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学生在大陆

2005-04-29 00:44朱红军
视野 2005年9期
关键词:学历大陆妻子

石 岩 朱红军

仅有感情是不够的

姜正扬从台湾大学毕业之后,来到北京已经8年了,先后在中国政法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拿到硕士、博士学位,并在清华大学作过博士后。这个夏天,他将正式成为国内某著名大学台湾经济研究所的副教授。

不具推广意义的求职特例

姜正扬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这份工作。

回台湾求职,基本没什么希望——台湾当局不承认大陆的学历,而台大本科生的学历又不能使今年35岁、有志于学术研究的他找到合适的工作。

进大陆的高校,也不容易。目前,台湾学生在大陆求职属于“灰色”地带,“没有人说行,也没有人说不行”。

很多学校回绝了姜正扬的求职,因为它们也难:假如接受他,学校需要考虑和解决太多的问题:比照港澳居民,他的《台胞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户口、档案怎么算?谁能证明他过去的经历?他会在大陆待多久?他的薪资怎么定、社保和房屋分配怎么办?

问题最终能得以解决,在于很多人的努力。

“可以说,我求职走的是一个特殊的渠道,每一个环节都是按特例来办的,很多问题是用人单位从没碰到过的,而他们不知道以后还会碰到什么样的问题。”姜正扬认为,因为尚无专门的法律和规章,他的求职案例并不能作为推广的样本。

姜正扬刚来北京的时候,台湾当局不承认大陆学历已是既成事实,但那时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我算了时间,等我修完全部学业该是五六年后的事了,到那时候,学历认证的问题怎么可能还不解决呢?可谁能想得到,8年过去了,这个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感情受困于制度

姜正扬说,当初来北京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来“看看”,不是旅游,也没有联系学校。在北京漂了一年,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不想离开了,就决定留下来读书。

“我在后海边坐着,看到夕阳就会很感动。在台湾我很难产生这种感觉,而在北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有事有物让我心里产生一种很温暖的东西。说得肉麻一点,这里毕竟是我们的根。”

姜正扬祖籍江苏盐城,父母都是大陆移居台湾的“外省人”。像他这样的“外省人子弟”,在来大陆求学的台湾年轻人中占了很大比重。

“台湾的外省人的比例只有15%—20%,其中还包括父母中只有一方是本省人的,像我家这种完全的外省人是很少的。可我在大陆遇到的台湾同学,基本都是‘外省人子弟。其中,有一些是像我这样,自己过来看,耳濡目染后决定留在这里读书的;还有一些是父母要求他们来大陆念书的。”姜正扬告诉记者,“很多台湾年轻人来大陆上学,是超出了他们对生活的盘算的,更多是一种感情上的选择。”

但是,与制度相比,情感的维系毕竟显得脆弱。

台湾学生在大陆求职还存在一些障碍,最突出的例子是职业资格考试。

目前,大陆对台湾学生开放的职业资格考试,还只限于中医和注册会计师。“由于台湾目前还不承认大陆的学历,学法律、建筑、教育的那些人回台湾也不能考证照。这就等于他们在两边的路都断了。”

而在姜正扬看来,台湾承认大陆学历的前景“只会越来越糟”。陈水扁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只要他在任一天,就不会放开对大陆学历的认证。而这种强硬的态度不乏制度上的支撑,兵役法即是一例。因在大陆求学而没有服兵役的台湾青年中,曾有过受到3个月到3年不等的刑事制裁的先例。

台湾为何拒绝承认大陆学历

台湾当局拒绝承认台湾学生在大陆所受的教育,其经常引用的理由是:“不能保证他们在大陆受到的教育是在公平的、有充分竞争的环境下进行的。”而在台湾民间、教育主管部门和立法机构中也存在这样的看法:在大陆上学的台湾学生,往往从入学到毕业层层受到照顾,这种照顾使得社会没法检验这些人真正的能力。台湾的一位“立法委员”就曾对姜正扬说:“今天我们承认一所大学,不只是承认它的名头,它本身就应该像商标一样,意味着严格的品质保证。”

姜正扬认为,这种看法并不完全是无中生有。他自己就见过,有些台湾学生的入学分数比大陆学生低很多,入学之后,也不努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考试甚至毕业论文都请枪手代劳,而很多老师却对他们心慈手软,给高分放行。“我觉得这不是很好的互动关系。”

“两岸之间存在文化差异,大陆在入学方面对台湾学生给予适当照顾,就像对少数民族学生一样,这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在入学之后还对台湾学生一味照顾,并不是一件好事。”姜正扬说,“有些台湾学生,本来可能很优秀也很努力,可是因为客观上存在照顾这种制度,很多大陆同学就会瞧不起台湾学生:‘你们进来就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千辛万苦过独木桥进来的,你们是开后门走进来的。反过来,有些台湾学生也会轻视大陆的学历,因为他感觉在这里太容易过关了。”

不过,在姜正扬看来,台湾方面拒绝承认大陆学历,还有更实质的原因。

“台湾的很多高校现在已经饱和了,有些学校都招不到学生了。”姜正扬分析道,“说实在的,大陆的不少高校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很多台湾学生愿意到这边来上学。而且许多人都认为,两岸三地求学的方式是很有前瞻性的。如果台湾放开对大陆的学历认证,很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台湾学生愿意来大陆上学。台湾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如果人才都被大陆‘吸收掉了,台湾自己就会很麻烦。有些人害怕出现这样的结果。”

隔海相望

一场延续8年的两岸婚姻,终于在2005年初划上了休止符。

4个月前,吴铭能和大陆的妻子在北京市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临别时两人抱头痛哭。

孑然一身的他,现在在帮一位台湾老学者做助理研究工作,这是吴铭能从北京大学博士毕业返台后的第四份“非正式工作”。

今年春节,妻子从美国学成回来,吴铭能怀揣当初“在北京团圆”的期待重返北京。他希望在大陆找到一份教职,然后义无反顾地留下,与妻子长相厮守。

在几所高校和学术机构奔走后,工作的事毫无进展。托导师,找学长,但回复都是“困难”二字。妻子终于平静地说:“别再跑了,我们分手吧。”

1994年夏天,台湾师范大学毕业的吴铭能来到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当时的“利好”情形令他在作出这一抉择时不曾有过一丝犹豫:“汪辜会谈”结束不久,两岸关系处于缓和期,且台湾“教育部”已准备承认大陆73所高校的学历。

此后两年多的求学生涯里,他学业精进,更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时为清华大学英语教师。毕业前夕,两人登记结婚。

1996年,两岸关系因李登辉的“两国论”逆行而陡生变数,吴铭能开始意识到“前途不妙”。但临毕业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政治的因素是如何影响一个个体的命运的。

因为妻子的缘故,吴铭能当时只有一个目标:谋得一份职业,留下。

不知道寄出了多少简历,先是北大、清华,尔后要求逐渐降低,对地域、薪水都不再苛求,他甚至只身跑到此前从未涉足过的安徽等内陆地区,但一切徒然。当时,对于台湾学生在大陆就业,政策上的障碍颇多。

无奈,他只好于1997年夏返回台湾。然而,求职同样不顺。吴铭能费尽心力,才在台北一家私人玉器商店谋到了一份文案工作,月薪5万元台币。日常工作就是对顾客讲解某个玉器的来龙去脉。

身在大陆的妻子心疼丈夫,辞去了清华的教职,以探亲的名义来台湾陪他。

这半年的探亲岁月弥足珍贵,但也充满煎熬。妻子想申请留台定居,但取得资格得轮候六七年时间。夫妻俩合计后决定,妻子去美国继续读书,几年后学成归来正好申请留台。

此间,吴铭能的工作一再变更。先是换到桃源县一家民办高校教授古典文学,半年后辞职,因为那里“缺乏学术氛围”。之后,台湾“中央研究院”接纳其为助理秘书,薪水和资质皆以台湾的硕士学历为准。在该院师长帮助下,半年后他争取到了“中研院”博士后学习的资格,这意味着其大陆博士学历得到了认可,不出意外的话,毕业即可正式成为该院的助理研究员。

在美留学的妻子闻讯后喜极而泣——团圆的梦想第一次让这对患难夫妻感到触手可及。这段时间里,吴铭能在学术方面也日渐精进,开始在台湾学界崭露头角。

2004年冬,博士后毕业之际,“噩耗”不期而至:吴铭能申请助理研究员的表格被“中研院”退回,理由是,正式人员的资格和薪水需要台湾“教育部”批准,而该部不承认大陆学历,“中研院”无能为力。

此时,准备回国的妻子也面临着抉择。在最后关头,她还是将工作推荐书寄往大陆,并很快得到了回应。

于是,吴铭能的团圆之梦能否实现,就全在乎第二次大陆求职的成败了。

瘦弱的吴铭能背负着最后的赌注,穿梭于北京城内各大高校和学术机构。然而,一沓厚厚的学术论文、炫目的北大博士文凭、“中研院”博士后文凭,最终都在严峻的就业形势前失去了光彩。

吴铭能累了。在某一天晨曦初显的时候,他从母校北大出发,直接去了机场,一派仓惶。

最新的希望,来自不久前宋楚瑜访问大陆时清华学妹任怀乡的举手一问。前妻从北京打来的电话里充满欣喜:“国家教育部正在考虑台生大陆就业的问题,情况很快就会好起来!”

吴铭能说,他已为此作好了准备,期待着工作生活最终圆满。

(周华摘自《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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