跑掉的羯羊呢。
敏奇才 男,回族,1974年生,1933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学院汉语系。曾在《飞天》、《散文》、《回族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四十余篇,现供职于甘肃省临潭县县委办公室。
①乜贴,举念。②色哇布,赏赐。③百俩,灾祸。④苏勒,《古兰经》章。⑤顿亚,世界。⑥色百布,机遇。⑦瑞孜给,好运。⑧邦达,晨礼。⑨尼也提,同乜贴,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