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松林 李 虹
摘要:马克思的交往理论中蕴含着丰富的发展辩证法思想在发展的向度、动力机制、目标及其发展方略上都突破了传统发展观的片面性和局限性,启迪人们在社会转型中努力完善社会交往系统,防止主体间交往关系的蜕变,促进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价值系统的协调演进。
关键词:生产;交往;社会发展;科学发展观;和谐社会
中图分类号:B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1605(2005)07—0007—04
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马克思的交往理论本质上是科学的社会发展理论,它深入探究和全面解答了交往在人类社会的纵向演进与横向拓展以及人类自身的解放和全面发展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蕴涵了丰富的发展辩证法思想。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长期以来在传统的发展观研究中却始终没有给交往范畴以应有的地位和重视,社会的发展被片面地理解为生产的单向度的发展,交往作为重要的发展维度,在相当程度上被忽视和遗忘了。本文试图从发展观的角度,揭示生产和交往尤其是交往在人和社会的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
一
把交往与生产紧密结合起来,一并视为社会发展的重要维度和内在机制,是马克思交往理论的突出特点和显著特征,也是这一理论显露出丰富的发展辩证法思想的关键之所在。
历史唯物主义坚持把社会看做是一个“活动着和发展着的活的机体”,并认为,生产和交往是这一活的机体不断演进和发展的内在机制和重要表征。首先,生产和交往是表征社会发展状况的重要向度。马克思曾明确指出:“这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也取决于自己的生产以及自己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即认为生产和交往的发展水平和程度表征某一时期社会的基本状况。诚然,交往与生产相比,生产是更为基本的活动,是生产决定交往,而不是交往决定生产,生产是“社会进步的最高标准”。但我们不能由此否认交往在衡量社会进步中的重要作用。因为,在现代系统论看来,凡封闭的系统,伴随着熵增——无序性的增大——会逐步走向衰亡、解体,一切系统只有在与外在环境的物质、能量和信息的变换中,即本质上是开放的条件下才能生存发展。社会系统亦不例外,它是否充满活力,是否生机勃勃,同样依赖于交往的发展。从一定意义上说,人类社会的发展是靠人们之间的积极交往实现的。如果没有人们不断地革新交往的方式和手段,不断拓宽交往的渠道和范围,人类社会的发展“会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想要进化到今天如此发达的程度,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其次,生产和交往作为一对基础性矛盾,又推动着社会由低级向高级不断演进,使社会呈现不同的质态。这是因为,生产决定交往的社会形式,交往形式始终要与生产力发展的一定水平相适应。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促使交往形式更替、变化,从而构成一个有联系的交往形式的序列。当然,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展示和揭露这一客观存在的序列。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通过探讨生产力、分工与交往,揭示了社会所有制“五形态”——部落所有制、古代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资本主义所有制和共产主义所有制的基本特征及其演进的历史规律性,并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将其进一步概括表述为:“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更是从主体间的交往关系审视历史的发展进程,阐发了社会交往“三形态”——与狭隘地域性相适应的人对人依赖的最初的社会形态、与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相适应的人对物依赖的第二大社会形态、与世界历史性的交往相适应的人的全面发展的第三阶段——及其自然演进的历史必然性。
再者,生产和交往还有助于我们认识和把握社会形态演进的统一性与多样性。从人类整体历史的大尺度来看,生产和交往的发展具有承继性。在历史的长河中,人们无法任意选择自己的生产方式和交往形式,每一代人只能在承继前一代的生产力和交往方式与手段的基础上推进和发展它们,只能或按照人的依赖关系——物的依赖关系——真正联合的交往这样的序列自然演进,或沿着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这样的顺序拾级而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反复强调:“我的观点是: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然而,这只是社会发展和进步的总体形式和一般进程,是对历史的逻辑抽象。恩格斯就曾深刻地指出,这样的逻辑抽象忽略了许多无关紧要的历史材料,摆脱了历史的表现形式和偶然性,并进行了必要的修正,旨在反映历史过程的统一性和普遍性,因而也就不可能反映各个国家和民族各自历史发展的全部细节和全部变化。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在其他民族、国家的影响下,特别是生产力与交往形式的世界性矛盾的作用下,某些民族和国家在发展中“可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乃至跨越某一个或几个发展阶段。在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后,这种现象就更为普遍,甚至会成为常态,这丝毫不违背社会形态演进的一般规律。正如列宁所说的那样,世界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不仅丝毫不排斥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的形式或顺序上表现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为前提的。如果缺失交往这一维度,我们对社会历史的横向拓展与纵向推进的理解和阐述就显得相当机械,还会常常陷入“三形态”与“五形态”、“单线论”与“多线论”的争论之中,因而也就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纵横交错、一体化与多样化的辩证统一的过程。
此外,生产和交往还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实现形式和表现形式。早在150多年前,马克思就洞察了“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并指出:“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对于孕育和催生这一“结果”的缘由,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有一段精彩的论述:“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这表明,在马克思看来,历史向世界历史的横向拓展是普遍发展的交往、生产与分工三者共同驱动的结果。对此,我们可以从纵向和横向两个角度来予以剖析。
从历史纵向看,在古老而漫长的农业文明中,由于各村落、地区和民族之间的相互联系和交往极其有限,人类历史的发展基本上是相互隔绝的,世界的整体性根本不可能形成。只是到了近代资本主义时代,随着生产力的普遍发展、交往的普遍发展、分工的扩大与发展,人类自身的历史才发生了重大转折,才“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才“造成了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
才出现了《共产党宣言》中所描绘的图景:“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
从横向联系看,生产和交往的普遍发展还使生产力或生产关系跨越时空与不同形态的民族国家的生产力或生产关系进行对接,从而使得各民族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越出其狭隘的地域,在全球的宏大背景中既发生横向的相互影响、相互渗透,又进行纵向的促进和拉动,使社会历史愈来愈步调一致和整体化。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马克思主要是从人类交往的普遍化事实中发现人类历史的根本性的变化和新阶段的到来的。因为,无论是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还是分工的扩大,都要通过引起交往的变化才能造成各民族、国家的广泛联系和整体发展。而且,交往是生产的前提,交往总是不断打破旧的分工而建立新的分工,因此,交往是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最主要的推进器。其推动作用主要体现在:首先是生产的发展及交换的扩大,使得商业贸易普遍繁荣起来;而商业贸易的普遍繁荣必然要求生产冲破国内市场走向世界市场;世界市场的繁荣,必然会将各个民族、国家卷入普遍的竞争;而普遍的竞争一方面会进一步促进生产的社会化、分工的国际化,另一方面会使各个民族、国家的依存度大大加强乃至一体化。当然,在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进程中,这些环节并不是单向的,而是循环互动的;各要素也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相互作用并融合成“系统值”。
最后,马克思的交往理论坚持物的尺度与人的尺度、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强调社会发展的最终归宿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马克思看来,交往的普遍发展与生产力的普遍发展一样,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现实基础。马克思明确指出:“生产力或一般财富从趋势和可能性来看的普遍发展成了基础,同样,交往的普遍性,从而世界市场成了基础。这种基础是个人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如果没有生产力和交往的普遍发展,人“会依然处于地方的、笼罩着迷信气氛的‘状态”。在这样的境况下,人的一切活动只能围绕生存而进行,人们根本不可能获得全面发展,甚至不可能提出全面发展的目标和任务。正因为如此,马克思反复强调:“人们每次都不是在他们关于人的理想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而是在现有的生产力所决定和所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
二
分析和透视马克思交往理论中蕴涵的发展辩证法思想及其折射出的发展理念与思路、价值追求与取向,对于纠正和澄清传统发展观中的诸多误解和偏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揭示的那样,马克思交往理论中蕴涵着丰富的发展辩证法思想:在发展的向度上,一方面强调生产是“社会进步的最高标准”,另一方面又把交往看做是衡量社会发展进步的一个重要维度;在发展的动力机制上,不是简单地认为社会的发展是某一因素作用的结果(虽然从归根结底的意义上可以归结为经济所决定),而是理解为某几个因素共同、综合作用的结果,即一方面肯定物质生产的基础性的作用,另一方面又不忽视物质交往、精神交往在社会的横向拓展与纵向演进中的推动作用;在发展的目标上,既强调社会发展的合规律性,又要求社会发展的合目的性,坚持物的尺度与人的尺度的统一;在发展的方略上,认为一个国家的发展“取决于它的生产以及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的程度”,即认识到要统筹国内发展与对外开放的关系。这些科学的命题和认识,极大地突破了传统发展观只注重生产向度、生产发展、物的价值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有助于我们树立全新的发展理念,自觉实践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
另外,在现时代背景下,彰显交往范畴在社会发展理论中的地位和作用,重视和加强交往维度的研究,还有助于我们认识时代的特征,理解对外交往与开放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从而积极参与和融入全球化进程,加快现代化建设的步伐。交往的全球化已是不争的事实,是我们时代最重要的特征。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各民族国家的相关性、依赖性也在增强,如何充分利用这一前所未有的机遇发展和壮大自己,是摆在每一个国家尤其是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面前的重大课题。在这方面,马克思的交往理论为我们提供了诸多启示。首先,应把交往与生产紧密结合起来,一并视为社会发展的重要维度和内在机制,变革传统的发展观。其次,马克思的交往理论充分肯定了广泛交往的“叠加效应”与“互补功能”,揭示了封闭自守的“重复效应”与“衰减规律”。因而,我们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征程中,必须全面提高对外开放水平,把开放战略由过去的“引进来”为主转向“引进来”与“走出去”相结合,以开放促改革、促发展,以适应经济全球化和加入世贸组织的新形势。最后,应深化内部交往,建立开放型的国内经济运行机制,统筹国内发展与对外开放的关系。马克思在确立交往理论时曾深刻指出,一个国家的发展取决于它的生产以及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在世界经济联系日益密切的现时代,封闭型的经济运行机制不仅缺乏与外界进行经济交往的内在动力,而且连内部正常的循环都将难以维持,因而不可能有生机和活力。深化内部交往,特别是建立和健全开放型的经济运行机制,也是从体制上保证融入全球化进程的重要环节。总之,我们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过程中,都要重视交往这一重要的发展维度,坚持“引进来”与“走出去”的新举措,把对内搞活与对外开放有机结合起来,贯彻和落实统筹国内发展与对外开放的新发展观,不断开创改革开放的新局面。
最后,马克思的交往理论对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也具有重大的启迪意义。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无疑是一项纷繁复杂的系统工程。从马克思交往理论的角度来理解,和谐社会表征的无非是组成社会的各系统、各要素之间形成了一种相互交融、彼此协调、和谐有序、充满活力的状态。因而,和谐社会建设的关键也就在于理顺各种关系。具体地说,既要整合社会关系,特别是社会阶层之间的利益关系,实现全体人民各尽其能、各得其所,又要处理好人与自然的相互关系,促进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既要培育微观的各个社会组织细胞的和谐发展,又要促进宏观整体社会的有序运作;既要形成经济、政治、文化等各要素内部的和谐,又要形成这些要素之间的和谐关系,使之共同发展;既要让整个社会充满活力,又要平稳有序。这些丰富而深刻的思想,无疑在启迪我们,在由传统的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转型中,要努力完善社会交往系统,防止主体间交往关系的蜕变,促进社会经济系统、政治系统和文化价值系统的协调演进,纠正以往重经济指标轻社会进步、重物质成果轻人文价值的片面做法,贯彻和落实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整体地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和谐社会建设的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
(作者单位:安徽建筑工业学院法政系)
责任编辑:王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